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上身邊的副總管太監來報:“啓稟皇上,虞子蘺來了。”諸阿哥大臣皆暗自罵道:“原來我們在這裡跪半天就是等她?她算誰啊?讓我們在這受苦!”心裡罵歸罵,等太監領着虞子蘺到時他們又都暗自朝那邊看去。
只見虞子蘺穿着一身藍白色蒙古長袍,胸前掛着一個明晃晃項圈,上綴一個金鑲玉鎖。她梳着兩條長辮子,只右邊鬢髮上插着一朵小金花頭飾,裝扮並不華麗,但卻流露出一股明豔來,大概是因爲她今日氣色飽滿的緣故。按說虞子蘺只是個不入品的小人物,平時又不與皇子大臣們交通,應該是誰也不認識她纔是。但剛纔副總管太監一來報她的名,場上的人便都知道,但是多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等她一來到,這般玉面春風在衆人眼前一現,衆人無不心中驚歎,好個精氣神的人物。胤礽與十四阿哥本不是一陣營的人,但這兩人見她到來,都是臉上不悅,心中不安。
虞子蘺的金鑲玉鎖自十歲起未曾摘下,平日裡穿漢服她都將這鎖子放進去,今日烏力罕替她穿衣服時看到,執意說是放出來好看,她執拗不過,便放了出來。當時康熙帝見了這鎖兒,心中一震,隨即平復,臉上似有欣慰之色。虞子蘺昨日接到聖諭,說是今早有人來接她進圍場,卻沒想到一接接到這裡來了。看見幾個阿哥都跪在那裡,虞子蘺連忙跪下向皇帝行禮道:“臣欽天監虞子蘺恭請聖安。”
她跪在幾個阿哥後頭行禮,年幼的胤祄不禁悄悄轉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她叩頭請安完畢,皇帝仍然不說話,幾個皇子跪得早,現在膝蓋隱隱作痛,嘴上無言,心中千罵。幾個王公重臣更加納悶,皇上難道還要等甚麼人?果然,馬上,哈森來到。
“哈森恭請聖安!”哈森又於虞子蘺旁邊跪下。前邊的幾個阿哥恨不得將哈森宰了,生啖其肉。等哈森來到,康熙帝方纔開口,諸皇子頓覺此音美妙無窮。只聽皇帝緩緩說道:“哈森免禮,一邊侯旨。”“是!”哈森起身往旁邊站着,他這時纔有時間來看虞子蘺,看見她這身蒙古女孩裝束,哈森滿心希望她真是個普通蒙古女孩。幾個皇子跪得膝蓋冒火,聽見父皇開口,以爲是要開始訓示,萬萬沒料到竟是讓最後一個到的哈森免禮,真是氣煞人也!
讓哈森免禮後,便是幾個皇子並虞子蘺跪着,皇子們怒火亂蹭,虞子蘺則滿心疑惑,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無緣無故給罰跪了。很快,阿哥們等待已久的聖音訓示緊接着哈森的免禮到了。康熙帝看着眼下這些跪着的,面色威嚴口氣慈愛地說道:“朕一向賞罰分明,你們是朕的孩子,那也不能例外。”
阿哥們有的不禁一陣心慌,不知自己有甚麼把柄落到皇父的手裡,但驚慌未過,緊接的是一陣驚愕。剛纔父皇說“你們是朕的孩子”,這個“你們”,可包不包括後面跪的那個?虞子蘺聽罷,不禁暗自叫苦,自己跪錯了地方,現在又不能挪,可怎麼是好?康熙帝故意在此停頓,他以銳利之目光在兩邊王公重臣臉上掃過。獨有兩個人面色不改,其餘的都是驚愕帶不安。這兩人,一個是哈森,還有一個,是南書房張廷玉。
“今早有人告訴朕。”康熙帝接着說,“說昨日清點獵物時,九阿哥虛報一隻狼一隻兔子,老九,可有這回事?”“啊?”九阿哥驚詫不已,昨日清點獵物時,他發現自己與三阿哥持平,皆是墊底,他只是不想當墊底的一個,便從別人那裡拿了一隻狼一隻兔子來,沒想到這點手腳都給父皇發現,更沒想到的是,父皇居然爲了一隻狼和一隻兔子讓他們兄弟來這跪着聽訓。
看到九子詫異的表情,康熙帝又厲聲問一次道:“你自己說是不是別人冤枉了你。”九阿哥連忙伏地叩頭道:“父皇明鑑,兒子,兒子確實虛報了一隻狼和一隻兔子。”其他幾個阿哥氣得幾乎吐血,爲了你的一隻狼和一隻兔子,讓我們哥幾個跪到現在!康熙帝見他承認,便放緩了口氣,說道:“念在你不算過分,這次姑且饒恕你。一隻狼一隻兔的事雖小,但它提醒朕一件事。那就是,有的人會爲了邀功得賞,虛報功績,致使該得賞之人無賞,不該得賞之人冒功。這放在狩獵中事小,若是放到行軍打仗中,放到治國安邦中,那就是大事。別人會怨朕不公,怨朕無察人之能。你們身爲皇子,更要警醒自己不要犯如此錯誤,要記着,一隻狼一隻兔子就可能毀掉一個國家。”
皇子們不禁心想,父皇這不是小題大做嗎,老九虛報了兩隻禽獸就能毀滅國家啦?但是又沒人能說皇上剛纔講的沒有道理,既然不能反駁,那便只好接受,諸皇子齊道:“謹遵聖訓!”康熙帝“嗯”了一聲,接着說道:“昨日九阿哥犯的錯,你們都記着,切莫再犯。今日狩獵,仍是論功行賞,你們兄弟幾個,誰拔得頭籌,朕便賜他這條腰帶。”皇子們一聽,都擡起頭來,看見魏光安手中果然捧着一條盤龍腰帶,這是他們父皇系過的腰帶。登時皇子們個個眼放金光,暗自發狠。
說完賞賜,康熙帝又道:“胤祄今日也要下圍場打獵,他年紀小,你們做兄長的要照顧着些。鄂倫岱!”康熙帝往階下侍衛中叫,侍衛班中當即出來一人,應聲道:“奴才在!”“你帶兩個侍衛隨十八阿哥入圍場。”“嗻!”
虞子蘺見皇上訓示完皇子又吩咐這些事,心想自己定是無意中做錯甚麼事,纔給罰跪在這裡待罪。她正這麼想着,忽聽皇帝道:“哈森!”“哈森在!”哈森出列,康熙帝緩了一口氣,說道:“虞格格今日也要下圍場,由你負責護衛。”哈森一驚,隨即答道:“哈森領旨!”
皇帝再看場上的皇子王公大臣,他們似剛剛給雷擊中,一個個都硬在那裡。虞格格?這是甚麼稱呼?蒙語中的“格格”是“姑娘”的意思,這他們都知道。但剛纔用這稱呼的不是一般人,是皇帝,是天子。即使是王公,皇上仍然直呼其名,現在竟然會當着衆皇子王公的面稱一個不入流的丫頭爲“格格”。只要不是傻子,就該知道這裡頭有不對。虞子蘺想開口說甚麼,但這個時候這種場合她能開口說甚麼?正當場面尷尬時,康熙帝忽然一笑,說道:“都起來去打獵吧!”衆皇子求之不得,都趕着跪安退下,虞子蘺亦跪安退下。
哈森雖已經聽蘇德說過在林子裡聽見皇子們的話,但這話到底沒在皇上那裡看到甚麼明顯徵兆,因此哈森心裡始終不確定她是否如傳言所說,是皇上遺落民間的公主。現下他清清楚楚聽見皇上喚她爲“虞格格”,這不是無意的稱呼,她是皇上的公主。哈森心裡肯定她的身份,對她愈加恭敬。
烏力罕賽罕牽着她的馬過來,她們也獲准隨她一同打獵。兩侍女見她興沖沖地出門,這會卻是臉上鬱鬱不樂,皆向哈森看去。哈森不敢多說,只對虞子蘺道:“格格請上馬。”虞子蘺摸着那馬,忽然拔出靴子上的匕首,哈森忙道:“格格且慢!”
虞子蘺將匕首抽出,那匕首在朝陽下明晃晃地刺眼。哈森勸道:“這馬是格格馴服來的,格格當真要殺了它?”烏力罕賽罕正欲上來同勸,虞子蘺笑道:“這是我離家時我爹給我的,我只是想拿出來看看。”言罷,她又將匕首收好,插入靴子。烏力罕賽罕鬆了口氣,哈森明白她的用意,她是要澄清,說明她的父親在京城,不是皇上。
虞子蘺翻身上馬,哈森見她腰間掛着一個反光的小物件,肯定不是香囊,也不是玉器,忍不住問道:“格格請恕罪,哈森好奇,那反光的是甚麼?”虞子蘺答道:“這是放大鏡,白先生送給我的。”哈森不禁一笑,這倒新奇,見過人掛玉佩掛瓔珞,就是沒見有人以放大鏡爲佩物。虞子蘺身背箭筒,手持寶弓,鞍上掛着馬刀□□,真可謂是全副武裝上陣。
按下虞子蘺這邊不提。諸皇子退出來,與虞子蘺分成東西兩路。才一出來,九阿哥就給兩三個兄弟罵得狗血噴頭。十阿哥道:“九哥,你自己說值不值,一隻狼一隻兔,咱們兄弟給汗阿瑪罰跪。你夠可以的!”
九阿哥正想分辨,十三阿哥接上話道:“你要拿好歹多拿幾隻!找不到的話跟我老十三說一聲,老十三全都給你!”兩三個直腸子阿哥圍着九阿哥不放,卻有兩三個阿哥見狀,冷笑起來。不等十三阿哥問太子爲甚麼冷笑,十八阿哥胤祄先問幾個哥哥道:“剛纔汗阿瑪爲甚麼管後面那個女子叫‘格格’?我只聽過汗阿瑪叫宮裡的皇姐姐們‘格格’。”胤祄的話,使得剛纔的爭論一下停下來。十三阿哥快人快語,直接問道:“我聽說這個虞子蘺,是父皇南巡時……今天父皇又這麼稱呼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皇子答這話,十三阿哥自討了個沒趣。各人上馬,分撥開獵。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