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在沈春曉發了無數郵件沒有迴音,在打了幾十個電話無人接聽之後,終於等來了安珠的電話。
安珠聲音平靜多了,說事情已經解決,沒事了。她的確好像沒事了,又會說又會笑,而且笑得非常開心。
沈春曉擔心了兩天,終於放下心來。盧浩翔那天的問題她沒讓自己想下去,也許,在感情中,保持一份懵懂會更幸福。愛情哪經得起較真,愛什麼,爲什麼愛,到底有多愛?如果能一樣樣弄清,那還叫什麼愛情?
何況這兩天,章方佑仍然殷勤地接她下班,好像之前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沈春曉雖然不知道那天他們到底說了什麼,現在也一點想知道的興趣都沒有了。
盧浩翔的新設計不斷推入市場,沈春曉忙得焦頭爛額,賈樂山的動作還在繼續,她的市場調研也在繼續。
盧浩翔仍然把知道的情形告訴她,一點也不提之前不愉快的事。沈春曉在忙碌之餘,對他的這種公私分明的態度,還是很欣賞的。
這天,章方佑打電話來說要陪幾個從上海過來的客戶吃晚飯,不來接她了。每週,他都有兩三個晚上要應酬,沈春曉能理解這種應酬,叫他安心陪客戶。
她給趙燕茗打電話,本來想約她一起吃晚飯,但趙燕茗沒有時間,她要和張向陽一起和一個投資商談投資鵲橋聯盟擴大規模的事。趙燕茗當時一個玩笑話,居然還真和張向陽修成正果了。兩人感情日漸深厚,現在儼然有夫唱婦隨的架勢。
趙燕茗提議晚點等投資商走了,一起去藍島會所,張向陽是會員。
沈春曉想想也沒別的消遣,雖然做電燈泡有點可恥,但他們那麼久的感情,偶爾做做電燈泡也沒什麼。於是就這麼約定了。
下班後,她手頭的報表還沒看完,章方佑要應酬,和趙燕茗之約也要等吃完飯後,所以不急着走。
安妮問要不要幫她叫份外賣。沈春曉微笑搖頭,今天她沒準備加到多晚,一會兒出去吃就行。
外面安靜下來,沈春曉看完報表,時間還那麼早,也不覺得餓,於是登錄QQ。
真巧,閒庭居然也在線。
沈春曉心裡立生親近的感覺,發了個大大的笑臉過去。
閒庭馬上回復,先是一個笑臉,然後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看見你在,所以開心。”沈春曉開玩笑。
對面又發了個笑臉過來,說道:“怎麼這個時候上網?在我的印象中,你只有晚上纔會上線。”
“偶爾也有例外嘛。”沈春曉笑,十指如飛,“我和朋友約好去玩,不過她現在還在吃飯,我閒着無聊,就上網看看了。”
“哦!那你繼續,我得下班了,有點事兒,再見!”
“再見!”遇上閒庭,沈春曉本來挺高興,但他下線匆忙,有事處理,沒能細聊,不免遺憾。好友欄裡一片灰暗,她百無聊賴地關了QQ,關了電腦,拿提包出門。過會兒要去藍島會所,得先吃個飯。
外面大辦公室只亮着一盞燈,昏暗而冷寂。
沈春曉走出來的時候,對着空蕩蕩的辦公室,有種寥落的感覺。她壓下心中突然升起的情緒,甩甩頭,準備向外走。
一側頭,就看見右側辦公室還有燈光,那是盧浩翔的辦公室,今天他也加班嗎?
一念未了,那邊辦公室的燈關上了,盧浩翔走了出來。
他低着頭,腳步匆忙,等走到近了,一擡眼,看到沈春曉就在面前,驚愕了一下,意外地道:“你在辦公室?”
“我不能在辦公室?”沈春曉挑挑眉。
這不是個好的開頭,一說話就槓上了,盧浩翔無心戀戰,隨口應道:“能,當然能!”他掃了一眼她辦公室方向,那邊燈已經關了,一片黑寂,問道,“你也下班了?”
沈春曉道:“嗯!”
兩個人一起走向電梯,沈春曉以爲自己是最後一個,沒想到盧浩翔也這麼晚。現在兩個人一起走,盧浩翔不說話,她也不想說話,這感覺很怪。
好在這段沉默而尷尬的路程不遠,出了電梯,走出大堂,盧浩翔去開車,她等TAXI。一會兒,盧浩翔的車開出來,搖下車窗非常禮貌地問道:“要不要送你?”
沈春曉也非常禮貌地回答:“不用了,謝謝!”好像以前相處的脣槍舌劍一點不存在,兩個人都是五講四美好青年似的。沈春曉又覺得怪彆扭。
這時,恰好有輛TAXI路過,她攔下來,盧浩翔的車便開走了。
沈春曉找個地方吃晚飯,剛吃完,趙燕茗的電話就來了,他們和那個投資商已經吃完飯,問她在哪兒,現在過來接她。
她報了地址,十分鐘後,張向陽的車就開了過來。
趙燕茗坐在副駕位上,要陪她坐後面,她沒讓,做電燈泡就算了,哪能還這麼不識趣,自己一個人坐在後座。
車轉了個彎,向藍島會所開去,趙燕茗笑逐顏開地道:“春曉,鵲橋聯盟很快就要擴展了,很快就會成爲一個規模宏大的公司啦!”
看她樣子,今天和投資商談得很順利,沈春曉笑道:“那恭喜你了,老闆娘!”
趙燕茗含羞帶怒地嗔道:“春曉,瞎叫什麼你!”
沈春曉無辜地聳聳肩,問道:“我是瞎叫嗎?”
張向陽哈哈地笑,連聲說道:“不是瞎叫,不是瞎叫,鵲橋聯盟要有了老闆娘,才更有說服力呢。不然,人家說,連自己的單身問題都沒有解決,做什麼紅娘吶。燕茗,幫我在我戶口本和鵲橋聯盟老闆娘那一欄裡籤個字唄!這個忙你一定得幫我呀!”
沈春曉撲哧一笑,趙燕茗也笑了,卻忍着笑繃着臉道:“你說籤就籤,哪能那麼容易!”
張向陽笑眉笑眼地道:“燕茗,你就當做做好事扶了回貧唄,我會用一輩子來報答你的!”
“你還需要我來扶貧呀,你鵲橋聯盟資料堆裡條件好的一大幫!”
“那怎麼能一樣呢?你也說了那是資料,我眼裡心裡可只有你一個!”
聽他們打情罵俏,沈春曉笑道:“你倆也顧顧我的感受,別這麼膩歪了行不?敢情這會兒真忘了後座還有一個電燈泡呢!”
“什麼電燈泡啊,春曉你又取笑我。”趙燕茗眉開眼笑地回頭問道,“哎,春曉,今天怎麼有空?沒和你那章方佑燭光晚餐啊?”
沈春曉微笑道:“他有應酬,要陪客戶吃飯。”
“這樣啊,那正好,咱們玩得盡興點。”趙燕茗樂滋滋地道,“哎,對了,這藍島會所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哦!”
“是呀,上次我還打電話向你求助呢,還不知道是誰把我帶進去的。”沈春曉笑。
張向陽接口道:“哦,就是之前燕茗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會員那次?”
“是呀,就那次。盧浩翔給我打電話,我一客戶在裡面,所以我趕緊過來,卻進不去。”
張向陽笑道:“他給你打的電話?那自然是他把你帶進去的。”
“他說了他不是會員,不可能是他。”
張向陽笑了,他搖搖頭:“這哥們真不地道,他自然不是會員,哪有老闆做自己的會員的。春曉你不知道吧,藍島會所的老闆是浩翔的叔叔。”
沈春曉怔了,但很快又搖頭:“不會的,應該不是他!他怎麼會幫我?”怎麼可能是他,那天他可是冷嘲熱諷冷眼旁觀冷言冷語的。
“那哥們一向嘴毒心善,很多女人都被他毒舌嚇跑了,不然,他也不會單身到現在。”張向陽看着後視鏡裡沈春曉一臉茫然的樣兒,笑了笑,道,“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是誰都無所謂。”
趙燕茗也笑道:“是啊,都這麼久的事兒了,還想來幹嗎,今天玩得開心就行。”
沈春曉點點頭,都過去這麼久了,再執著於是誰也沒有意義。
車拐了個彎,馳向左邊那條道,趙燕茗很感慨地道:“春曉,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一年前,咱們還去鵲橋聯盟想着怎麼結束單身呢,現在,各自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看來,緣分這回事,還真是有時段的。”
沈春曉看她一副憶苦思甜的樣兒,繃不住好笑,說道:“看來你們好事近了,準備什麼時候領證辦酒啊?”
趙燕茗還沒回答,張向陽先接口道:“很快,很快了,我戶口本配偶那一欄都空了三十年了,燕茗肯扶貧,我當然求之不得,我就希望燕茗越早簽字越好!”
趙燕茗嗔道:“你說什麼呀?!”
沈春曉會心地笑了,說道:“燕茗你就別拿着捏着了,是不是當着我面,不好意思答應?這就沒必要了啊,我還想着早點給你當伴娘呢!”
趙燕茗哼道:“沒準誰給誰當伴娘呢,你和你那章方佑膩歪了這麼久,是不是也好事近了?”
沈春曉笑笑沒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章方佑對她很好,溫柔體貼,但是他雖然提出見他的父母,卻沒有求過婚。而且她的心中,始終都是忐忑的,患得患失的,不落實處的,叫她怎麼說?
“一說到你,你就不出聲了?說起來,你和章方佑也是我們鵲橋聯盟搭的線。以後我要把你們的婚紗照放我們聯盟做活招牌。”趙燕茗眉飛色舞。
張向陽連聲附和:“對對對,如果把你們的結婚照放我們聯盟,那可比廣告更有說服力。燕茗你真是慧眼獨具,我娶到一老婆,也娶到一智囊了。”兩人交換一眼,都是濃情蜜意。
結婚?沈春曉心裡默唸了一句,這個詞感覺好遙遠,她收回思緒,笑道:“那我可得收廣告費了。”
“沒問題。”
沈春曉見趙燕茗答得爽快,儼然是老闆娘語氣了,不由微笑。燕茗的幸福是這麼張揚,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年前嚷嚷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死命拖着她代替相親以應對老媽高壓手段的燕茗,和現在一臉幸福的燕茗是同一個人。
不過,好朋友找到真愛,她也替她高興!
沈春曉把目光投到車窗外,燈箱的廣告一路去遠,綠化樹一路去遠,那些商店酒樓一路去遠。
沈春曉看着車窗外的風景遠去,就像看着時光流逝。這一年多來的經歷,不論是工作上還是感情上,都算是起起伏伏了。
她的目光掠過右邊那些建築物,突然,她眼中一跳,被那透明落地窗裡一對身影刺了一下,那是章方佑?不會,也許只是長得相似呢?他和賀廣晨,不是就很相像麼?
車開得快,就要一晃而過,沈春曉下意識地叫道:“停一下!停車!”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撥電話。
張向陽一聽到她驚叫,腦子還沒反應,腳下幾乎本能地一踩剎車。趙燕茗沒防,頭向前衝去,要不是安全帶綁着,就衝到前面玻璃上了。她驚魂未定地拍胸脯定驚,疑惑道:“春曉你幹什麼?”
沈春曉正死死地盯着不遠處,她看見,他拿出了手機,然後,他的聲音溫柔地響起:“喂,春曉,有事嗎?”
“沒事!”沈春曉掛掉了手機。
趙燕茗沒聽到迴音,回頭一看,只見沈春曉帶着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措手不及的驚愕看着右後方。順着她的目光,趙燕茗看到了,靠窗的位置上,章方佑和一個女人相對而坐,他的眼裡,柔情似水;女人眼裡,含情脈脈……
趙燕茗也呆住了,她完全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剛剛在說什麼來的?說要把他們的結婚照擺在鵲橋聯盟,說要做她的伴娘。可是現在,章方佑和另一個女人眉來眼去,他當春曉是什麼?
張向陽還一臉搞不清狀況,他雖然本能地停了車,但突然停下的慣性讓他往前一衝,他也嚇了一大跳:“怎麼了,怎麼了?爲什麼突然要停車?”
趙燕茗只覺得一股氣從腳底直衝腦門,她立刻伸手解安全帶,就要下車衝到章方佑面前去質問。
沈春曉輕輕地道:“開車吧。”
趙燕茗怔了一下,回頭道:“春曉?!”
沈春曉淡淡地道:“走吧,我們還要去藍島會所呢。”見趙燕茗一臉不甘一臉憤怒,她還安撫地笑了笑,說道,“他在應酬,早告訴過我了。”
他是早告訴過她在應酬,不過,說是陪幾個上海來的客人吃飯。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應酬,這就是他所謂的幾個上海客人!
沈春曉只覺得滿身的疲憊,滿心的疲憊,她什麼也不想問,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說。
趙燕茗皺了皺眉,看向沈春曉的眼神,分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咬咬脣,對張向陽道:“開車!”
張向陽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但也知道事情不同尋常,誰也不說話,沈春曉是什麼也不想說,趙燕茗是不知道說什麼,張向陽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車裡的氣氛一直沉默如欲窒息。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趙燕茗試探地開口:“春曉,咱們,還去藍島會所嗎?”
沈春曉嗯了一聲,道:“去啊,爲什麼不去?”
她的聲音毫無起伏,趙燕茗聽不出任何情緒,心裡暗暗着急。沒有誰比趙燕茗更清楚這幾年裡沈春曉對戀愛的恐懼,這四年來,趙燕茗逼她替自己相親,去參加相親活動也一定拖上她,現在,她好不容易走出這一步,可是,沒想到那個人,卻根本不值得她交付真心。
趙燕茗擔心她再一次把自己封閉,在感情上,春曉就是一隻鴕鳥,這次受傷,如果她又把頭埋進沙裡,再不肯走出來,那之前的努力就算白費了。
趙燕茗越想越怕,越想越擔心,對張向陽道:“不去了,咱們回家!”
沈春曉攔住她:“燕茗,你怎麼啦?說好去的又不去,這麼早回家幹什麼?”
趙燕茗想想也是,春曉心裡不定怎麼波濤起伏呢,去藍島會所還能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要是回家,自己怎麼保證就能開導得了她?
車仍然向藍島會所去,趙燕茗開始沒話找話,說她們雜誌社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客戶怎麼樣怎麼樣,說鵲橋聯盟的遠景,嘴巴不閒着。
張向陽也配合着,車裡一片熱鬧的假象。
沈春曉沒說話,她知道趙燕茗是擔心她,知道趙燕茗借不斷說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但現在,她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需要理一理。
和章方佑交往這麼久來,發展得太快,太不切實際,這是她一直感覺不真實的地方,也許,心的不落實處,是因爲潛意識裡對這個人還沒能完全交付真心。
剛看到這一幕,她是震驚的,也是難以置信的,但是,奇怪,心裡除了震驚和難以置信,就再沒有其他了。
她覺得這樣不對,看到章方佑騙她,看到章方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最應該有的,不應是震驚和憤怒,而應是受傷,可是沒有。
她根本沒有受傷的感覺,她難以置信難以接受,卻沒有和賀廣晨分手時那種撕心裂肺般的心痛,爲什麼沒有?是她真的愛無能了?
難道她雖然很努力地在愛,卻已經愛無能,感受不到失愛的心痛,感覺不到被欺騙的傷心?
還是,她、根、本、就、沒、有、愛、過?!
沈春曉雙手撐着額頭,她實在理不清。腦海裡更亂了,各種頭緒在腦中交織纏繞,好像有一根線要跳出來,可是,閃啊閃啊,就是抓不住。
算了,什麼也不要想,也許,一切都是假象,章方佑對面那個人,也許真是他的客戶。她不能因爲一頓飯,就給他判了死刑。再說,就算他在和別的女人玩曖昧,那又怎麼樣呢?如果她根本就沒有愛過的話!
她決定不想,果然就把這一切思緒都摒除了,等心靜了些,擡起頭來,才發現趙燕茗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說話,正擔心地看着她。
沈春曉笑了,她微笑道:“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趙燕茗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去探她的額頭,看她有沒有發燒,但手剛動了動,就剋制了,不管春曉的反應怎麼樣,現在都不是談這件事的最好時機。於是趙燕茗也笑道:“我以爲你睡着了呢!已經到了,咱們下車吧!”
張向陽殷勤地跑過來開車門,沈春曉下了車,趙燕茗走過來,近距離地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趙燕茗心想:這是刺激太大,一時難以接受所以表情失控了呢,還是春曉真的不在意?
三個人走進會所,有服務生過來接待。一個西裝制服的男子顯然是認識張向陽的,過來熱情招呼:“張總,有陣兒沒見您了,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張向陽笑道:“和朋友一起來放鬆一下,今天就不打網球了。”
這人臉上笑容不變,還是熱情有加:“那張總您和您的朋友玩得開心,我先失陪了!”他的目光禮貌地看向趙燕茗和沈春曉,在與沈春曉目光相接的時候,他微微笑了笑。
沈春曉覺得這人挺眼熟的,網球館,對,他是網球館的領班,那天把自己帶進會所的就是他。沈春曉忙道:“等一等!”
網球館領班停下,禮貌地微笑:“沈小姐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你還記得我?”這都快過去一年了,他記憶力也忒好了吧?
“當然記得,”領班微笑,“沈小姐去過我們網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