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回乾清宮裡打了個招呼,自己就真往德妃宮裡去了。
一進長春宮,錫若就看見四阿哥坐在院子裡的一角等他,連忙走了過去給四阿哥請安。四阿哥放下手裡的書本,朝內室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道:“先去給娘娘請安。請完了我在後花園的涼亭裡等你。”
錫若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好依言先去給德妃請了安,卻沒有看見十四阿哥的身影,想是在哪裡絆住了。他慢慢地踱進長春宮的後花園,擡眼卻看見四阿哥在涼亭裡設了一個棋局,大概明白了四阿哥的心思,又見四阿哥擺手示意自己不必多禮,便走過去一撩袍角坐在了四阿哥對面。
四阿哥讓錫若執黑先行。錫若想了想,仍舊是照平常的路子,起東五南九放了一子。
四阿哥拈起一顆白子說道:“有古風。”便在東五南十二放了一子。
錫若按着以前和爺爺下棋時的思路,又聯想着康熙的棋路,耐着性子一子一子地放了下去,幾十着過後便被四阿哥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他吐了吐舌頭,正想投子認負,四阿哥卻伸手把棋盤攪了,說道:“再來。”
錫若無奈,只得又撿起黑棋,換了個地方重新落子。這回他拼勁全力地抵擋,卻也過不多時就敗下陣來。四阿哥卻又一伸手把棋盤攪了,讓他再下。
這樣你來我往殺了足足七局,四阿哥方纔住了手,擡眼看着錫若說道:“你的棋路還不錯,可惜攻殺不夠凌厲,往往把先機拱手讓人。”
錫若擦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笑道:“四爺的棋力原本和我不是一個水準,錫若輸得心服口服。”
四阿哥淡淡道:“有皇上親自指點,你的棋藝應該會一日千里。”
錫若聽得心裡“咯噔”一下,陪笑道:“只怕錫若生性魯鈍,浪費了皇上的指點了。”
四阿哥轉過頭來,鎖住錫若遊離的視線說道:“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裝傻充愣了。我知道你方纔已經盡了全力。這樣吧,以後你得空就和我弈上幾局,我也好看看你有沒有辜負皇上的栽培之意。”
錫若心道,慘了慘了,這回教導主任又多了一個,面上卻一點也不敢帶出來,只得點頭稱好。四阿哥又同他聊了幾句家常,問了一些上書房裡的情形,這才揮揮手讓錫若自去了。
錫若出了長春宮慢慢地走在宮道上,心裡卻有些好笑。想不到四阿哥面上冷冷的,對他老子的關注卻這麼在意。不過他一想起老康家宴上那蔚爲壯觀的景象,又覺得四阿哥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惜他不能直接告訴四阿哥,反正到最後皇帝那位子終究要落在你手裡,你現在也就不必緊盯着你老爹身邊的位置不放啦。
正出神,對面卻走來了八、九、十幾個阿哥。錫若連忙斂起心神,笑嘻嘻地迎上去打千請安。九阿哥胤禟伸手彈了彈錫若的侍衛帽子,輕笑道:“冷不丁地你倒竄到皇上身邊去了,真是好利落的腿腳。”
錫若平常和九阿哥玩笑慣了,也並不在意他的暗諷,反而笑問道:“八爺、九爺、十爺從哪裡來?都這時分了,宮門怕是要下鑰了。”
十阿哥聞言,擡手用摺扇敲了一下錫若的腦袋說道:“才當了幾天的侍衛,就學會趕爺們出宮了?”
錫若抱着腦袋皮笑道:“不敢不敢,是怕三位爺誤了晚飯的時辰。”
八阿哥瞥了一眼錫若來時的路,問道:“你從長春宮裡出來?”
錫若點點頭,答道:“好久沒去給德妃娘娘請安了,今天下學早,特地過去問候一下,感謝娘娘平日裡的照顧。”
九阿哥胤禟卻又笑道:“你倒是個有心思的。可我八哥的額娘良妃娘娘,平日裡對你關照也不少,你怎麼想不起來去請安?”
錫若聞言不禁語塞。好在八阿哥及時喚了一聲“九弟”,這才應付了過去。
八阿哥擡頭看了眼天色,對錫若說道:“你好久沒上我府裡來玩了。什麼時候不當差了,叫上十四弟一道過來玩玩。”
錫若連忙答應。八阿哥這才帶着他那兩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兄弟去了。錫若在後頭看着他們三兄弟的背影,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隨波逐流、誰也不得罪的,卻不想還是陰差陽錯地攪合進了他們兄弟的紛爭當中,他這個本來想要觀棋的人卻變成了一枚棋子,而且還被放到了老康身前這個最敏感的地帶,老天爺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了。莫非是看他在清朝混吃騙喝過得太逍遙了,這纔給他下了這麼大一套兒?
“我要投訴系統管理員!”錫若揮舞着拳頭,對着天上看不見形狀的幕後老闆抱怨道,結果天上立刻“轟隆”響了一個炸雷,把他旁邊的一棵小樹苗劈成了黑炭。錫若看着那塊小黑炭嚥了口口水,“嘿嘿”乾笑着又把手縮了回去。
“納蘭侍衛,納蘭侍衛……”遠遠地似乎有什麼人在喊他。錫若有些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發誓再也不跟老天對着幹了。被投錯區也就算了,回頭老天爺一個震怒,把他的ID也給抹了,那他可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錫若豎起耳朵又聽了聽,確定真的是有人在叫自己,連忙把腦袋從假山石裡伸了出來,大喊道:“我在這兒呢!”
乾清宮裡的小太監七喜一見到他的腦袋,連忙打着傘跑了過來。這七喜是李德全跟前最得寵的徒孫,今年不過十二歲,錫若見他跟自己取的“八喜”那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平日裡對他也是另眼相看。
七喜一邊把傘撐到錫若頭上,一邊大聲說道:“納蘭侍衛,皇上到處找你呢。趕緊回乾清宮去!”
“啊?那趕快走!”錫若連忙鑽到七喜傘下,催着他往前走。走了幾步見七喜幾乎把傘全傾在了自己這邊,身上卻已經淋得透溼,便一把抓過七喜手裡的傘,又拉了他到傘下來。七喜被他弄得一愣,掙了一下又想跑到傘外頭去,卻聽見錫若低聲笑道:“你再這麼跟我拉拉扯扯的,只怕天黑也到不了乾清宮了。”
七喜眨巴着眼睛看了錫若幾眼,一低頭拉了錫若便跑。
到了乾清宮,錫若剛把傘交還給七喜,便聽見康熙在身後問道:“你這是到哪裡淋了一身溼回來?”
錫若心裡一抖,連忙回過身跪了下去說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去德妃娘娘那裡請安了,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這場大雨。”心裡卻奇怪地想道,難道李德全沒跟老康說自己去長春宮了?
“德妃……”康熙意義不明地重複了一下錫若的話,又說道,“她又不是你正經主子,你往她那兒跑做什麼?”
錫若愣了一下,咀嚼着康熙話裡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才是十四阿哥的伴讀,託十四爺的福,平日裡也受了德妃娘娘不少恩惠賞賜,所以想着也該偶爾去請個安纔是。”
康熙哼了一聲,重重地說道:“不是四阿哥叫你去下棋的?!”
錫若心裡驟然一驚,下一刻連忙頓地叩頭道:“皇上聖明,的確是在那裡見着了四阿哥,他說奴才近來總得皇上指點,想看看奴才的棋力如何。”心裡卻想道雍正大大呀,你可別怪我實話實話,實在是你這老爹太厲害了,壓根就矇混不過去。
“胤、禛。”康熙一字一頓地說道。
錫若只覺得心裡那十五個水桶來回地打水,真正是七上八下個不停。過了一會卻聽見康熙朝他說道:“既然是四阿哥找你切磋棋藝,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以後照實回稟就是,不要學那套糊弄人的玩意兒。朕的眼裡,不揉沙子!”
錫若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深深地叩了一個頭下去,說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