第六天,蕭啓他們起來,趙寶兒爲他上好藥。
這幾天,雖然趙寶兒和李有才堅持不讓他守夜,但林間溼氣重,再加上每天的疾行,蕭啓的傷口腫的厲害。
看着趙寶兒微皺的眉頭,蕭啓寬慰的笑道:“沒關係的,撐過這幾天就好了。”
趙寶兒苦笑道:“隊長,你受苦了。”蕭啓搖了搖頭,慢慢披上外衣。外衣上的血跡已經洗淨,但破的地方還沒有補好。李有才小心的把蕭啓拉了起來,蕭啓深吸一口氣,左手握刀,用力揮了幾下,振奮道:“出發吧!”
因爲大家心中着急,中午也沒有坐下休息,只是從樹下撿了幾個乾癟的果子,咬着吃了。看着蕭啓慘白的臉,乾裂的嘴脣,通紅的雙目,大家心中都有些不忍,但蕭啓只是回首一笑,繼續爲大家開路。
到了傍晚,只找到一張月牌,想到還有四天時間,大家心中都有些低落,這是,一直走在前面的蕭啓忽然停了下來,仔細看了看左右,轉身向西走去,大家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走了大約一百步,大家纔看到地上到了一個人,蕭啓快走幾步,蹲了下來。
那人感覺到有人過來警覺的轉過頭看到是蕭啓,虛弱的一笑。蕭啓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是聽別人都喚他三哥。於是問道:“三哥,你傷到哪裡了?”
三哥側過臉,蕭啓才發現,他的頸上有一道不淺的傷口,雖未傷到要害,但也流了不少血。三哥喉結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蕭啓順着他的眼神看去,不由呆住了。他的右臂被齊腕砍斷,血流了一地,右手卻不知去向。三哥吃力的擡起左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蕭啓點點頭,先從腰間解下水壺,左手擡起三哥的頭,右手吃力的拿起水壺,遞到三哥嘴邊,道:“不着急的,先喝幾口水。”
三哥喝了幾口,搖搖頭表示不喝了,擡頭直視着蕭啓。蕭啓只得伸手從他懷裡拿出一個布包,遞給三哥,三哥沒有接,仍然定定的看着蕭啓,示意他打開。
蕭啓遲疑的打來布包,發現裡面是一張月牌,蕭啓一愣,把月牌遞給三哥,三哥搖搖頭,吃力地說:“蕭隊長,我這個樣子,拿上月牌也沒有什麼用了。”
蕭啓心痛得看向他的右手,沉聲道:“誰幹的?”
三哥又喝了幾口水,道:“黃定國。今天中午,我在捉一隻野兔時意外在樹洞裡發現了一張月牌,剛剛拿到手裡,他就從暗中跳出來,砍下了我的右手,和月牌一起搶走了。然後,恐怕是擔心我說出去,他……他竟然對我起了殺心。也許是因爲心虛,他匆匆向我脖子砍了一刀,也沒敢回頭看,就跑了。”
蕭啓神色一凜,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我揹你走。”
三哥搖搖頭道:“我的手沒了,出去也是廢人,就不連累你們了。我撐到現在,只是想告訴別人是誰幹的。蕭啓,你我雖然以前從來沒有說過話,但我敬你是條漢子,這張月牌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你拿去吧。”
蕭啓低吼道:“那你也要出去啊!”
三哥想了一會兒,道:“麻煩你們了,蕭隊長,我的包袱還在那棵樹下,你幫我拿過來吧。”
蕭啓也沒有多想,點點頭起身向那棵樹走去。剛走了幾步,蕭啓心中一動,猛地回過頭來,只見三哥已經拔出短刀向自己胸口刺去。蕭啓想去救卻已經來不及了,值得眼睜睜的看着三哥把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然後,掙扎着轉頭看向蕭啓,血一點一點從他口中溢出。“蕭隊長,月牌給你……”
說完,頭一沉,沒了氣息,眼睛仍直視着蕭啓。蕭啓嘆了口氣,替他合上了眼睛。轉身對趙寶兒道:“寶兒哥,我們把他葬了吧。”
杜加官猶豫道:“隊長,我們已經晚了啊。”蕭啓淡淡道:“你帶大家先走,我和寶兒哥隨後跟上。”
杜加官看了看別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就也乾咳了兩聲,道:“沒事,一起走吧。”
蕭啓在趙寶兒等的幫助下挖了個坑,把三哥擡了進去。在寫墓碑時,蕭啓遲疑了,問道:“你們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章勝道:“他是鄭思源那隊的,我們不認識。”
尹無塵道:“我知道,他是我同鄉,叫白洪。”說着,在墓碑上鄭重寫下了他的名字。然後蕭啓領着大家在對着他的墓碑拜了三拜。
蕭啓重新辨認了一下方向,帶着大家向前走去,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看到一條河,蕭啓心下想,這幾天一直沒有遇到水源,不能像每天一樣清洗身上,已經很不習慣了。
又走了一會兒,天已經全黑了,草草吃過晚飯,大家就紛紛躺下休息了。蕭啓把月牌遞給趙寶兒,道:“寶兒哥,我去洗洗身上,一會兒就回來。”
趙寶兒道:“隊長,我和你去吧。”
蕭啓搖搖頭道:“我自己去吧,沒有什麼大礙了,你要和我去了還得換一個人盯着。”
趙寶兒也沒有堅持,點點頭道:“那隊長早點回來。”
蕭啓回到河邊,脫下外衣,蹲了下來,把涼水撩到傷口上,覺得疼痛減輕了一些,然後解開了頭髮。長髮垂到河裡,蕭啓藉着月光看着自己的倒影,有些失神。兩年了,自己絲毫沒有像別人安慰的那樣,長出男子應有的英武氣,五官似乎比前兩年更見清秀柔美。
長的過於秀氣一直是蕭啓的心病,作爲一名軍人,卻長了這樣一張臉,等以後上了戰場,恐怕會被人笑話。蕭啓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時,蕭啓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顧不上挽好頭髮,就握刀警覺的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走了大約一箭之地,看見杜加官全身是血倒在地上,**者喊着自己的名字。蕭啓緊握刀柄走了過去,問道:“發生什麼了?”
杜加官**着說:“隊長,我,我,睡不踏實,就……出來找月牌……剛剛在草叢了找到一張……卻……卻被黃定國那個畜生……給,給搶走了,他,他還在我腰上劃了一刀,哎呦呦……疼死我了……”
蕭啓看了看他身上,模模糊糊的只看到他一身都是血,蕭啓想了一下,左手握刀,伸出右手道:“你能起來嗎?我扶你走。”
杜加官直起腰,又哎呦一聲倒了下去,喊道:“隊長,傷口疼,起不來……”
蕭啓只得轉身背對着他蹲下,道:“忍耐一下,我背上,我揹你回去。”
杜加官道:“隊長,你的傷……”
蕭啓道:“沒什麼大礙了,快上來吧。”
杜加官哽咽道:“隊長,謝謝你。”說着,掙扎着坐起來,左手摟住蕭啓的脖子,右手也慢慢舉起來。
當手舉快到蕭啓肩膀時,忽然從袖口甩出一柄短刀,直刺蕭啓後心,誰料蕭啓擔心黃定國沒有走遠,加上對杜加官的話心存懷疑,本就心懷警惕,頭也不回的把手中的刀向後一甩,杜加官的頸上立刻出現一條血線,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就一臉驚訝的倒了下去。
蕭啓雖然避過了要害,杜加官手中的刀也在他左臂上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
蕭啓回過頭,呆呆的看着杜加官已經開始變涼的屍體,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霍教頭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斬將刀法,出則斬將,閻王刀訣,黃泉無歸。我的刀法,招招都是直取對方性命的,你要是害怕殺人,就不要用。”
這雖然是蕭啓第一次殺人,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發愣的時候,決定先回去把這件事告訴大家,然後等出去了見到霍教頭他們,再做定奪。於是轉身準備回河邊拿了衣服就回去。
剛一轉身,就聽到一個聲音在自己身後想起:“蕭啓,你就這麼走了?”蕭啓忙回過頭,覺得眼前一陣陣眩暈,定神望去,一個身影從樹林裡慢慢走了出來,雖然看不清,但蕭啓認出那人便是黃定國。
蕭啓道:“閣下意欲何爲?”
黃定國道:“袍澤相殘,隊長,你夠狠啊!”
蕭啓覺得左臂已經麻木了,就忍痛右手握刀,喝道:“你想怎樣?”
黃定國道:“那刀是有毒的,不用我怎樣,你就會死。”
蕭啓勉強穩住身形,鎮定道:“但死前也足夠對付你了。”
黃定國冷笑道:“你還真能撐啊?你現在恐怕連使一招的力氣都沒有吧?”
蕭啓道:“一招就夠了。”說着,不再廢話,躍到黃定國身前握刀向他砍去,誰想腳下一鬆,竟然陷了下去。那坑顯然是事先挖好的,竟有一人多高。黃定國站在坑邊,狂笑着抓起土一點一點灑下,蕭啓全身無力,勉強擡頭看向黃定國,卻被撒了一臉沙土。
黃定國道:“蕭啓,我真不明白,你好在哪裡?一個卑賤的奴隸,又長了一張**臉,憑什麼將軍教頭都喜歡你,大家也都服你。想想我黃定國,家境殷實,武藝也好,爲什麼大家都討厭我,排斥我!”
蕭啓吐出嘴裡的沙子,淡笑道:“不是大家排斥你,是你排斥大家。”
“胡說!黃定國吼道:“都是因爲你!大家都在你身邊,沒人理我!都是因爲你!我拼命練習,到頭來也只是個副隊長!”
蕭啓苦笑道:“隊長重要嗎?”
黃定國道:“重要!當然重要!不是隊長,怎麼獲得上面的賞識?怎麼身居高位?如果沒有你,我就是隊長,可只要你在,我就只能是個被人恥笑的副隊長!”
說着,瘋狂的抓起土灑了下來。蕭啓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冷笑着看着黃定國。
他想過自己無數種死法,卻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去。“死了,死了就可以見到娘了吧?只是,我回不去了……”蕭啓暗暗想道,任意識慢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