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四爺都沒跟李薇再提起關於荷包的事。那些宮女審得如何了?幕後主使是不是東六宮的太妃?
他若無其事,她也只好配合他。除了把弘昐叫來再三叮囑之外,別的也做不了什麼。
結果從弘昐那裡聽說,四爺看過他們的功課後,把尚書房的幾位師傅都給大罵了一頓,其中一個還被拖出去打板子,就在乾清門口,引來衆人圍觀。那個捱打的師傅打完謝過恩還要繼續給他們上課,大家都很尷尬。
四爺給他們佈置了下倍的功課,還讓騎射師傅拼命操練他們。
“大家都累壞了,兒子本來是有些擔心的,不過現在連擔心的功夫都沒有了。”弘昐說,他身上的肌肉確實都結實多了,看着身板也高大了不少。
阿哥們都被一齊加壓,忙得連平時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了。
除此之外,東六宮裡也漸漸冒出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不過跟弘昐或荷包無關。
長春宮曹得意和莊嬤嬤這幾日把東六宮裡的人都走遍了,他們兩個親自去景仁宮、鍾粹宮、承乾宮、延禧宮致歉,然後就在宮門口立等着,把名單上太妃宮裡的人都帶走了。
各宮太妃都還算配合,有的送走了侍候多年的嬤嬤,還會贈些體已留個念想。
只是這些人並非即刻出宮,而是全都先圈到空置的東五所去。幹嘛呢?查問是不是本人。這一查問就查出不少預料之外的東西了。
於是宮裡瞬間被各種陳年流言所包圍。
比如鈕鈷祿家一皇后一貴妃,都是惠妃害死的。因爲惠妃當時想當皇后,可是先帝封了鈕鈷祿家一個皇后還不算,連後面那個小的都爬得比惠妃快,惠妃極爲羨慕嫉妒恨。
比如當時榮妃爲什麼孩子死的只剩下一子一女?都是宜妃搞得鬼。因爲當時榮妃比宜妃得寵。
再比如郭絡羅氏看不起良妃,最後良妃是被郭絡羅氏氣死的。
諸如此般,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外頭的人信不信不知道,但是哪怕只爲聽個熱鬧,這些流言也慢慢都跑出去了。
四爺大怒,下令徹查,看流言到底從何而起?是誰如此大膽構陷太妃娘娘們。可這一徹查,流言更多了。還牽扯出了當年理親王與先帝身邊的庶妃答應勾勾搭搭的香豔新聞。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某位乾清宮答應,早先在先帝身邊侍候時撞見過當時的太子,那答應嬌俏可人,太子一見之下不免傾心,就偷偷跟這答應揹着先帝私會。
這答應還曾因病從乾清宮遷出來,太子就讓人小心照顧,等她病好後還幫她回到御前繼續侍候。答應感念太子的深情,藉着在御前侍候的機會把彈劾太子的摺子偷出來給太子看,被先帝當場拿住後咬緊牙關不肯說出太子。
最後就填了宮裡的一口井了。
李薇聽玉瓶說得繪聲繪色的,她暗地裡猜這裡頭可能有四爺的手筆,抹黑了一衆太妃是爲了替弘昐遮掩,把理親王再給扯進來,難道他懷疑這事也跟理親王有關?
不過當着外人的面,她也只是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些人真是太大膽了,連先帝與理親王也給編排。”
玉瓶是半信半疑,她從小在宮裡長大,深知這雕樑畫棟,錦繡世界下埋着多少屍骨。聽說前明時的太監都特別大膽,當時宮裡侍候的宮女都是外面的平民女子,他們私底下玩弄死的宮女不知有多少,連一些不受寵的妃嬪都逃不出他們的魔爪。
後來宮裡換上了她們這羣包衣女子侍候,那些太監還是惡習不改。順治爺那會兒,宮裡蒙古妃子不受寵,有不少被太監引做了醜事的。
至於康熙爺那會兒阿哥們公主們生一個死一個,連生連死,有說是前明皇室的冤魂,也有說是各宮妃子娘娘們互相陷害搞得鬼。
她看看周圍,小聲說:“主子,聽說那答應當時離開乾清宮後就住在咱們旁邊的雨花閣裡。”
李薇沒想到流言發生地就是西六宮,還捱得這麼近。
她放下手上的錢串子,喊來趙全保,讓他帶人去雨花閣附近守着。
“要是有無故跑過去瞎轉悠的,都拿起來賞板子。”流言歸流言,四爺肯定是不會在明面上支持這種流言傳播的。藉着查流言的這股風聲,他已經在宮裡過了幾遍篩子了。
至於之前他說讓長春宮來辦這件事,李薇這會兒也明白過了。
如果這事一開始他就盤算着鬧大,那確實由皇后出面更合理。貴妃如果越俎代庖,四爺這出捉妖大戲就唱不正了。
趙全保在雨花閣蹲了兩天,還真抓到幾個鬼鬼崇崇去那邊的,有宮女有太監。他拿了人後自然要查問來歷,結果就問出個長春宮的。
李薇本意是殺雞儆猴,告訴西六宮的,東六宮再怎麼亂,西六宮不能跟着一起亂。結果現在騎虎難下了。
她想了想,讓趙全保悄悄跟曹得意說,把這個人給領回去了。後面長春宮怎麼處置她就不管了。
四爺知道她讓人蹲雨花閣的事,那裡目前還在修葺,沒住人。所以跑過去的人不必問都是有問題的。他問她蹲了幾天,抓住幾個時,她只好說:“趙全保守了四天,抓了三個。兩個太監一個宮女。”
他就叫蘇培盛來問,她趕緊把尾巴添上:“爺,其中一個是長春宮的,我讓曹得意給領回去了。餘下兩個交到了慎刑司。”
四爺點點頭,看她這樣就安慰道:“沒事,你做得對。”
蘇培盛早就站在旁邊,四爺轉頭問他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包括長春宮那個,曹得意後來也交給他了,三個分開過刑審問,其中一對宮女太監是對食,聽說那裡是理親王和先帝答應偷情的地方,就想去那裡幽會找刺激。
李薇眼都瞪直了,聽說後面這太監和宮女還交待兩人還玩角色扮演,太監扮皇上,管宮女叫愛妃,宮女就稱陛下,萬歲。
四爺淡道:“都處置了,宮女留個全屍,準其家人收斂。另一個呢?”
蘇培盛道:“另一個太監是辛者庫的粗使,缺了四個門牙。”旁的還沒問出來。
“再審。”四爺道,“務要問出他嘴裡的實話。”
等蘇培盛下去,李薇見這屋裡氣氛緊張,就笑着說:“這人要缺了四個門牙,那還怎麼吃西瓜啊?”
四爺正想着,被她這話一打岔,登時就笑了:“人家不會用後面的牙咬?”說起西瓜來,就想起他親手開的兩處瓜田。一處是在以前的莊子上,現在已經併到了皇莊裡。一處就是圓明園的菜圃園。
今年的西瓜也該種下了。
四爺不由得閃了下神,去年,他還在圓明園裡親手操持那幾畝地,閒了繞着湖散散步,帶着素素和孩子坐一坐樓船。今年坐了這九五至尊的寶座,每日忙得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倒是好久沒得閒了。
李薇看他彷彿陷入沉思,手還在一下下輕輕拍打着膝蓋,也不敢去打擾他。
四爺突然道:“今年委屈你們了。”說着就嘆了聲。
對她來說,從圓明園搬進紫禁城,頭銜高了,磕頭的人多了,這日子卻未必就比以前過得舒服。這句委屈她就覺得很合適,可放在四爺身上就不一樣了。問他是圓明園好還是紫禁城好,那一定是紫禁城。
她道:“宮裡有宮裡的好,園子有園子的好。”
四爺嘆了一會兒,說:“今年不能去圓明園了,不如朕帶你們去景山逛一逛?”
這宮裡一大攤的事,怎麼突然說要去景山?
不過四爺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他今天跟她說要去景山,第二天蘇培盛就把針線房的人帶來說要給她做新衣服了。
四爺打算帶他們去騎馬,她以前的騎裝都舊了。四爺就記着說乾脆趁這個機會多做幾件新的,蘇培盛笑道:“萬歲說以後貴主兒騎馬的機會多着呢,讓多備幾件。”
李薇站着讓針線房的嬤嬤們量了好半天的身,她量完還有額爾赫,連弘昤也有份。
見了四爺後,他還問量好了沒?
她道:“都量好了。爺,都有誰一起去?”
四爺想放鬆,就說:“沒旁人,就咱們一家人去。”
這個一家人的範圍有多小?李薇當時沒問,做好準備可能會有長春宮。結果到了去景山的那天,她發現長春宮是沒跟着一起來,倒是弘暉帶着弘晰出現了。
四爺把她從車上扶下來,弘暉等一排高大的男孩一起給她行禮問安。
李薇還沒見過弘晰,一直以來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四爺就指着弘晰笑道:“他大概你沒有印象,這是弘晰。”
理親王的長子。
弘晰雖然站在弘暉身側,但比弘暉還略高半頭。他溫文儒雅,身穿一件寶藍常服,腰上懸着一塊白玉佩。
他既恭敬,又不失親近的對李薇道:“給李額娘請安。”
李薇發現四爺當時就高興起來了,望着弘晰就像自家子侄。雖然按說四爺與弘晰的血緣也相當近,但那種親近的姿態並不是做假。
她也就從善如流的還了半禮,笑着說:“難得出來,玩得高興點。聽弘昐說你們最近的功課多的連吃飯都要捧着書。”
面前的一羣大男孩都互相笑話起來。
四爺故意沉了臉:“弘昐,你還敢跟你額娘報怨?上回交上來的功課,你寫的連弘時的都不如。”
弘昐立刻低頭規規矩矩的。
弘晰連忙求情道:“汗阿瑪,先饒了弘昐這一回,等晚上回去我盯着他重新寫一篇,明早上就讓他交上去。”
四爺滿意的點點頭,叮囑弘晰道:“你替朕看着他們這羣小的。”
然後他就把這羣孩子給撒出去了,讓他們隨便跑,帶齊侍衛就行。還讓弘昐看着點額爾赫。幾個男孩帶着侍衛,上馬後就跟一羣野孩子一樣瞬間就跑遠了。
李薇見四爺不去,往年他都是帶着孩子們一起跑的。
“爺,您不去跑跑?我一個人沒事,一會兒我也想騎上去走一走呢。”她道。
她騎馬那都不能叫跑,而是前頭有人牽着,讓馬小跑着。她就在馬上坐着。在生弘昀以前,她偶爾去莊子上還能跑一跑,之後就再也沒跑過了。
現在讓她自己跑,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技術。
四爺牽着她慢慢往裡走,笑道:“朕也不想跑。”他看着早就看不到影子的孩子們,惆悵的嘆了聲:“朕老了,跑不動了。”
李薇秒懂的想:他是跑不過弘暉、弘昐他們了。
不過他要是真上了馬,弘暉他們肯定不敢跑得比他快。但四爺要臉,讓孩子們讓着他就更不是滋味了,乾脆就不跑。
只是景山這地方太大,不跑一跑太浪費了。
走了沒一會兒,李薇蠢蠢欲動,四爺也說:“要不牽馬來,朕陪你跑一跑?”
跟她跑,四爺的信心肯定是足的。
她點頭,蘇培盛就趕緊讓人把馬牽來。
李薇的馬還是以前在莊子上的那匹,長得高大多了,正值壯年。雖然多年沒見,但顯然它還記得她,一看到她就溫柔的打了一串親呢的唿哨。
她拿了糖去逗它,被它溫熱的大舌頭舔得手心裡癢癢的。她抱着它的脖子撫摸它,給它抓癢,喜歡得不得了。
那邊四爺都騎上去了,蘇培盛想去催催貴主兒,被四爺使眼色制止了。
李薇過足了癮,他才笑道:“該早帶你來看它的,馬是極忠誠的,它認了你爲主人,這輩子就不會再讓第二個人騎了。”
別的馬是不是這樣她不知道,但四爺既然這麼說,這匹馬就一定是這樣。
這下讓她感覺十分對不起這匹馬,就算不能騎,她也應該常去看看它。
她又抱着馬頭親熱了一會兒纔在趙全保和玉瓶的幫助下翻身上馬。等她坐穩,侍候馬的太監就牽好繮繩站在那裡了。
四爺抖了抖馬繮,問:“準備好了嗎?”
李薇一點頭,他一夾馬腹就衝出去了。
她在後面哎哎叫着,卻還是讓太監牽着慢慢的跟上去。
四爺在前頭撒歡,往前衝一陣再拐回來,看她坐得還穩,就讓太監把馬繮鬆開,對她道:“你也跑跑試試。”
其實她也早就想跑了,騎馬騎一會兒就容易自信爆棚,老這麼慢吞吞走着多沒意思?
侍候馬的太監退開,她也跟着一抖繮繩,籲道:“走。”,然後輕輕夾了下馬腹。
跨|下的馬就像知道她的心意一樣,輕快的小步跑起來。
四爺跑得比她快得多,讓她看那也是風馳電掣一般,她這就像散步了。
和煦的微風迎面吹來,周圍是連綿的青山,遠處還能看到弘昐等人的旗幟高高揚起,讓他們能一眼看到孩子們在哪裡。
“他們在那邊打獵嗎?”她指着山林那頭的弘昐的旗幟說,看旗弘昀和弘時都在那裡。
四爺跑完一圈回來有些喘,放鬆馬繮讓馬兒也輕鬆一下,道:“沒有,怕他們箭上沒準頭,誤傷別人。”
看着山腳彷彿就在不遠處,李薇起了比賽的心思,指着山腳道:“爺,咱倆比一比吧?”
四爺愣了,跟着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搖頭想了半天,才點頭說:“好吧,你先跑,朕讓你一刻鐘。”
讓一刻鐘?一刻鐘都夠跑個來回了。
雖說望山跑死馬,但她以前來過景山(公園版),記得到山腳下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何況她現在又騎着馬。
李薇知道她跟四爺的實力相差懸殊,但本來就是遊戲嘛,她就沒打算贏,可是讓她一刻鐘也太誇張了。
四爺就看她氣呼呼的一抖繮繩,一夾馬腹,那馬就一路輕快的小跑着向山腳下而去了。
要是在草原上這樣跑,連只羊都跑不過。
四爺覺得笑吧,太過分,可不笑吧,又太難。
一隊人就跟罰站似的跟四爺一道看着貴主兒的馬踏着小碎步往前跑,跑啊跑,跑啊跑,跑啊跑……
四爺掏出懷錶看看時間,有一刻鐘了,就一抖繮繩追上去了。
李薇在前頭就覺得這時間過得真慢啊,怎麼還沒跑到?看看馬都開始喘氣了,她也覺得胃快顛出來了,然後就像身邊過了一道閃電,一眨眼的功夫,四爺就越過她衝過去了!
等四爺跑到山腳下再繞回來,她乾脆投降,也不跑了,放開馬繮由着馬兒自己隨便走。
四爺跑回來頗覺得跑得十分不過癮,跟她說:“怎麼不跑了?不是你要比的嗎?”
李薇沒想到她現在膽子是真變小了,以前還敢甩空鞭讓馬跑快點,現在是一點都不敢了。
“比不過您唄。”她道。
四爺笑了下,下了自己的馬,翻身上了她的馬,就坐在她身後。
李薇被他突然這一招嚇得趕緊往肯坐,怕把他給擠下去。
“別動,就這麼坐着就行。”他從後面伸手握着繮,用繮繩輕輕打了下馬頸,馬兒就陡然加快腳步跑起來了!
李薇一聲驚呼,跟着就笑起來。
四爺見此,又打了兩下,馬兒跑得更快了。
“啊!”李薇忍不住短促的尖叫了聲。
“怕什麼?有朕帶着你呢。”他從後面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往前坐了坐,兩條大腿幾乎是把她給夾住了。
然後他微微向前伏身,她也忍不住前傾,手不自覺的就抓住了馬鬃。
他在她耳邊說:“不要抓馬鬃。”
她就只好抓住他的手。
他帶着她在周圍繞了一大圈,還穿到了旁邊的小林裡。跑出來後纔看到侍衛們就守在林子邊上,蘇培盛幾個也都跟着,就是模樣有點狼狽。
四爺看了眼天色,道:“紮營吧。”
蘇培盛臉上被曬得一層油汗,苦哈哈的再去看着人扎帳篷,還要掂記着侍候四爺。
四爺仍然帶着她在馬上,等帳篷紮好後纔下去。
等她的腳踩到地面,才覺得剛纔騎馬騎得兩條大腿都是僵的。一下馬就倒在他身上了。
四爺趕緊扶住她,笑道:“瞧你這本事,還想跟朕賽馬。”
玉瓶想要過來扶她,可四爺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李薇頓時臉都紅暴了!
這裡都是人!
又不是東小院!
結果隨行的侍衛中居然還有敢叫好的。
不等她去看是誰這麼大膽,四爺卻像受了鼓舞一樣把她給抱進了帳篷。
進了帳篷後,熟悉的蘇培盛他們也都視若無睹般,四爺把她放到榻上還是一臉得意,蘇培盛他們一臉‘這太正常了’的神情侍候他洗漱更衣。
叫李薇都覺得是不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或許這是很正常的事。
直到玉瓶也進來侍候她梳洗,看玉瓶那一臉紅暴的樣子,李薇才明白,其實不是她太奇怪。
根本是四爺太沒下限,而他身邊的人都時刻跟他保持一致而已。
她算是找到古往今來的皇帝都越來越沒下限的原因了。
讓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