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壯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這次沒出意外,坐得妥妥當當的。
他對着小七和墨白分別一抱拳,“俺叫穆大雷,多謝二位兄臺。”
他嗓門響亮,一開口說話,就有如洪鐘,像平地起風雷。
“穆大雷,還不如叫打大雷呢,說話和打雷似的,吵死人了。”墨白揉了揉耳朵,小聲嘀咕了一句。
然後他突然身子一震,像是反應過什麼,指着穆大雷吃吃地道:“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俺姓穆,名叫大雷,呵呵,這名字是俺爹給俺取的,他說俺剛一出生,哭起來的聲音就像打雷一樣,所以就給俺取了這個名字。”那壯漢嘿嘿一笑,憨態可掬,臉上的橫肉也變得柔和了。
“穆大雷,穆大雷,你爹可是叫穆成鯤?”墨白喃喃問道。
“不錯,俺爹正是叫穆成鯤。哈哈,你也知道俺爹的名字?”穆大雷興高采烈地說道。
墨白的嘴角一抽。
江湖上有耳朵的人,哪個不知道穆成鯤?
穆家堡赫赫有名,是僅次於唐門的江湖第二大門派。
傳說中,穆家堡的堡主穆成鯤,力大無窮,天賦異稟,曾有着打敗天下無敵手的美名。
江湖中不管是誰人提起穆成鯤之名,都要豎起大拇指,誇一聲穆大俠,讚一句英雄好漢。
他武功雖強,卻只用來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從來不恃強凌弱,而且門規森嚴,門下弟子要是犯了門規,輕則逐出門戶,重則廢去武功。
但饒是如此,江湖中想要拜入穆家堡的年輕弟子還是數不勝數,只是穆家堡收徒極嚴,資質品性有一樣不好,穆家堡就會毫不留情地拒之於門外。
所以從穆家堡出來的人物,個個是人中龍鳳,精英中的精英。
江湖上說起穆家堡的弟子,無不交口稱譽,發自內心的崇仰。
這和提到唐門弟子的時候完全不同。
唐門雖然是江湖中第一大門派,可是門中弟子良莠不齊,又擅使毒物和機關暗器,江湖中人提到的時候,莫不是又懼又怕,在衆人的心目中,倒認爲穆家堡纔是真正的第一大宗派。
近年來,穆家堡風頭日盛,竟然隱隱有壓倒唐門之勢。
越是這樣,穆成鯤爲人越是低調。
他不但本人深居簡出,鮮少露面,更是勒令門下弟子不得在江湖中走動,以避鋒芒。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以穆家堡的實力,要是和唐門相抗,論武功是穩操勝券,但是要論毒術暗殺之技,穆家堡連給唐門的人提鞋子都不配。
這也正是唐門武功雖然無法在江湖中稱霸,卻穩坐第一大門派的緣由。
要是一旦惹到了唐門,就連穆家堡都無法保全。
先前墨白故意用暗勁弄斷了穆大雷的凳子腿,就是想試探一下這莽漢的武功。
他一試就試了出來,這莽漢是天生一把好力氣,可惜武功卻是稀鬆平常,不由爲慮。
墨白便有些不把他放在心上。
可驀然間聽得他竟然是穆家堡的人,而且還是穆家堡的堡主穆成鯤的兒子,怎不由得他大爲震驚?
數年前,他出道之後,名動江湖,被衆人送了個“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名,不免沾沾自喜。
他早就聽聞穆家堡的堡主被稱爲打遍天下無敵手,當時便想,自己要是不將這穆堡主打敗,自己這個天下第一,未免名不符實。
當時他年少氣盛,便雄心萬丈地來到穆家堡,投上拜帖,言明要找穆成鯤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比試。
他的拜帖有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連點水花也沒濺起。
穆成鯤不但沒有出來見他,而且吩咐堡內的門人弟子,關閉大門,任是誰也不得進出。
墨白哪裡受得了這種氣,他認爲穆成鯤是沒有膽子,懼怕了自己,於是打破了穆家堡的大門,直闖而入。
他知道打破堡門,已經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自己這種舉動等於是和整個穆家堡爲敵,但當時他在氣頭之上,卻也顧不得這許多,只是一心想要激怒穆成鯤,逼他出手,和自己一較高下。
他闖進門之後,遭遇到穆家堡精英弟子的圍攻,十數人將他團團圍在中央。
要是單打獨鬥,他自然穩操勝券,但是他只有一人,對方卻有十數人,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他縱然武功精絕,卻被衆人壓在下風,性命岌岌可危。
墨白性格剛硬,遇強則強,他當時要是立刻認輸,向衆人認錯賠禮,穆家堡的人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他一邊口吐鮮血,一邊諷刺謾罵,說穆成鯤是個縮頭烏龜,不敢出戰,只派些自己的孫子王八鱉出來和自己爲敵。
他向來毒舌,那番話只聽得穆家子弟個個氣憤填胸,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在他們心中,穆成鯤既是師,又是父,威嚴仁德,每個人對穆成鯤都敬爲天人。
如今竟然有人當着他們的面前,辱罵師尊爲烏龜,豈不是不想活了?
於是人人下手不再容情,墨白頓時險象環生,好幾次都差點送了性命。
就在這危急的關頭,一聲斷喝像打雷似的在空中炸響。
“住手!”
穆氏子弟聽出來是師尊的聲音,不敢違抗師命,紛紛跳出圈子。
墨白已經殺紅了眼,在他眼中,前來圍攻他的個個皆是仇敵,當下飛起一掌,對着一名退得稍慢的穆氏子弟擊了過去。
他這一掌用足了力氣,存心要打對方一個筋折骨斷,立斃當場。
衆人看在眼裡,齊聲驚呼。
那名弟子聽得背後風聲急勁,想閃避卻來不及了,只好將內力全都運到後背,同時雙眼一閉,準備待死。
墨白眼見得手,心中一喜,只想着殺了一個穆家子弟,自己就算是送了一條性命,也夠本了。
就在他的手掌剛剛觸及那人後背衣衫的時候,忽然一股大力從旁襲來,竟然輕輕巧巧地就將他這開碑裂石的一掌之力,盡數卸去。
墨白一掌打空,那弟子死裡逃生,雙方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少俠,好狠的心!他已經存心退讓,你還要出手取他的性命,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份麼?”
墨白只覺眼前一花,已經多了一人,正好攔在自己和那弟子之間。
他定睛一瞧,見眼前之人是名中年漢子,一張國字臉,虯髯滿腮,不怒自威,身材高大無比,竟然比他高出足有一頭,站在那裡,像一尊鐵塔,如淵渟嶽峙。
“穆成鯤,你終於出來見我了。”
一看此人,墨白馬上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往地上呸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沫,然後抹了抹脣角的血跡,冷冷地道:“廢話少說,動手罷!”
他雙掌一錯,對着穆成鯤就撲擊過去。
穆成鯤卻退後一步,雙掌豎起,並在胸前,沒有出招。
墨白卻感覺到自己的手掌擊到對方身前三尺,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無論他如何用力,也無法前進一寸,不由得心中大駭。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強弩之末,這一擊已經是用盡了全身的功力,他不求取勝,只要能夠逼得對方回招自保,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可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有出招,一股無形的暗勁就讓他進退維谷。
這人的功力,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
深不可測!
墨白素來狂傲不羈,從不服人,可是面對穆成鯤,他忽然覺得自己就算是再練上十年,也萬萬不是此人的對手。
想起自己之前的自高自大,目中無人,他只覺得萬念俱灰,當下長嘆一聲,垂下手來,沒精打彩地道:“穆成鯤,果然是名不虛傳,我打不過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旁邊穆氏子弟聽了,紛紛叫嚷,控訴墨白的種種罪狀,說他辱罵師尊,又打破城堡大門,讓師尊重重懲治於他,免得傳到江湖中去,穆家堡會讓旁人笑話。
穆成鯤擺了擺手,衆人立刻全都閉上了嘴,一聲也不出。
“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們所有人都不得外傳,要是被我聽到了一個字,可別怪我趕他出堡。”
穆成鯤揹負雙手,目光對着衆弟子們一掃,聲音不疾不徐,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意味。
“是,弟子們謹記。”
“少俠,請罷。”穆成鯤對墨白只說了兩個字,轉身就往內堂而走。
墨白和衆弟子全都愣住了。
“等等,穆成鯤,你是什麼意思?”墨白忍不住喝問,“你要放我走?”
他一臉懷疑地看向穆成鯤,心中滿是戒備。
對方很有可能是故作大方,表面是放自己離開,暗中卻佈署人手,想要置自己於死地。
與其死於宵小之後,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讓這穆成鯤親手殺死來得痛快。
“少俠和我穆家堡無怨無仇,我自是要放你離開。”穆成鯤回過頭來,不動聲色地說道。
墨白越發感覺到此人深不可測。
“穆成鯤,明人不做暗事,我墨白也是頂天立地的一條好漢,你何必如此瞧我不起?”
穆成鯤露出錯愕地神情,問道:“少俠,你這是何意?我穆某何曾瞧不起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