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雙修

透骨的寒意驟然迸發而出, 夕蟬駭然瞪視着他,後退幾步,慢慢將後脊背抵在牆上, 定了定神, 微顫着嗓音問道:“你……是誰?”

這人凝視着夕蟬, 深長的眼角漸漸彎起:“夕蟬, 見到我不開心麼?”他的聲線仍舊華美低沉, 卻不似來自人間。

夕蟬強自鎮定下來,冷聲道:“寒照月,你是人是鬼?”

寒照月瞳仁微微收縮, 手扶桌案站起身,邁步向她走過來, 只這一瞬間散發出的迫人氣勢, 夕蟬已斷定了他的真實身份。

“先生, 你竟然沒死!”她笑了,從方纔的震驚中緩過來, 語氣顯得輕鬆愉悅。

寒照月微微有些錯愕,在她面前站住,輕輕捏住夕蟬小巧的下巴,大拇指輕緩地在她紅潤的脣上滑動,眸色轉深, 犀利的視線幾乎要穿透了她, 嗓音也略顯得暗啞:“夕蟬, 你其實……不希望我死是麼?”

見夕蟬緊抿着脣不作聲, 寒照月輕輕嘆息, 鬆開手指,慢慢踱到桌旁坐下, 故作玩笑道:“夕蟬,我死裡逃生前來探望,竟連一杯茶水都沒有麼?”

夕蟬呆了呆,移步過來落座,斟上杯涼茶推到他面前:“天熱,涼茶解暑。”接着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慢飲着。

寒照月目光不離她左右,微笑道:“兩年了,今日我寒照月終於又能重新踏入照月宮,卻是作爲夕蟬你的客人呢!”

“寒宮主今日前來,莫不是爲了向夕蟬討回照月宮的麼?”

寒照月笑了笑,垂下眼皮,細長圓潤的指尖捏着細瓷杯蓋隨意撥弄着:“聽說最近照月宮頻頻被江湖上大小門派騷擾?”

“是夕蟬統領無方,累及宮中上下。”

“並非如此!我知道前些日子都是齊允和倚翠代你執掌照月宮。”寒照語氣沉緩,很有些語重心長,“夕蟬,與齊戈相較,你和齊允都欠缺了一個狠字!照月宮被江湖人稱爲□□之首,統領□□更是要個狠字!對屬下賞罰要狠,對敵人下手要狠!你一直以來待人太過寬容厚道,身爲宮主,首先要讓人心生懼意,不敢對你有絲毫忤逆。”

“先生說的或有道理,夕蟬卻做不到!”

寒照月哈哈大笑:“夕蟬,我就喜歡你這爽直的性子!你我若是聯手,所謂宏圖霸業,一統江湖,不過是眼前事!”

夕蟬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好一會兒淡淡道:“先生走了一趟黃泉路,沒料想還是如此雄心大志!”

“男兒漢生於世間,不可無權,不可無財,不可……無酒色!”寒照月凝視着眼前翦水鳳瞳,微微眯起眼眸,探手按住她執杯的手指,柔聲道,“與我合籍雙修,達到武學的巔峰,生殺予奪,天下人都在你股掌之間!”

夕蟬心頭一顫,抽回手指,將茶盞置於桌上,偏轉頭看向窗外。初夏時節,月兒分外圓潤。

所謂權勢財色,於她而言,只如浮雲,可自己與藍清揚百般退讓,卻逃不過如今千里遠隔,相見無期的命運。再想如從前一般於梅莊安然度日,已是奢念。她必須要儘快提升功力,復仇!洗冤!守護自己珍視的人……

“夕蟬,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被齊戈搶了先,你我都將是他刀下魚肉!”

“我答應你!”夕蟬回過頭,直直望着他,素白的面上慢慢綻出一抹笑,“先生,我答應你。修煉照月功雙修之法,早日達到最高層。”

“好!好極!”寒照月顯然沒料到夕蟬這麼輕易就答應了自己,很有些意外的驚喜,傾身過來伸臂就要擁抱她。

夕蟬忽地一推桌案,連人帶椅滑了開去,沉下臉道:“請先生記下,這不過是個交易!即便修煉有成,照月宮宮主仍是紅衣!”

寒照月微微有些失望,卻仍是含笑點頭:“無妨,都依夕蟬的意思。”

☆ ☆ ☆

照月宮後山山腹中有個極大的溫泉,水汽氤氳。夕蟬隨着寒照月撥開藤蔓慢慢走入,霧氣愈來愈濃,瀰漫開來,數丈之外就看不清人影。

這時濃霧深處環佩叮噹,緩緩走出幾位垂髫女子,爲首的正是薇紅。她行到寒照月身前躬身道:“主上,都準備好了。”

“嗯,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必進來。”

“是。”薇紅帶着衆侍女退下,經過夕蟬身旁時微微欠了欠身子。夕蟬臉色微變,心中恍然,原來薇紅一直是寒照月的人,難怪那日會幫着自己對付齊戈。

腳步漸遠,只餘汩汩泉聲在高聳的石洞中迴響,夕蟬環視四周,心下稍定。

寒照月負手立於泉旁,回身朝她笑了笑。相隔不過數步,他穠豔的眉目卻似已隔着千山萬水般看不真切。夕蟬略一猶豫,一步步走近,低頭看去,碧色的泉水竟是清澈見底。

“此處的溫泉可助經血加速運行,行功事半功倍。蟬兒,來吧!”寒照月的手掌撫上她的肩頭,微啞的嗓音低沉華美,魅惑人心。

夕蟬心頭一驚,驀地後退一步,臉色變了變。寒照月伸出的手頓住,夕蟬瞪着受驚的眼睛看向他,忽然間心如鹿撞,方纔的勇氣與絕然在這一瞬間都消失無蹤,紛亂的思緒一股腦地涌入腦中,掙扎、痛苦、猶豫、不捨!

她先失身於歐陽林,再與寒照月雙修魔功,自己今日倘若踏上這一步,怕是從此與藍清揚再無夫妻相守的一日了!

寒照月見她臉色瞬間煞白,搖了搖頭,伸手將她纖細的手指握在掌中,輕輕拉入自己懷裡,察覺到夕蟬的退縮抗拒,微微鬆開手臂道:“夕蟬,這天下怕是再沒第二個江清蓮,願意舍了性命將畢生功力渡給你!你也知道陰陽雙修是照月功提升至最高層的唯一法子,你不願與我雙修,難不成還要每日去尋些精壯男子汲取精元麼?”

此時夕蟬的心底一片悽然。汲取他人精元,傷害無數無辜者的性命麼?她苦笑搖頭。可不盡快練成照月功,又如何護着照月宮的數千弟兄?如何替冰兒、齊飛報仇?如何能替藍清揚洗清冤屈?罷了,這都是命數!

她咬牙將自己的手放入了寒照月的大掌中。

寒照月暗暗鬆了口氣,伸臂擁住她,望着眼前翦翦如水的點漆雙瞳裡溢滿的悲哀和絕望,心中嘆息,手下卻毫不猶豫,指尖靈動,緩緩褪去她的衫裙,接着自己也除下衣衫。他雖是年已四旬,肌膚卻細如凝脂,宛如少年。

夕蟬緊緊閉上雙目,長睫不停顫動,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寒照月打橫抱起她玉般的胴體,緩步踏入池中。

溫暖的泉水迅速包裹住她的身體,夕蟬漸漸鎮定下來。她睜開眸子,正撞上咫尺處凝望着自己的眼神,憂鬱而憐惜……

這雙含情帶意的眼睛慢慢靠近,彎了起來。身體被柔滑的手掌觸摸撫慰,隱於奇經八脈的內息一點點抽離出來,奔騰不息,繞行各處,漸漸融入丹田。

男人的擁抱進入極盡溫柔,可屈辱與無奈的情緒仍是自心底深處升騰而起,漸漸將她淹沒。臉上溼漉漉的,有什麼溫軟的液體順着面頰蜿蜒滑下,已不知是霧水還是淚水。

☆ ☆ ☆

“宮主,終於有消息了!多羅閣似乎與玉璽被盜案子有關,暫時不能確定。藍大哥前幾日悄悄去了天母教,被哈雲發現,險些被捉住。後來……他和那位冷含玉一起離開了。”

倚翠得了消息便匆匆趕來稟報,卻沒見到意想中宮主的笑顏。

“宮主……”

夕蟬扯開嘴角笑了笑,道:“知道了,還有詳細的消息麼?”

倚翠搖頭,遲疑道:“我懷疑多羅閣知道藍大哥受人迫害的所有秘密。無論咱們花多少銀子,多羅閣都不願接這生意。”

“嗯。”

“藍大哥明知去天母教只有死路一條,他既不是爲了見哈雲,那麼堅持前往定然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嗯。”

“冷含玉和藍大哥一同離開……最是奇怪!莫非……冷含玉她……看上了藍大哥?”

“嗯。”

“宮主……”

倚翠輕輕叫了兩聲,見她始終靜靜立在窗前,不再言語,只得行了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院中陽光燦然,綠樹繁花,於夕蟬卻是陰霾滿天。

“七七四十九日,神功可成。”

寒照月含笑的話語在耳畔掠過,她驀然捏緊雙拳,指甲刺入掌心的肌膚,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卻因着這痛很有些快意,用力甩了甩頭。

“藍清揚,我很快就能還你清白!”

她散功之後重新起練照月功,雖是艱難之極,卻沒了功力相剋反噬的弊病,陰陽雙修,萬流歸宗,極快便能到達九層的巔峰。

脣角隱約綻開了笑意,卻淡如清荷,溢着微微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