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水寒看到眼前的茫茫人海,每個人彷彿都心神愉悅,絲毫沒有傷心的樣子。水寒覺得在這個公園裡,可能只有自己和樑若彤是眼裡淌着淚水。

水寒的腳上像是綁了個重若千鈞的石頭,蹣跚前行,在水寒眼裡,已經沒有了這裡美妙的風光,而是樑若彤剛纔淚人兒的面孔。

江水寒就這樣回學校了,在路上,他第一次希望公交車開慢一點,因爲下了公交就要面對接下來的事,這段車程是逃離現實難得的時光。窗外的風景忽忽而過,琳琅滿目的建築物也顯得那樣匆匆忙忙,似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茬挨着一茬,不給人留思考的時間。

下了公交車,再次看見了這個學校門前的那個名牌,忽然覺得現在的場景和剛開始來學校的時候處境是一樣的淒涼,周圍彷彿都是陌生的風景陌生的人。

江水寒回到宿舍已經是身心疲憊了,他躺在牀上運用大腦極力地想忘卻眼前發生的事,偷一段可以安睡的時間,但是現實是裝了監控的,你偷走的美好時光會成倍的向你索取。

而此時的樑若彤也已經回到家裡了,是乘出租回去的,因爲自己哭的沒有正常的臉型,害怕讓自家的司機看見。

樑若彤回到家裡,將屋內的鋼琴砸的粉碎,那黑白的琴鍵在屋內分崩離析。她又把自己的曲譜撕碎了,她看着眼前撕碎的曲譜,再次抱頭痛哭。

樑若彤現在最仇恨的就是江水寒,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麼感到痛苦,她以前從來沒有如此用心地完成一件事,在她的十九歲青春年華里,她自以爲跟江水寒的相遇是池塘裡撲通的一塊石子,可以產生無限的波紋,但是卻沒想到這成了她的成年禮。

樑若彤還在家裡抽搐着,她是不可能把她最傷痛的一面留在別人面前的,那是她的風格,但是今天她確實將自己脆弱的一面無遺地展示在了江水寒的面前。

樑若彤哭了好久相必是哭累了,慢慢地回到自己的臥室在牀上睡下了,連日來,對於今天的到來,她的睡眠已經嚴重不足。

在隨後的幾天裡,江水寒與樑若彤算是可以正常上課了,但是心裡的陰影卻未曾消散。水寒每次在校園裡聽到藝術生訓練的歌聲時都非常惶恐,那比黑白無常的招魂幡更令人驚悚。原本甜美的歌聲會帶起殘酷的記憶。生活有兩種,一種是逐漸好起來的,這種生活在最後的回憶裡往往回憶的都是悲慘的事情,但是回憶時的心情是快樂的。還有一種是由好變壞的,這種最是折磨回憶的人,雖然回憶的都是溫馨爛漫的事。

江水寒在隨後的幾天裡,每次放學吃飯之後都迅速跑回宿舍,生怕在校園裡碰見樑若彤。雖說大學之大主要體現在校園面積上,但是兩個人碰面的機率還是很大,特別是這種兩人最怕相見的時候。

古月察覺到近日樑若彤神情有些恍惚,眼睛裡好像時常有着眼淚,但是在古月問及時,樑若彤則笑說道最近風沙緊,常有沙子弄進眼睛裡。而古月也不好猜想,還有一方面還得在每天的時光裡抽出那麼幾段與姜康會面,所以樑若彤異常的舉動也沒引起古月的極大重視。

至於江水寒,孤僻與深沉是他永恆的主旋律,陰沉的臉色下有可能是興奮的事,而平靜的外表下也有可能是風起雲涌。

所以江水寒有時在想,學養豐厚的人往往深沉,但是深沉又往往和純真所對立。現在大家提倡純潔,所以纔有那麼多賣萌的人,因爲萌有萌芽萌發之意,代表的就是不經外物攘擾的純潔。但是剛出芽也同時給人幼稚的意義,但是這種幼稚有顯得那麼老成。因爲幼稚原本是無知人的代名詞,人們也不深究,就如同你不能過分追究一個瞎子看不見光明,但是現在這種賣萌式的幼稚則是一種帶着墨鏡裝瞎子的自欺欺人,自娛自樂還勉強可以,若是裝扮純真,則顯得更加圓滑世故。

所以江水寒渴望自己是一個農村裡學識淺薄的幼稚之人,這樣最起碼能讓自己追求人們基本的東西,穿暖吃飽,生活自在。真是因爲這害人的學識,使自己持着清高出衆的身份,在別人主動閒聊的時候自己得憂國憂民,在別人討論吃穿時自己得心繫蒼生。

這種感情上的悲痛期往往很長,往往也是七年之癢,我的意思是說過了七年可能才覺得當時的傷痛是在撓癢癢。但是在整個大學生涯裡,水寒與若彤合好關係做正常朋友的可能性可以推翻所有的概率論。

幾周下來,江水寒每日獨自上課,吃飯,睡覺。過得生活與自己知識分子的身份很不匹配,跟正常人的生活也不匹配。江水寒只覺得自己確實是塊行屍走肉,靈魂早已沒有,只剩下連學校一千米都差點不及格的身板。若不是因爲家裡寄託深重,自己或許早已化作青煙。本來水寒兒時的夢想是可以像蘇軾那樣名照千古,但是現在才覺得名照千古對於已逝之人已經毫無意義。不一定每個人都能上司馬遷的竹簡,也可以當做燒竹簡時的縷縷青煙。

江水寒爲了緩解在這方面的傷痛,決定好好學習,爲和任豐一起參加的機械設計大賽添磚添瓦。以另一種東西來干擾自己的視線,已達到時間療法的效果。但是水寒的視線慣性太大,不容易被競賽吸引,爲此他時常在深夜失眠。

而樑若彤的父親母親近日回家的次數也提高了,這使得樑如彤感到意外地驚喜,對於她來說,早已經習慣自己獨處深閨,因爲父母都是公務繁忙。

連日來,樑如彤真實地體驗了親情的味道,跟世間所有的情一樣,親情也使人溫暖。

若彤的母親最近也是親自下廚,晚上可以在一起吃團圓飯。若彤的父親樑世華也難得地關懷愛女,一邊吃飯一邊問道:“若彤,多年了,爸爸也沒好好關心過你,最近好吧?”

樑若彤趁火打劫,說道:“現在才知道啊,你把我“軟禁”了這麼多年,每次去公園你都說有事,還有媽,她把她的公司看的比女兒還重,那公司簡直是她的另一個女兒!”

樑若彤的口氣雖然帶着抱怨,但是也溫存着一份女兒向父母撒嬌的口吻。

樑世華說道:“哎呀,女兒大了,敢教訓爸媽了!”

樑若彤說道:“憑什麼不能說說你們啊,你們這十幾年都是早出晚歸,害的你們女兒對這個社會都不甚瞭解!”

樑世華嘆了口氣說道:“對啊,女兒說的對啊,咱們這幾年忙着,但是沒有給女兒告訴社會的生存之法啊!”

樑若彤的母親說道:“女孩子家幹嘛懂那麼多社會上的事啊?女孩子就要富養,告訴她一些美好的事情。”

樑世華說道:“可也總不能一直留在家裡藏着掖着啊!”

若彤母親說道:“我說你們男人就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看我們的女兒,說不定過些時候找個帥氣的小夥子連家都不肯回啊!”

樑若彤頓時臉紅道:“媽,你說什麼呢?”

若彤的母親說道:“你看,都羞成什麼樣子了?”

若彤又想起前些時候與江水寒的事,心裡有是一陣辛酸,但是又剋制住了淚水,在這樣一個全家團圓的難得時刻,絕對不能向電視裡演的那樣捂着嘴跑回臥室。

樑若彤咬着牙強忍住淚水,笑着說道:“媽,怪不得您現在都不回姥姥家了!”

“你聽聽,你聽聽咱們女兒,這麼能說回道!”若彤母親笑着說道。

隨後大家都笑了,彷彿這頓飯將若彤十多年的抱怨全部化解。樑若彤雖然還在爲江水寒的事傷心,但是索性的是丟了愛情收穫了親情,倒也算一種彌補。

但是這份彌補終究不能像中藥一樣去了病根,若彤還是會在每天晚上在被子裡流眼淚,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第一件事總是先把昨夜眼淚的痕跡洗淨。

令若彤感到驚訝而驚喜的是其父母最近都可以整天在家了,好像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最近備受煎熬,要好好照顧一番。

若彤問母親道:“媽,最近怎麼不去上班了,怎麼整天在家,也不怕把公司弄垮了,她可是你的另一個女兒啊!”

母親說道:“傻孩子,公司那和女兒比?這幾天好好照顧你,再過幾天我和你爸就——”

“就什麼啊?”若彤問道。

母親用手捋了捋額頭上的頭髮說道:“哦,沒什麼。”

若彤感覺到母親說話陰陽怪氣,而且好像有什麼事瞞着。

若彤又去問父親這兩天爲何兩人都如此反常。而樑世華說最近市委出臺了一系列學習先進的文件,自己這兩天在家學習。樑若彤納悶領導總不能爲學習耽擱公務啊,但是看到現在一家人整天在一起,其樂融融,那些不知名狀的問題就從腦海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