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跟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等分開,八、九、十、十四阿哥一撥入圍場。九阿哥剛纔當着其他兄弟的面憋着不好說的話這時倒了出來,他向八阿哥道:“我不過虛報了兩隻禽獸,只是爲了不墊底,又沒有去爭功,汗阿瑪就說出什麼貪功冒賞的道理來,去年老十虛報了那麼多也沒見汗阿瑪說甚麼。讓九爺知道是哪個沒種的說的,九爺饒不了他!”
八阿哥正待開口,十四阿哥胤禎說道:“爲了兩隻禽獸,汗阿瑪不會管的。”八阿哥輕笑了笑,似和十四的想法一致。十阿哥道:“十四弟說得對。木蘭圍場行圍,哪個皇子沒有虛報過數字?父皇難道一直都不知道?況且,前有舊例,都是虛報得太過分了,父皇纔會差人來講兩句,斷沒有爲兩隻禽獸一大早讓我們幾個阿哥到龍帳外聽訓的道理。我現在想明白了,父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九哥的事情只是個引子,父皇真正要講的,是後面的話。”
八阿哥十四阿哥一齊點了點頭,十阿哥有些得意,接着說道:“離京之前,就聽到有小道傳言,說父皇有位公主遺落民間。這事,呵,了不得,誰聽了沒興趣?誰聽了不想打探下文?我當時聽見,只覺得荒誕有趣,心想,哪個說書的胡編亂吹,咱們的皇姐姐皇妹妹們都在紫禁城裡頭,哪來個民間的皇姐姐還是皇妹妹?後來這傳言改進了,說是這公主現在不僅在北京城裡頭,還是有名頭的人物。我那時可沒想到是她,還是聽我府裡頭下人傳的,說咱們京城裡有名的女子,指來點去,就是虞侍郎家那位天官了。正巧那檔子出了件出人意料的事,父皇欽點她隨駕北巡。這真是應了坊間傳言了。你們想必不知,坊間還有幾句童謠,我想想,是‘龍王尋女愁,吳地出虎頭。今秋好大雨,落地聲如鼓’。‘龍王尋女’,那不是龍女麼,‘吳地出虎頭’,那不就是個‘虞’字麼?這兩句意思不就是說,姓虞的是龍女麼?”
十阿哥阿哥一句□□問,八阿哥十四阿哥不做聲,九阿哥撓着頭問:“那後兩句‘今秋好大雨,落地聲如鼓’是甚麼意思?”“這,這是兩碼事,大概是甚麼人預言今秋多雨,要防汛吧?”九阿哥“哦”了一聲,忽然想到甚麼似的,向十阿哥道:“你剛纔只顧將傳言,還沒說汗阿瑪的醉翁之意在哪呢?”
十阿哥:“是是是,我沒說完。父皇讓我們兄弟幾個到龍帳外,又有些蒙古王公和朝中重臣在場,就是要當着我們的面說那句‘你們都是朕的孩子’。要不然,父皇爲甚麼要讓最後到的哈森起身,就是要說明,現在跪在下面的,都是皇子皇女,否則,也會讓姓虞的平身的。再說,如果不是這個意思,最後爲何又要指定哈森來護衛?小十八,父皇疼愛吧?那也只是派了兩個侍衛跟隨,儘管鄂倫岱是父皇的貼身侍衛,但侍衛總歸沒法跟貝勒比吧?胤祄得了兩個侍衛,姓虞的卻得個貝勒爺當護衛,你們說,父皇豈不是把她看得把小十八還重嗎?那不是自己的女兒,還是誰?”
其餘三位都點了點頭,十阿哥接着說道:“我看汗阿瑪的意思是在試探,他想先看看我們跟大臣們的反應,所以故意來這麼一招。等時機成熟,這姓虞的馬上就會給冊封成公主。”
胤禎聽他一路“姓虞的”稱呼虞子蘺,心中有些不高興。八阿哥笑道:“十弟果然是思慮敏捷細緻。不過,既然這位虞姓女子很可能是咱們皇妹,那十弟你可不能再‘姓虞的姓虞的’叫了。她要是皇妹,就是姓愛新覺羅,你這麼叫,要是傳到父皇耳朵裡,可比九弟虛報兩隻禽獸的過失大多了。”
十阿哥頗爲不屑答道:“我怕她?今天要不是因爲她,咱們哥幾個會跪那麼久?八哥九哥,你們瞧瞧她剛纔的派頭,呵!好威風啊!別說現在父皇還沒親口承認她是皇室公主,就算真是,我老十也不怕講,她也就是個民間養出來的野丫頭!不懂規矩!”胤禎聽不過他這麼說虞子蘺,當即淡淡說道:“她這野丫頭,懂得可不少呢。”十阿哥當即朝他看過去,忽然一下笑出來,向胤禎賠罪道:“該死該死!我忘了她還是十四弟的小姨子,該死該死!”
他們哥幾個邊說邊馳馬尋找獵物,不一會兒,看見前面哈森子蘺跑過。十阿哥見了虞子蘺騎的那匹黑色高頭大馬,又忍不住向三個兄弟發起牢騷來。“她那馬也是父皇賞的吧?看,她纔多大個頭,騎這麼好的馬,我近兩年身體發福,還得騎這匹瘦馬,父皇偏心也!”
九阿哥不禁笑起來:“十弟,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要她真是咱們皇妹妹,我倒情願得很,我這匹朽馬,她要願意要我九皇兄絕對連眼睛都不眨就送給她。”九阿哥說罷又大笑起來。八阿哥亦笑道:“十弟,你纔看見那匹馬,沒看見馬鞍上掛的□□馬刀?那也是父皇賞的。”“什麼!還有□□?她這是狩獵呢?還是上陣殺敵呢?”
十阿哥叫起來。“妹妹打獵,多把槍護身有甚麼不好?你做哥哥的小氣了。”九阿哥道。十阿哥不再說,他們又往前跑一段,看見不遠處閃過一個身穿明黃色衣服的人影,同虞子蘺哈森往一個方向去了,不用說,那必是太子胤礽了。
虞子蘺哈森和兩個蒙古侍女在圍場中穿梭,但見禽獸不時出沒,虞子蘺興奮不已。每看見一隻獵物,烏力罕賽罕便從兩邊圍趕,好讓虞子蘺射得更方便。虞子蘺不喜別人幫忙,向烏力罕賽罕道:“你們見了獵物只管射,不要趕來給我,我只要玩得高興,不求射中多少。”
烏力罕賽罕有些尷尬,哈森很讚賞她這種作風,打獵若是變成只求獵物數量的活動,那還有甚麼樂趣。於是哈森對兩侍女道:“你們就照格格的吩咐做,看見獵物只管射,不需圍趕。”
“是!”烏力罕賽罕得令後便不再圍趕獵物,看見躥出來的禽獸便射。圍場專供皇家狩獵,因此其中禽獸豐富。烏力罕賽罕兩人射中一隻又看見前面,便又追上去,如此下來,四人分成了兩隊,烏力罕賽罕一隊,虞子蘺哈森一隊。
至中午時,虞子蘺哈森兩人已收穫不少,哈森提出兩隻兔子兩隻野雞來烤。哈森帶着虞子蘺到一處水源,哈森將獵物收拾洗淨,取出火石,就在水邊烤兔肉雞肉來。虞子蘺去轉身去拾撿乾柴助火,看見不遠處亦有人在生火烤肉。她定睛一看,其中有個穿明黃色衣服的很扎眼,她知道那是太子,不想多理,拾起柴火就走。
哈森烤肉的功夫了得,將一隻肥兔烤得皮肉金黃,令人胃口大開。哈森先將一隻兔子遞給她,再烤第二隻。虞子蘺道:“您是貝勒爺,請您先用。”復將兔子向他遞去。
哈森笑道:“我受皇上的命令護衛你狩獵,你便是我主子,請你先用,這第二隻馬上就好。”虞子蘺將一隻兔子腿撕下來,遞給哈森,笑道:“我賞你一隻兔腿。”哈森亦笑,接過兔腿。虞子蘺咬了一口兔肉,生熟正好,肥而不膩,真個新鮮美味的野物。哈森見她並不拘謹,很有一股英氣,心裡更加喜歡。他想,若我能一直這麼看着她吃東西,該是多好。
兩人正默默吃着東西,虞子蘺忽然說道:“貝勒爺這兔肉烤得極好。我曾隨我先生師哥上山打過獵,師哥烤的也是兔肉,但是和這可差得遠了。皮焦肉生,吃一口,滿嘴是血。”她說着輕笑起來,哈森亦笑。但虞子蘺轉眼便低沉下來,哈森不知原因,問道:“你怎麼了?”
虞子蘺嘆一口氣,說道:“貝勒爺,您是貝勒我是天文生。所謂天文生,便如衙門中的衙役那般,不入流者,其間之等差,何止九等。小女子非有不世之功,亦無身份之尊,僅是一介民女。今番能隨聖駕來木蘭圍場,已是惶恐不安,若是再勞動貝勒爺,民女罪過大矣。虞子蘺拜謝貝勒,就此別過。”
虞子蘺說着便向哈森叩拜道別,哈森不禁急了,忙說道:“格格,使不得。哈森受皇上旨意……”
“貝勒爺,明人不說暗話。我剛到熱河時,烏力罕她們稱我爲格格,我不在意,以爲等同漢人之‘姑娘’。等我聽聞傳言,便知這非僅是一個言語不同問題,其中或有別意。皇恩深厚,我自知之,別人以爲喜,我以爲憂。我本欲避悠悠衆口,向皇上請求不隨駕來木蘭圍場。但轉念一想,謠言必須止息,避之乃下策,破之才爲上策。我欲以君臣之義向造謠之人昭明,我僅是刑部虞侍郎之女,欽天監食祿天文生。但實在沒想到,事情竟演變成今天這樣。古人云,‘忠孝兩難全’,這話確實不假。我今日若是不遵皇上聖旨,不勞動貝勒爺,那便是不忠君;但若是我今日遵從皇上聖旨,勞動貝勒爺,不僅是以卑凌尊,更使貝勒爺及其他人信謠言爲真,謠言說我非父親之女,若是明知將使別人信此話爲真而仍爲,那便是不孝父。忠君孝父,兩難全之。我細一思索,倘若一個人連生養十幾年的父母家人都不認,此種人又如何能夠忠君?再者,我願破繭出殼而死,也不願混沌不明而生。今日忤旨,實在是因爲不能再裝聾作啞,謠言需有終止之日。虞子蘺拜謝貝勒爺。”
虞子蘺言罷,翻身上馬,當即鞭馬而去。哈森亦快速上馬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