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以爲,來敲門的人會是舒婉婉。我不想看見她,所以轉頭惡狠狠的對井錚說,我不想見到她。
井錚看看我沒出聲,自己起身走過去開門。他的背影幾乎完全遮住了房門口,他把房門打開時,我並沒第一時間看清來的到底是誰。
只聽見井錚語氣寡淡的和來人說了句“您來了。”
聽他用的敬語,另一個人的樣貌很快浮現在我腦海裡,我想到了井海文,難道是他來了。
很快,井海文就用他的獨特聲線證明了我的猜測,門口那兒傳來他和井錚的說話聲,“怎麼樣了,情緒還穩定嗎?”
聽着像是在詢問我的狀況,我看着門口微咪起眼,我的事情是不是已經傳開了?一想到這兒,我就覺得腦子發沉。
井錚回頭瞥我一眼,回答得很平靜,“還好。”說着,他往旁邊一側身,我終於能看到門口的井海文了。
隔了許久再見,井海文似乎比一年多前明顯瘦了不少,不過眼神裡的精芒倒是絲毫不減,甚至在和我視線觸上那一刻,讓人覺得他目光愈發犀利了。
回想一年前井家這對父子的關係,再看看眼前的他們,我一時間也判斷不出這關係是好是壞。耳邊猶記的,還是井海文對着手機那頭的井錚厲聲呵斥的畫面。
我以爲井海文會走進房間和我打招呼,然後關心狀的對我一番問詢,可他並沒有,和我互相看了幾秒後依舊站在門口。
我也壓根不想跟他說話,索性垂下頭看自己,這會功夫纔有精力注意自己身上陌生的一套衣服。
可是看了幾眼我就覺察到自己似乎看錯了……這衣服,好像是我和井錚離婚時,留在他家沒帶走的一套家居服,當初買的時候我還發了圖片給他,問他選哪個顏色好,最後是他挑的這套灰綠色。
他還留着我的東西……我驀然擡頭,才發現自己低頭的功夫裡,井錚和井海文都不在放門口了,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我正看着門口一臉茫然,井錚的身影又突然出現了,觸上他的眼神時,我竟然一下就紅了眼圈。
井錚大步走到我面前蹲下來,什麼話也不說,伸手把我攬進他懷裡,手用力在我肩頭上握了握,低聲說:“什麼都別想,跟我去個地方……你擔心的事情沒發生,不該知道那件事的人,我都解決了,別怕。”
他語氣裡明顯有着安撫的意味,我本來想開口拒絕他,可是眼淚卻不可抑制地涌出來,我半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心頭因爲他剛纔說的那句“都解決了”,一陣陣發緊。
他什麼意思,知道那件事的人被解決了,那始作俑者呢,他怎麼對她了?也解決了,還是壓根沒做任何事。
我腦子一陣亂,稍稍平靜一些的情緒再次翻騰起來,我用力從井錚懷裡掙脫開,坐在地上往一邊挪了挪,硬着聲音說:“什麼人被解決了?少先生那位未婚妻嗎?”
井錚看着我,“不是她,解決的是當時在場的,參與的那些。”
我嘴角一勾,“怎麼解決的?”
也許並未料到我會有這麼一問,井錚看了我半晌纔開口,“解決的方式你不用知道,現在能跟我走了嗎?我三個小時後就要離開,時間不多。”
我根本不看他,連搖頭的動作都沒做,只是硬邦邦的回答,“請放我一條活路,我要自己走。”
我的話音落下,房間裡陷入一片寂靜。
就在我以爲井錚肯定會回答我不行時,甚至什麼話都沒有直接把我按着他的意願弄走時,卻聽到他揉着眉心的回答,“那我安排車送你走。”
只說了這些。
我看着他沉默離開房間,還輕手帶上房門,自己反倒有些懵了,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同意了我的想法。
我扶着牀邊站起身,剛有些愣神的坐到牀上,又有人開始敲房門。我聽了三秒後開口說了句請進,門應聲被人推開。
我本以爲來的人是井錚安排送我離開的,可沒想到推門進來的,是兩個穿着白褂醫生模樣的男人。
我馬上警惕起來,兩個人進來就自我介紹說他們是少先生的人,凌晨四點會送我離開這裡,問我要去什麼地方,他們先去安排一下。
我戒備的看着他們。
因爲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就問了一句,其中一個人看了眼手機告訴我,現在是傍晚七點多。
距離安排我離開的時間,還要等七八個小時,我想想就覺得渾身無力,不想再說任何話,只想等着凌晨到來離開這裡。
“小姐,您要去哪兒,還沒告訴我們。”聽不到我的答覆,其中一人很客氣的又問了一遍。
我低頭回答他,“把我送到凜安故宮博物館的正門口就行。”
他們沒多話,答了句那好就離開了房間。
我自己爬回到牀上躺下,側頭望着窗口那邊,本來想仔細想想發生的事,可腦袋沾了枕頭沒多久,就控制不住的昏睡過去。
半夢半醒裡,我回到了那間屋子,重新躺在了那張桌子上面,周圍晃着好多人影,我一個都看不清楚,只覺得所有目光都投在我身上,還有人對着我發出猥瑣的笑。
我渾身開始發抖,不自覺的想把身子縮起來,可是根本做不到,因爲瞬息之間就有好多雙手齊齊伸過來按住我,男人發燙的呼吸噴在我臉上,讓人覺得陣陣噁心反胃。
我乾嘔了一下,努力想睜開眼睛可就是睜不開,眼皮就像被膠水粘住。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因爲用力變紅髮熱後,覺得自己不是在夢裡,我是清醒的。
可是下一秒,聽覺和觸覺又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噩夢裡,一切感受都不是真的。怎麼可能是真的,我不是已經被他從舒婉婉那裡救走了,他還讓人送我離開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說了已經解決掉那些人渣了,我又怎麼會重新落進他們手裡,我就是被困在夢裡了。可是心裡即便清楚這些,可眼睛就是打死也睜不開,想動動身體也完全做不到。
我這是怎麼了。
我努力咽咽乾到發癢的喉嚨,毫無防備下,眼睛突然就能睜開了。房間裡光線昏暗,沒什麼聲音。我適應了一下,就覺察到自己能聽到兩個不同的呼吸聲。
一個是我自己的,另一個……來自於我腦後的位置。
我眉頭一緊,馬上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人,有人和我躺在一起。我嚇了一跳,想翻身坐起來看身後,可是剛一動,就感覺一隻手從身後滑到我腰間,用力捏了我一下。
這種狀況下,人的正常本能都應該是拼命躲開或者尖叫出聲,可我卻兩者都沒有,我拿手在被子底下握住了身後的這隻手。
只接觸一下我就確認了,手是井錚的。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還能讓我毫無察覺的躺在身後,他之前不是說三個小時後就要離開了,我不確定現在時間過去多久,但是肯定不短了。
他沒走嗎。
我猜想的當口,身後伸過來的那隻手反過來把我的手指握住,和我十指相扣。
熟悉又久違的呼吸聲在我耳後陣陣襲來,井錚低聲對我叫了聲,“潘茴。”
我差點就下意識迴應他,“嗯”字都到了嘴邊才忍回去。
我在心裡罵自己,怎麼就這麼沒出息!明明被他一次次傷害,明明心裡恨着他,可怎麼一跟他有接觸,就會忘了那些痛處,忘了自己不該再信他。
潘茴你是個大傻瓜。
身後默然半刻,井錚又跟我說,“那個時間,你去故宮博物館那裡幹什麼。”
我睜大眼睛盯着黑暗深處,想了下還是開了口,“不用少先生操心,你不會改主意不放我走吧。”
身後的呼吸聲明顯深長了許多,一聲一聲過去,卻始終沒聽到井錚回答我,他的後背緊緊貼着我的後背,這樣的姿勢下,我卻感覺不到半分曖昧,只覺得背後很有安全感。
可是下一秒我就在心底狠狠罵了自己,告訴自己別犯傻清醒點,你背後的這個男人不屬於你。
他給你的安全感,都是假象。
意識到這點,我努力動起來想從牀上坐起來擺脫開他,可是剛一動,就感覺到一陣陣震動的感覺,順着身後人的身體傳到我身上來。
井錚接手機的聲音隨之響起,聲音極低,“什麼事。”開口很直接。
離得這麼近,我也沒聽清手機那頭跟他在說什麼,只是隔了幾秒後,聽到他又說,“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說着,身後的依靠一下子和我身體分離開,井錚很快下了牀,我也就勢從牀上坐起來,扭頭看着他。
井錚的手機還舉在耳邊,看來通話還沒結束,他也不看我,在黑暗裡摸索着轉到我眼前,站穩後朝牀頭一伸手,按開了檯燈。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一半被照亮,一半還隱在黑暗裡,看上去涇渭分明的分割成兩部分,給人一種很詭異的割裂感。
就像他被分成了兩部分,完全不同卻又無法分割的兩部分。
我抿脣看着他,井錚的視線也迎視過來,像一道黑暗的光帶着力量,穿透我的心,直達心底。
我也看着他,雖然用盡全力嘗試,可最終發覺自己做不到他那樣,我看不到他心裡。
心裡一沉時,井錚也掛了手機把手放下,他看了我一眼後低眸下去,人轉身去拉開牀頭櫃子的抽屜,從裡面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好像是個不算大的紙包。
我正盯着紙包猜測裡面是什麼,紙包已經被井錚遞到了我面前,他舉着紙包晃了晃,“這東西對我很重要,我馬上要去辦的事不能帶着它,你幫我保管幾天……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