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佑站起來嚷嚷着要給錢綵鳳和離,林氏頓時惱了。警惕的看看左右,低聲喝道,“你這麼大嗓門作甚?難道此事很光彩,你還要敲鑼打鼓讓四鄰街坊全聽見?坐下!”
錢文佑一哽,但想想就快放學的錢揚名和揚武,以及給鄰家女孩銀蓮帶到外頭玩的小兒子,最終還是忿忿坐了下來,但緊攥着的拳頭仍透露着內心的強烈憤慨,“要不是顧念着名聲,我當時就想把那小子揍一頓,逼着他寫下和離書算了。你說,咱們鳳兒攤上這麼個東西,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他這冷靜下來的話一出口,林氏的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了,“再難不也得認命?”
什麼?錢文佑詫異不已,難道都這樣了,還能讓錢綵鳳跟那個唐竟熠繼續過下去?“不行,我不同意!”
“孩子他爹,你冷靜點,聽我說……”林氏剛想張嘴,就聽門外一迭聲的有人在喊,“娘!娘!”
這可不是年幼的錢揚友那奶聲奶氣的叫法,怎麼聽着竟是老大的聲音?
說話間,錢揚威已經衝進屋門了,興奮不已的道,“爹也回來啦,那可太好了!你們快收拾收拾,跟我去國公府吧,有正事商量。呃……娘您怎麼哭了?”
林氏迅速擡袖抹了眼淚,“娘沒事,就是跟你爹說話,惦記着家裡才哭的。你先說,是出什麼事了?你小妹在九原可還好麼?”
錢揚威心下狐疑,他這些時迎來送往的,可練出些眼力勁兒來的,見錢文佑臉色不好,有些忐忑的問,“家裡是出了什麼事?”
林氏一把將他拉過來,“你先別問了,且說你的事吧。”
見娘不肯講,錢揚威才道。“這回真是喜事,堂伯家的敏君妹妹跟代郡王訂親了,過幾月就要回來辦喜事。國公府的叔公讓我和管事大叔一起先回來,給敏君妹妹準備嫁妝。方纔我和管事大叔先去了趟國公府,那邊老太太看了叔公的信,就讓我回來請您二位,馬車就在外頭等着呢。”
他忽地想起一事,從懷裡掏出封信。“這是妹妹給你們的信,裡面還有張單子,是堂嬸要給敏君妹妹置辦的東西,他們回不來,就想託您幫忙添置下,要是不好買的東西,就去找陳家哥兒幫幫忙吧。這是銀票,給您。”
林氏把信接過,轉手遞給錢文佑了,“你先看看靈丫說什麼了。我進去換件衣裳。馬上就出來。揚威,你也去洗把臉。換件乾淨衣裳再去見人。讓那馬車等等,沒事吧?”
“沒事沒事。”錢揚威看一眼勉強和緩下臉色的老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問,聽林氏的話先去換衣裳了。
錢文佑獨在屋裡恨恨的一跺腳,這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別人家歡歡喜喜要嫁女兒了,他們家的事怎好說出去跟人添堵?沒的讓人笑話。
咬咬牙。先把綵鳳的事擱在心裡,待林氏收拾妥當,一起去了國公府。
其實有錢玢的書信在。哪裡當真需要錢文佑夫婦來操心置辦什麼嫁妝?不過是把他們請去,以示尊重之意。
鬧哄哄在那裡聽了一番熱鬧,以家中還有幼子爲由,婉拒了沈氏的留飯,一家三口就先回去了。
及至進了家門,錢揚威剛想問問林氏究竟是出了何事,卻見徐荔香跟蜜蜂聞着花似的從廚房裡媚笑着跑了出來,“相公回來了!先聽說你回來了,還不敢信呢,這會子見了人心裡的石頭纔算落了地。你……”
“你們飯燒好了沒有?”林氏冷不丁的打斷了她的話,錢揚威不知自己走後發生了些什麼,徐荔香見着林氏居然有了幾分懼意,忙不迭的點頭,“在燒呢,很快就得。”
方纔她在廚下幫手,是董霜兒在掌勺,那火上離不得人,雖聽着相公回來了,奈何不能出來迎接,此時卻剛好炒好鍋裡的菜,出來見徐荔香邀寵獻媚的樣子很是不忿,“纔打發你去打二兩酒,幾個下酒菜回來,怎麼還杵在那裡不動?難道還要讓相公餓着肚子等你?”
“這不剛好遇上麼?難道就不興我說兩句話了?”徐荔香不滿的嘟囔着,但到底還是準備出門了,只是走前又甜笑着回頭問,“相公想吃什麼?”
錢揚威不悅的把她推開些,“爹也纔回來,你怎麼不先問問他老人家?爹,您要吃什麼?娘您也別客氣,我可是在妹妹的鋪子裡領了工錢的,就算我們兄妹孝敬您二老的。”
這話聽得人心裡舒服,林氏看了進屋就沉着臉的錢文佑一眼,吩咐徐荔香,“去買兩隻醬肘子,一隻板鴨回來。再去給你兄弟帶兩包碗豆黃和蓮子糕,他們晚上要熬夜讀書的,記得去買東四胡同老王家的,別家的都不地道。腿腳利索些,別讓人久等!”
徐荔香暗自撇撇嘴,這還真是拿她當丫鬟使了。卻不敢反駁,趕緊一溜小跑的出門了。
這邊林氏打發在家幫忙的小丫頭銀蓮回了家,自牽着小兒子錢揚友進屋,卻一直等到錢揚名和錢揚武回來,一家子用了飯纔有要說話的意思。
不過開口之前,她卻還要打發兩人離開,“揚威媳婦你先帶徐家的回去把洗澡水燒上,揚威留下來說會兒話,也就回去了。”
董霜兒猶豫了一下,起身應了,但徐荔香卻是個沉不住氣的,頓時道,“若是婆婆要商量敏君妹妹的親事,那咱們也應該留下來幫忙纔是。再說,我們也有事要……”
“沒規矩!”一向寬厚待人的錢揚威忽地出言斥責起來,“娘在說話,有你隨便插嘴的份兒麼?就算要商量什麼事,娘沒留你,你在這裡多什麼嘴?還不快回去?”
徐荔香一哽,似是不認得一般上下看着錢揚威,這人……怎麼去了一趟九原就變了?他之前說自己那回,她還沒放在心上,可眼下這回,她可不能再裝糊塗了。
“我一片好心,你怎麼反怪起我來了?”徐荔香自覺委屈極了,跟平常一樣撅嘴開始發脾氣。
可錢揚威看着媳婦這樣子,卻是說不出的討厭。他也很懷疑,自己從前到底是怎麼容忍她的?要說在九原錢文仲家的時候,雖然堂伯堂嬸待他很親切慈祥,但家裡的規矩卻是一絲不亂的。就象錢靈犀也愛開玩笑,但是在遇到正事的時候,卻是比誰都有規矩。
錢揚威在那兒呆了幾個月可不是白呆的,學到的東西也並不只是做生意的那一套,有些東西看在眼裡,就慢慢的放在了心裡,在自己照做的同時,也不覺影響了他對人的看法。
“這當着爹孃的面,你還要跟我吵架不成?”錢揚威是真的生氣了,冷下臉道,“回去!若你還當我是你男人的話,立即就走。”
“我……我不走!”徐荔香何曾在錢家這樣給人甩過臉子?用力的把鼻子皺了幾皺,裝着要哭的樣子,開始乾嚎,“你欺負我!看我孃家人不在,就欺負我。你個沒良心的,你……你要幹什麼?”
錢揚威不聽她那些廢話,徑直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出錢家大門,“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回去,要麼就回你孃家去。再這麼撒潑鬧騰,可怪我動手了。霜兒,出來,帶她回去!”
看他示威性揚起的拳頭,徐荔香終於老實了。看看屋裡,並沒有一人追出來替自己說話的意思,要是當真激得錢揚威性起,那豈不是自己吃虧?
董霜兒倒是好心,她也有些給這樣的錢揚威嚇着了,趕緊出來拉着徐荔香走了。
關了門,錢揚威重新進得屋來,卻見錢揚武一下蹦了起來,看着他挑起大拇指,目光驚喜,“哥,好樣的!這不是我說,二嫂真是早該被收拾一頓了,誰家見過這樣的妾室?”
錢揚威聽着弟弟的話,心中未免慚愧起來,再看爹孃,他們的目光卻有些異樣的複雜。
半晌,林氏才道,“怨不得人常說,讀多少書都不如行多少路。你這回出趟遠門,還真值!”
錢揚威臉都紅了,吶吶的正想給爲自己以前的糊塗向爹孃賠個不是,林氏卻道,“不是我不拿你媳婦當自家人,實在是眼下要說的事不甚光彩,還是就咱們幾個先商量商量吧。孩兒他爹,是你說,還是我說。”
“你說吧。”錢文佑不想給自己添堵,於是林氏就把唐竟熠的事情給幾個孩子說了一遍,“……眼下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們說,怎麼辦好?”
“退親!”錢揚武氣得不輕,捏着拳頭在屋子裡跳腳,“幸好二姐還不是他家媳婦,眼下退親還來得及。”
“糊塗。”比起年輕幼稚易衝動的堂弟,錢揚名就穩重得多,“就算二姐還沒跟人圓房,但畢竟是三媒六聘嫁過去的,已經是唐家的人了。就算是過不下去,那也得要唐家一紙休書才行。”
“要什麼休書?”錢文佑又激動起來,“鳳兒又沒做錯事,我們要和離!”
錢揚名遲疑了一下,才輕輕的道,“和離也是要唐家肯寫放妻書的,若是他不肯寫,光咱們要和離有什麼用?況且……”
他看了錢文佑一眼,有些不敢說下去。林氏卻道,“不怕,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錢揚名這才大着膽子道,“我看唐家……他那意思,應該不會同意和離的吧?”
一句話,說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