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過惠妃以後,錫若和八阿哥分了手,自己果真又奔着“煙波致爽殿”去請老康的旨了。他只覺得自己這一整天都在熱河行宮裡來回地奔波,暗想道真的該讓老康給漲漲工資了,不然以後就爲他們這一大家子人來回地折騰,自己的小日子就沒法兒過了。好在惠妃那邊留了飯,沒讓他餓着肚子“忠勤王事”。
錫若琢磨着自己應該找個好的理由讓老康放自己回京,而不是直接說要回去探望十四阿哥的病情比較好,不然老康要是問起他來,還真不好解釋。總不能說自己跟十四阿哥拌嘴了,所以這會兒急着回去討他的好吧?只怕到時候老康又要拍出他一腦門子的官司來了。
自顧自地琢磨着進了“煙波致爽殿”的東暖閣,錫若剛好趕上老康在裡面分派護送張玉書靈柩回京的事情。他靈機一動,主動進去討了這差使下來,還被老康表揚了一把他不辭辛苦,尊敬老臣什麼的,倒讓他聽得很是汗顏了一把。
只可惜古人的辦事效率實在太低,規矩禮數又奇多,等到內務府把張玉書的棺槨衾絞一一制好,錫若又拿着老康的旨意,從內務府那裡領了一千兩的銀子給老張家治喪,一羣人才浩浩蕩蕩地從熱河出發了。
大路人馬磨磨蹭蹭地走了好幾天纔到北京。這一路上,錫若不知道有多懷念二十一世紀的電話網絡甚至是電報系統。一進了京,錫若耐着性子在張府唸了老康的旨意和贈的一首悼詩,又把銀子和一車子的安慰話送給張玉書的兒子張逸少,然後就一刻也不耽擱地出了張府,打馬往十四阿哥的貝子府飛馳。
當錫若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十四阿哥臥房門口時,卻正趕上他健健康康地在裡頭和側福晉舒舒覺羅氏,氣得甩了馬鞭就走,卻被十四阿哥趕了出來一把拽住,語帶笑意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錫若掙開十四阿哥的手,沉着臉打了一個千說道:“給十四爺請安!奴才聽說十四爺生病了,特地過來看一眼。如今看來已經是大好,那奴才就即刻回熱河去給皇上繳旨了。”
十四阿哥連忙扯了錫若起來,看着他驚訝地說道:“你居然是從熱河趕回來的?我不過是感染了風寒,太醫說這幾天吹不得風,皇上纔不讓我隨駕去熱河的……”
錫若聽得又是尷尬,又是惱怒,暗道八阿哥這一把耍得自己好苦,讓自己鑽了這麼大一套兒,自己卻一門心思地爲他們盤算着怎麼避開日後的災禍,真是好心沒好報。想到這裡,錫若心頭的怒意更熾,一把摔開了十四阿哥的手就往外走。十四阿哥連忙又趕上來一步拉住了他。
兩個人正在拉拉扯扯,十四阿哥的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卻從裡屋趕了出來,驚訝地看着錫若問道:“這位大人是……”自從她進門了以後,錫若每次到十四阿哥府上,都偏巧和她錯開了,因此兩人並沒有碰過面,可是錫若卻知道這必是那位自己唯一沒見過的側福晉無疑。
錫若聽見舒舒覺羅氏的聲音卻愣了一下,推開十四阿哥就朝她打了一個千下去,緊着嗓子說道:“奴才納蘭錫若,給側福晉請安!”
舒舒覺羅氏一聽見錫若自報家門,卻露出吃驚的神色來,連忙走了過來說道:“大人萬萬不可如此多禮。我早聽我們爺說了,您是他從小的至交,如今又是理藩院侍郎、皇上身邊的御前一等侍衛,千萬不可如此多禮。”
錫若見舒舒覺羅氏如此不拿架子,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訕訕地站了起來,轉眼看見十四阿哥對着他竊笑不止,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十四阿哥一眼。
舒舒覺羅氏卻真是個賢惠的女子,見錫若和十四阿哥似乎還有官司要打,又聽說錫若還沒有吃飯,便自己笑着出去給他們張羅午飯去了。
十四阿哥拉着仍舊氣虎虎的錫若,進後花園的水榭裡坐下了,覷着錫若的臉色又問道:“你怎麼發這麼大的火兒?見到我病好了,你不高興?”
錫若露出無奈的表情,看着十四阿哥說道:“我要是因爲這個發火,還特地跑回來看你幹什麼?直接在熱河高興不就完了?”
十四阿哥卻露出一臉開心的表情說道:“好!總算你還是個對爺有良心的!”
“好你個大頭鬼!”錫若氣得伸手敲了十四阿哥的腦門一記,怒聲道,“是不是你跟八爺一道串通好了,特地誆我從熱河火燒眉毛地趕回來?”
十四阿哥有些被錫若的氣勢壓倒,破天荒地陪着笑臉說道:“八哥誆你的事,我一點兒都不知情。要是騙你的話,我就是……”他轉頭往四下裡看了看,最後一咬牙,指着水池子裡的幾隻綠毛龜說道,“我就是它們的同夥!”
“呃……哈哈哈哈!”錫若在腦子裡想象着十四阿哥頭頂綠毛趴在水池子裡的樣子,一個沒繃住,“哈哈”笑着倒在了石桌上,剛纔積攢了半天的怒氣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十四阿哥見錫若笑開,臉色也變得輕鬆了起來,卻故意揪住他的辮子惡聲惡氣地說道:“好你個納蘭,竟敢要我十四爺賭咒發誓,你才肯相信我的話。你好大的面子!”
錫若見十四阿哥又拾回他往日的氣勢開始發飆,心裡不禁哀嘆道爲啥自己的加強魔法時效就那麼短呢?只得又小心翼翼地從十四阿哥手裡抽回那根礙事的辮子,自己都有些痛恨地老實說道:“我就是剛纔一下子順不過來氣兒……”
十四阿哥擡起手掌,陰森森地問道:“要不要爺幫你順順?”
“免了免了!”錫若連忙竄到石桌的另一面,訕笑着說道,“十四爺的關懷太有料了,奴才怕承受不起。”眼角瞥到舒舒覺羅氏正領着小廝僕婦們往這邊走,又壞笑着說道:“十四爺還是留着您的貴爪,給福晉們順氣去吧!”
“……你給我站住!”
錫若壓根就不理會十四阿哥在後面的大喊大叫,趁着十四阿哥被上菜的從人們擋住的功夫,自己一溜煙兒地跑到舒舒覺羅氏身邊說道:“側福晉您留點神,別讓十四爺把菜盤子頂翻了。奴才就先不打攪你們夫妻恩愛了。”說罷等不及欣賞舒舒覺羅氏臉紅,自己又撒腿往十四貝子府外面跑去。
逃命似的竄出了十四貝子府,錫若一直到騎上馬背以後還在笑。不過等他看到那個站在街對面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人,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反倒老老實實地滾鞍下了馬,又牽着馬來到那人身前請安道:“四王爺吉祥。您怎麼也從熱河回來了?”
雍親王胤禛“嗯”了一聲以後,並不回答錫若的問題,卻反問道:“你不是護送張中堂的喪儀回京嗎?怎麼從十四貝子府裡跑出來了?”
錫若有些膽怯地嚥了口唾沫說道:“奴才……奴才聽說十四爺生病了,就順道過來探望一下。”他如今是越發地怕了雍親王,只因現在離康熙朝的結束越來越近,而他卻仍舊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來避免十四阿哥和他的四哥徹底鬧僵。
如今看來,錫若的這個心願是越來越難以實現了。如果要他把歷史上真正繼位的雍正弄下去,換成把十四阿哥或者八阿哥推上皇位,一來他不見得有這個能耐,二來他很害怕改變現在的歷史,會對他原來生活的二十一世紀產生不良的後果。哪怕退一萬步講,他真能有機會左右最終的大局,他也實在沒有把握十四阿哥或者八阿哥,就真的會是一個比雍正更好的皇帝。
在這樣的心態支配下,錫若每次見到這雍親王,簡直比見着催命的閻王爺還要頭疼,卻總是屢屢和他在意外的場合碰上,而且很多老康不能接受的新潮想法,反倒是這個看似古板不知變通的四阿哥能夠認真地鑽研進去。
錫若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被投放到這個時空,究竟是爲了誰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