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氏開口之前,錢敏君還以爲母親今天肯定因爲採藍之事生了氣,會更加遷怒於房亮。卻沒曾想,石氏一開口卻是說,“房亮這孩子很不錯,除了族人的關係複雜了些,日後要嫁的人可是有福了。”
別說錢敏君詫異了,連錢靈犀也詫異了,不是昨天干爹回來說起房亮還咬牙切齒,嬸孃也對房家那小子甚是不待見的麼?怎麼突然之間,態度就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石氏一笑,她都年過半百的人了,看問題可比兩個年輕女孩兒要深刻且長遠得多。昨天出了那樣的事,房亮爲何今天就讓採藍來討兩個花樣子?這難道就是爲了來討花樣子?不,他這就是把人送上門,給錢家人出氣的。
石氏這偌大年紀,要是連這點子伎倆也看不出,那真是白吃那麼多米鹽了。
房亮能夠中舉做官,族叔那邊出力菲淺,而採藍又是族叔那邊送來的人,他不可能拒絕,也不可能管教得太過嚴厲。
看採藍初次到錢家來登門造訪,都敢在石氏面前裝神弄鬼,賣弄心眼,證明這丫頭平素肯定也是個不太安分的。房亮既不好說,可又看不下去她這樣子,自然會找一些契機來讓她吃點虧,長點記性。
這回她繡的袖口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房亮若是義正辭嚴的說她,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了,採藍也未必服氣。但讓她來錢家受點教訓,卻是能讓好更好的明白自己的錯誤,牢記自己的身份。
如果石氏料得不錯。她今天把採藍打發走了,明天採藍還是得被使喚過來的。不把她的銳氣挫光,房亮不會罷手。否則,這丫頭今天敢在他的衣袖上繡上明顯帶着自己印記的紋飾。說不定明天就會越俎代庖的行出更多失禮的事來。
昨天,鄧恆故意把房亮的衣袖挑出來做文章,是想讓錢文仲心裡不舒服。同樣的。今天房亮把採藍送來,就是向錢家人解釋。讓她們家人看看,自己的清白。
別說石氏這樣的官宦之妻,就是鄉下有經驗的婦人,都可以從外觀就輕易分辨出一個女子是否仍是清白之軀。
房亮可以不在乎所有人對他的誤解,但唯獨不能不在乎錢家人的。
“所以,”石氏做個了評論。“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是借我們的手,給了那丫頭教訓,二是讓我們知道,他並沒有和這丫頭有什麼苟且之事。”
她望着錢靈犀微微一笑。“而這兩條,歸根結底也就是一個目的,讓你高興。”
錢敏君嘖嘖咋舌,“那此人的心機也太重了些,妹妹若是嫁給他,豈不被他成天哄得團團轉?”
“這你又錯了。”石氏很有耐心把道理分析給兩個女孩聽。
房亮中舉以及踏上仕途,確實是得了家族的恩賜,但最初讓他有機會念書的卻是錢靈犀。也許以房亮的機智與敏銳,在官場上再廝混幾年後也許會學得油滑無比。但他眼下,待錢靈犀卻是一番真心。
如果不是因爲如此,他大可以在求官外任時就到別的地方去,以後老死不相往來,誰也怪罪不了他什麼。但他沒有,無論是在榮陽求學期間。還是錢靈犀到了九原之後,他一直跟錢家,跟錢靈犀都保持着聯繫。而且多有參與她家的家務事,一個人若不是真心和他人交好,誰願意管這些爛攤子?
“就好比趙庚生,他在靈犀你的面前也獻殷勤,可他何曾願意替你家多操一份心?走的時候,除了惦記着給你爹孃兄弟帶禮物,可曾想過你兩個嫂嫂?但若是落到房亮身上,他絕不會如此處理。”
石氏作出的對比,讓錢靈犀也聽得若有所思。
說實話,錢揚威家裡那攤破事,連她都不想聽,但房亮卻不會。每次來信,不僅提到爹孃兄弟,連那兩個煩人的嫂嫂也會提及,談談她們的近況,還有和家裡鬧的一些矛盾,有些話他可能不太好當面說,但卻會在信中迂迴的給錢靈犀一個相對公正的意見,讓她能夠更好的在空間裡與林氏商量。
可以說,也就是在他的影響下,錢靈犀纔開始認真關注起大哥的家務矛盾,並想法替他解決,從這一點上來說,房亮給予她的幫助,確實比趙庚生可強多了。
“你們可不要小瞧了這孩子,他雖然沒中進士,但並不就是說能力比趙庚生差,或者沒他努力。實際上,武科舉雖然難考,但文科舉因爲競爭的人多,所以錄取的機率相對也低得多。房亮他能有今時今日,付出的努力幾乎是常人的數倍。”
石氏悄悄告訴她們一個秘密,“咱們老爺在他這年紀的時候連個秀才還沒考中呢,所以他會對房亮的一點不好就覺得難以容忍,其實也有點見不得人家年紀輕輕,就如此出息的意思。”
錢靈犀和錢敏君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笑,跟吃了太多酸棗似的,忍得兩張小臉都扭曲了。
石氏看得有趣,卻有心捉弄一下她們,偏不發話讓她們可以痛快的笑,只顧自己抿嘴笑着,跟她們又道,“這房亮和美人同行這麼久,能做到坐懷不亂,足可證明他並不願受族人擺佈,是個有自己頭腦之人。再一個,也說明他本性純良,並不貪圖美色。咱們再看今日,他能夠這麼快的想出點子,把採藍叫來,就證明又是個能夠隨機應變之人。就憑他這份沉穩謹慎和聰明勁兒,以後在官場上不說平步青雲,卻也肯定能夠穩紮穩打的步步高昇。”
藉着這個話題,錢敏君纔好不容易把笑容釋放,將臉又扭曲過來,“既然房亮這麼好,不如索性把妹妹許配給他,豈不是好?”
石氏卻搖了搖頭,嗔了她一眼,“你這馬上就要出閣了,難道還不許你妹妹留下陪陪我和你爹?到時我們老兩口冷冷清清的多寂寞?”
錢敏君臉紅了,拉着母親的衣袖撒嬌,“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想讓你們都跟我一起嘛!”
石氏卻嘆了口氣,“原以爲你爹今年到任就可以回京,但若是再留任一界的話,就得在這裡再幹三年了。實在不行,我和你妹妹在京城陪你,這裡只好讓秦姨娘跟着了。”
“嬸孃也不必如此憂心。”錢靈犀忽地想起一事,“橫豎姐夫也是沒正經官職的,等他們成了親,若是無事,不妨一起來九原,姐夫也未必不會同意?”
“這個主意好。”錢敏君眼睛亮了,“留在京城肯定規矩特別多,可來了九原,統共沒幾家人,不就躲過去了?”
石氏剛聽着錢靈犀的話,有些意動,可聽女兒這麼一說,忙又把臉沉了下來,“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眼下爹孃妹妹還能幫到你,但你不能總依賴着我們,總是要學着面對的,還是自己多用些心。”
石氏說的是正理,錢敏君訕訕的應下,也不敢再撒嬌弄癡了。
錢靈犀見狀,又打趣起來,“對了,那個採藍真的很漂亮麼?聽你們誇得跟天仙似的,是不是吹牛啊?”
“真不是哄你!”錢敏君眼中的八卦之火又迅速燃燒起來。
石氏倒是不反對她們姐妹聊些這樣的家常,只是既然要聊,就索性聊得更有價值些。
錢靈犀忽地就見嬸孃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靈犀呀,不如你也來想一想,若是你和房亮已經成了親,採藍真的是房亮的通房,或者是他家族叔上司點名送來做通房,你要怎麼處置?”
哈!錢敏君心理總算找回點平衡了,自己已經被娘折磨過一遍了,眼下終於輪着旁人,自己可以看看笑話了。
呃……錢靈犀有點頭疼,不過她卻深知,石氏可不是閒得無聊爲難她,這樣的情況不管她與誰成親,都會遇到的,如何解決,真得想想辦法才行。
……
榮陽。
“和離!遇上這種事,還想什麼想?就和離!”錢文佑餘怒未消的把桌子一擂,震得那茶杯差點都滾下來。
林氏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把茶盅挪到自己面前,先沒吭聲,讓他繼續發泄。
“你都不知道,那小畜生在我面前是怎麼說的。說什麼舉人不叫嫖,那叫風流雅事。我呸!簡直是放屁,你說他要找姑娘也找個年輕漂亮的小狐狸精,說是給那種人迷住了,我也就認了。可他倒好,偏偏找了個七老八十的,還口口聲聲說什麼人家是看上他的才華,是紅顏知己。我看就是那老婊子哄着他玩呢,你是沒瞧見,那女人臉上的粉有多厚,只怕洗下來都能和出二兩面來!”
噗哧——林氏實在給這比喻說得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錢文佑火了,“我說你這人有點良心沒有?咱閨女攤上那麼個東西,你還笑得出來?合着鳳兒不是你生的,是我抱回來的不成?”
這話林氏可不愛聽了,把臉一沉,“說什麼呢?我能不心疼鳳兒麼?可你眼下這麼生氣,能解決什麼問題?”
錢文佑霍地站了起來,“我不是說了和離麼?沒說的,就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