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琪次日有全天的工作, 先是和電影《音書行》的主要演員出席宣傳活動,接着是他個人的雜誌專訪,他本打算自個兒包一天的車, 沒助理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但韓育陵不放心, 派小炯跟着他, 小炯很樂意, 蘆紹宗也覺得這樣較妥當,於是葉雅琪自然不再有異議。
一大清早,小炯接走了葉雅琪, 韓育陵就彷彿失了蛋蛋的公貓,吃過早餐便睡回籠覺, 睡飽了亦繼續賴在牀上, 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起來。
中午, 夏穆洗過澡後見寶貝還窩在被窩,無奈得很, 便和蘆紹宗商量,最後決定帶寶貝出門逛街吃飯。
“不要。”韓育陵懶懶地迴應,“屁股疼。”
夏穆來氣,掀開被單就往韓育陵屁股用力扇,但只來得及扇一掌, 韓育陵就滾下了牀。
“你還真是有了老公就不睬乾爹啦啊?”夏穆從地上撈起乾兒子。
“沒啦, 哪兒有?”韓育陵賠笑, 摟着乾爹膩歪, “去吃飯吧, 我請客,嘿嘿。”
沒多久, 爹仔三人就到酒店餐廳吃飯,飯後到距離酒店不遠的購物商場消食,這家商場屬於寧淵集團,蘆紹宗有意要帶韓育陵來看,免得明天和寧家人吃飯,人家若問起時說沒去過就有點失禮。
“店鋪分類規劃很有巧思,走道寬敞明亮,公共設備整潔完善,電扶梯和圍欄的安全措施沒有缺點,連放的音樂也很動聽,這樣的商場即使不買東西,逛着也開心。”蘆紹宗邊走邊說。
夏穆點頭,“我以前來過這裡,那時的狀況可糟糕了,電梯少,手扶梯也壞了好幾個,店鋪規劃亂七八糟,當時我就覺得這遲早倒閉,沒想到寧淵接手後就大改造,現在不是週末,還是上班時間,人潮都不見得少,我看週末一定是擠滿人。”
“寧生說整個改造過程都由子駿監督,真是後生可畏。”蘆紹宗說着時看向韓育陵,卻發現韓育陵心不在焉低頭滑手機,似乎壓根沒在聽。
“你啊。”蘆紹宗輕拍韓育陵身後,“擡頭看路。”
“被人認出來怎麼辦?”韓育陵依舊低着頭,他雖這麼說,但語氣絲毫沒有擔憂之意,他戴上了口罩和大墨鏡,衣服也穿得很隨意,香港人步履匆匆,一路上根本沒人會多留意旁人幾眼,蘆紹宗和夏穆也是認定不會有人認出纔敢帶他出門。
夏穆見蘆紹宗臉色微變,他心知蘆紹宗很看重明天的飯局,那會是第一次正式把韓育陵介紹給寧總裁認識,但韓育陵這一戀愛就犯傻的狀態實在很叫人擔心他明天會失禮,即便寧總裁大人大量不計較,那也不是可以縱容的事,蘆紹宗此時不高興是肯定的,若是隻教訓一下韓育陵也罷,就怕韓育陵不服,和蘆紹宗吵起來,傷了和氣。
夏穆決定先一步搭救,以防更壞的事情發生,他把走在三人中間的韓育陵拉到自己旁邊,把蘆紹宗給隔開,蘆紹宗無奈地撇開視線,默許夏穆代爲教育。
“走累了嗎?找個地方坐下吧,想不想吃甜甜圈?”夏穆溫和地說。
韓育陵停下緩慢的腳步,望向夏穆,一副無辜狀地說:“夏哥想吃嗎?那和宗哥去呀,你們去拍拖嘛!”
夏穆翻白眼,拿走韓育陵的手機察看,見他在看小炯用手機錄着葉雅琪的現場直播,蘆紹宗也看見了,立即把手機從夏穆手中拿走,收進自己口袋。
韓育陵這下總算是搞清楚自己惹惱了倆乾爹,然而他本來就不想出門,乾爹硬要拉他出來他已不開心,有話要跟自己說可以在酒店房裡說,怎麼能怪他不專心聽講呢?
“我和你夏哥剛纔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多少?”蘆紹宗鐵青着臉。
韓育陵沒說話,他摘下墨鏡和口罩,向蘆紹宗伸出手。
“喂,你看那個人。”從前方走來的一個路人指着韓育陵。
“看,那不是那個誰嗎?”站在不遠處的店鋪前派發傳單的售貨員一齊看向韓育陵。
已經走到旁邊的路人拿起手機拍照,前方剛從手扶梯上來的人因這舉動也注意到了韓育陵,其中一人捂着嘴,貌似又驚又喜,隨即就拉着旁邊同行的人慌張地跑前來,卻沒靠近,只待在距離韓育陵大概兩三步遠的地方看。
蘆紹宗臉更黑了,夏穆抹臉,拿起手機招保鏢來接,並把韓育陵的手機從蘆紹宗口袋拿出來,交還給韓育陵,然後對蘆紹宗打眼色,示意回去再說。
韓育陵拿回手機後就把墨鏡和口罩再戴上,婉拒粉絲開口的合照要求,夏穆把他牽回中間,三人肩並肩快步走出商場,等車時沒有交流,上車後也全程無話,可怕的沉默一直持續直至回抵酒店。
蘆紹宗先進房,夏穆殿後,韓育陵脫了鞋就往臥房走,蘆紹宗等夏穆把門關上,就厲聲吼:“站住!”
韓育陵站定不動,但緊蹙的眉頭昭示着他內心不服。
“唉!”夏穆嘆氣,拉着韓育陵手讓他轉身面對蘆紹宗,小聲地勸:“沒多大事,快道歉,乖。”
“沒多大事?”蘆紹宗撫開夏穆抓着韓育陵的手,挑起韓育陵斂起的下巴,語氣嚴厲地問:“不開心了嗎?是不是所有事都比不上你的心情重要?”
韓育陵咬牙,深深吸口氣,但還是沒說話,也不是故意賭氣,而是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不知道如何收拾。
蘆紹宗不輕易發怒,他平時就比較嚴肅,教訓韓育陵時通常都不慍不火,可一旦真的發怒,那會叫人膽寒的氣場可以直追韓封。
“是誰說,從今以後要爲家庭扛起一片天?”蘆紹宗接着問,語氣更加冷厲。
韓育陵咬脣,瞟向夏穆發出求救訊號,夏穆猛打眼色要他道歉。
“我……”韓育陵戰戰兢兢地想說自己錯了。
“對,是你。”蘆紹宗打斷韓育陵的話,語氣和臉色依舊冷如冰霜,“但是現在我的話你已經不想聽,那你的話我也不用聽,滾,滾出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天塌下來,也不用你來扛!”
“紹宗。”夏穆輕輕握住蘆紹宗手腕,他現在比較擔心的不是韓育陵了。
“是不是背疼了?來吧,回房去,我給你按摩。”夏穆輕輕拉動蘆紹宗,蘆紹宗很順從,一眼都不再看韓育陵,跟着夏穆進房,夏穆回頭看韓育陵,用嘴型表示‘先出去’。
韓育陵眼睜睜看着房門關上,還發出反鎖的聲音,纔開始懊悔自己今天對待乾爹的每一言行舉止,蘆紹宗很看重和寧淵的交情,這是毋庸置疑、也十分合乎情理的事,但韓育陵已習慣蘆紹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一時衝動就忽略了輕重。
此時此刻只能指望夏穆扭轉局勢,所以還是先聽夏穆的話,出去迴避一下吧。
韓育陵這麼決定後,就再把墨鏡和口罩戴上,他也不想走遠,只步行到酒店隔壁的咖啡廳,點了黑咖啡和瑞士捲,坐在隱蔽角落沉思,想了一段道歉的話,打算先用簡訊的方式發給蘆紹宗,竟發覺自己把手機留在外套口袋,而剛纔隨手把外套掛在酒店沙發上!
我是白癡……韓育陵扶額,覺得沒手機太不方便,還是回去拿吧,可一起身就想起,他沒有帶酒店房卡,他已經習慣有人會替他帶着所有重要的東西。
我是笨蛋……韓育陵頹然坐下,這種時候回去按門鈴就太不識大體,夏穆可是在給蘆紹宗按摩吶!
咖啡和甜點不一會兒就送上,韓育陵指示服務生把位子換到靠窗處,坐下後就望着街景發呆,他慶幸自己還帶着皮夾,否則就得餓肚子等了。
對了!韓育陵靈機一動,想起昨晚睡前,想等乾爹們熟睡後可以爲所欲爲,便附耳偷聽乾爹臥房動靜,聽見了蘆紹宗和夏穆說,想買新的高爾夫球杆,大概剛纔乾爹就是打算要去買吧!
仔細想想,韓育陵發覺自己似乎好一陣子沒有給任何一位乾爹送東西,即便是乾爹過生日,他也因忙着工作和看孩子而只包個大紅包。
有了計劃就得趕緊行動,韓育陵把咖啡一口喝完,用餐巾紙裹起瑞士捲外帶,邊吃邊往對面街的購物商場走去,此時已接近下班時間,街上開始多人,雖有墨鏡遮掩,韓育陵走路有風的模特兒身姿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無奈,他只好大口吞了瑞士捲,把口罩嚴嚴實實戴上,駝背低頭走路。
商場內的人潮也是增加了很多,韓育陵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尋找,便一進門就到櫃檯處詢問運動用品店的所在,櫃檯服務員告訴他相關店鋪都聚集在四樓,靠近通往天橋的出口,他立刻小跑着往電梯去,急急衝進已經關上一半的電梯門,裡頭人不多,未免被近距離認出,他佝僂着背、縮起脖子。
不久,韓育陵順利找到運動用品店,他徑直來到高爾夫球區,開始細心地物色好球杆,對高爾夫他的認識不算多,只數年前和蘆紹宗一起陪贊助商打過幾次,他用的是蘆紹宗給他買的球杆,他知道乾爹送的一定是最好的,所以他便以記憶中自己的球杆爲標準,打算找個一樣或更好的。
陳列球杆的地方除了韓育陵,只有另外一位像是剛下班的男士,穿着成套修身剪裁的西服,韓育陵瞅了那人高大的背面一眼就沒多理會,擡頭找着和自己的球杆一樣的牌子專櫃,結果那專櫃就是那位男士站着的地方,韓育陵抓抓頭,走到那男士斜後方,想以趕時間爲由請他讓個路。
忽然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兩三人一齊跑着進來,“在裡面!”有人這麼喊,韓育陵下意識回頭,看到三個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往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這位先生,麻煩你和我們到保安室走一趟!”其中一位保安手插着腰,瞪着韓育陵這麼說。
“我?”韓育陵指着自己,一頭霧水,該不是保安認出自己,要和自己討簽名?
“對,剛纔一家店鋪發生偷竊事件,監控錄影顯示小偷穿着黑衣和卡其長褲,還戴墨鏡口罩,你符合這些條件,櫃檯人員說你剛纔形色匆忙,可能是要從通往天橋的出口逃走。”爲首的保安接着說。
韓育陵皺眉,哀嘆自己真是倒黴,居然穿得和小偷一樣……
“不是我。”韓育陵不耐煩地說,“我要是小偷,怎麼還會在這裡溜達?”
“你一會兒再解釋吧!現在請先合作,隨我們走一趟。”保安說着就走上前,一把抓住韓育陵手臂。
“我說不是我!”韓育陵用力甩手,但保安力氣很大,他沒甩開,另一個保安竟以爲他要反抗,衝上前來就把他另一隻手臂掰到背後壓住,瞬間令他的肩膀關節疼痛難奈。
韓封曾經教過韓育陵許多肉搏技巧,只要速度夠快,手法夠精準,即使體力不及人也可以出奇制勝,或至少可以輕易脫身,韓育陵當下就想到了自己學會的招數,他壓低上身,伸腳檔在背後那保安的小腿旁,然後身子用力往那保安撞,成功令那保安因被絆着而摔倒。
然而,韓育陵的手和肩膀仍然被兩個保安緊緊抓着,結果三個人就摔作一團,韓育陵想爬起身,剩下的一個保安就趁機上前,眼看就要把膝蓋抵到韓育陵背上,怎知,那保安忽地就往後跌,韓育陵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你們放手。”那人低沉的嗓音,冷冷地,透着一種王者般不能忤逆的氣息。
韓育陵一愣,覺得這嗓音自己聽過。
“啊!寧……寧先生!”第一個抓住韓育陵的保安驚呼,隨即立刻放開韓育陵的手,站起身來。
韓育陵吞口水,回頭看,身後說話的人就是剛纔在選球杆的西裝男士,他站得挺拔,微微低頭,垂眼俯視韓育陵。
嘶——
韓育陵倒吸一口涼氣,他眼前這位用着凌厲視線睥睨自己的人就是寧淵總裁寧望知!夢裡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寧王爺!在夢裡,韓育陵因爲企圖行刺皇帝而被王爺抓住,遭遇了各種酷刑拷問啊!
“你。”寧望知緩緩開口,“偷了東西?”
“饒……”韓育陵舌頭打結,冷汗滿額,心臟猛跳,不知怎麼搞得,他覺得好像會因爲寧望知一句話就被判死刑。
“饒……饒命……”韓育陵向寧望知磕頭,“我不想死啊!”
現場瞬間沒人發聲,只有輕快的古典音樂爲這鬧劇演奏。
韓育陵後來被護送着帶到保安室,寧望知一路跟在後邊,三個保安把韓育陵圍在中間,但是沒有動手,要不是寧總裁在監督,韓育陵覺得自己會被綁着押送。
“我說不是我嘛……”韓育陵嘀咕。
“不是你,那你爲什麼這麼怕?”保安兇巴巴地說。
韓育陵無言以對,此時旁邊太多人圍觀,他不能摘除臉上僞裝,只能先到保安室再說。
寧總裁一路跟到保安室,保安室內掛着保安主任名牌的人奴顏媚骨地出來招呼寧總裁,說他們懂得程序,不勞寧總裁操心,邀請寧總裁一旁坐着喝茶。
韓育陵也希望寧望知快走,他可不想讓寧望知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可不把乾爹的臉丟盡了嘛!
“你的屬下沒有確實證據就對這人動粗,若這人不是小偷,那麼我有義務向他道歉。”寧望知在保安室的沙發坐下,擡手拒絕保安主任奉上的茶。
保安主任尷尬地走開,指示屬下給韓育陵搜身,沒多久,就證實韓育陵身上沒有被偷走的名牌項鍊。
“你一定是扔掉了吧!扔在哪裡?”保安粗着嗓子問。
韓育陵嘆氣後說道:“黑色上衣卡其褲的人很多吧?爲什麼一定要懷疑我?”
“戴墨鏡和口罩的人只有你!”
“我要真是小偷的話早就把這兩個特徵扔掉了吧!”韓育陵大聲應。
“呃……”保安們面面相覷。
寧望知站起身,韓育陵不由自主地向後退。
“看來他們確實誤會了你。”寧望知雙手垂在腿側,向韓育陵輕輕地點一下頭,語氣不吭不卑地說:“我以寧淵集團總裁的身份,誠懇向你道歉,作爲補償,你可以回到剛纔的運動用品店,隨意挑選你要的東西,這樣,你意下如何?”
“不不不……”韓育陵慌張地擺手,“不用不用。”
“寧先生,他那麼害怕,分明很可疑!我覺得還是報警的好!”保安正義感十足地吼。
韓育陵瞟着那保安,無奈地說:“那麼想報警就報吧,我不怕警察,就怕你們家總裁,我有總裁恐懼症不行嗎?”
“呵。”寧望知輕聲一笑,臉色瞬間溫和許多,但很快就板起臉孔,看向保安主任,用命令的語氣道:“這位先生已經配合了你們按程序的搜查,既然沒有證據,你們就按程序放人,真正的小偷這時候多半已經逃走,你們去協助店主報警備案。”
保安主任哈腰答應,打開門請韓育陵離開,韓育陵心下一喜,話不多說,一溜煙就鑽出保安室。
球杆還是網購好了,韓育陵這麼打算,一邊加快腳步走向電梯。
“請留步。”洪亮卻不刺耳的叫喚從身後傳來,那是寧總裁無誤。
韓育陵在電梯前停下,內心七上八下,寧總裁在他身邊站定,他探出顫抖的手伸向電梯鈕,結結巴巴地問:“要要要上還是下?”
“恕我失禮。”寧望知銳利的眼神盯着韓育陵直看,韓育陵僵硬地把臉別開。
“你是不是認識一位姓蘆的先生?”寧望知接着問。
“不是!”韓育陵的嗓子因緊張而尖銳。
寧望知沒再問,只輕輕笑了下,就轉身走開。
電梯門開,韓育陵馬上跑進去,拼命地按關門的鈕。
怎麼可能?不可能認得出吧?是聲音嗎?聲音辨識度高真不是好事!那我剛纔是不是此地無銀啦?哎呀丟臉死啦!
韓育陵抱頭,認真地想個好藉口可以不去明天的飯局又不會惹乾爹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