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家休棄還是一個這樣罪名,這輩子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江氏傷心之下意欲投河,若非榮祿恰好路過,她此刻已經早已成了水中亡魂;這些年也是虧得榮祿開解,江氏才慢慢走出陰影。
縱然聽了榮祿解釋,凌柱還是不肯認同他們,無論如何,江氏都是被人休過女子,而榮祿是官,且他地方政績出色,這次任滿回京,吏部多半會考慮晉其官職,甚至可能留京任用。
管江氏事情此刻京城沒什麼人知道,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牆,早晚會被人揭開,到時榮祿必將淪爲官場上笑柄,因爲沒有一戶好人家會去娶這樣一個女子,還是正妻。
凌柱原以爲榮祿聽了自己話後,必會放棄之前想法,哪知榮祿這一次竟然堅決不肯,說一定要娶江氏爲妻,絕不改。
富察氏怕他們父子鬧僵了,便提議是否可讓江氏爲妾,世人對妾室出身過往要寬容得多,即便將來查出來,也不至於鬧得不可收拾。
可是榮祿認爲如此委屈了江氏,不願答應富察氏折中之法。
他這態度可是將凌柱給惹怒了,一直以來這大兒子都是懂事孝順,不曾想終身大事上竟這般冥頑不靈,放着好好大家閨秀不娶,非要娶一個棄婦。他當即就將榮祿教訓了一下,隨後又告訴他,如果要與江氏一起,那就不要踏進家門一步。
他以爲榮祿會妥協,哪知榮祿竟真帶着江氏離開了家,外頭尋了一處小宅子租下來,把凌柱給氣得不輕,把他東西全扔了出去,還讓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
爲着這事富察氏暗中不知流了多少淚,只是這兩人都是一個脾氣,一旦犯起倔來,十頭牛都拉不動,她又怎麼勸得動。
這也是今日榮祿不曾跟着他們一道來原因,估摸着他都不知道此事。
凌若聽完整件事後亦是暗暗稱奇,大哥素來穩重,又孝敬雙親,聽伊蘭說,大哥江西任職時,時不時託人帶一點江西特產或小吃給阿瑪額娘,怎得這件事上這般執着,那江氏當真值得他如此傾心嗎?
她想一想,見凌柱還寒着臉,笑勸道:“阿瑪莫氣,氣多了對身子可不好。這樣罷,我下次尋個機會找大哥入府問問,順便勸勸他。至於這江氏……我也好奇得很,想見一見呢。”
“江氏……”富察氏猶豫了一下道:“倒也不能說她不好,開始住一道那幾天,瞧着很是知書達理,做事也勤,只是她出身……唉,莫說咱們了,就是普通身家清白人家都要嫌棄。”
凌柱聽了板着臉道:“我這張老臉被他丟了倒是不打緊,可他自己名聲也不管不顧了嗎?”
凌若又安慰了凌柱幾句,很便到了用午膳時候,這次凌若沒有事先吩咐廚房,所以是按着她原有例常送飯菜,不過也有滿滿一桌。
凌若扶着凌柱夫婦桌前坐下,正要動筷,不想目光一擡,看到水月進來,只見她屈一屈膝道:“主子,嫡福晉身邊三福來了。“
他來做什麼?這個疑問中,凌若揚一揚眉,示意水月讓他進來。
三福進來後,笑容滿面地向凌若打了千兒,“嫡福晉得知凌福晉家人來了,甚是高興,想起上次凌大人他們過來時,曾送過一隻烤乳豬,所以特意吩咐奴才再送一隻過來。”說到這裡他拍一拍手,跟着他一道進來小廝立刻將烤得金黃流油烤乳豬端了上來。
這一幕像極了康熙四十四年那回,不過,也只是表面而已,心境早有了翻天覆地變化;至少凌若面對那拉氏任何賞賜時,再不會有任何感動。
待小廝將烤乳豬放桌上後,凌若微微一笑道:“嫡福晉真是有心,煩請替我多謝嫡福晉。”
“另外嫡福晉讓奴才轉告凌福晉一聲,靈汐格格婚事定下來了,就下月十五,額駙是魏源魏探花。”
“這麼?”對於那拉氏擇了魏源給靈汐做夫婿,凌若倒是沒什麼驚奇,當日還是她們幫着一道定,只是沒想到會這麼。
“嫡福晉說,格格年紀漸長,既是尋好了夫婿,而且人品才學皆好,那便該早些下嫁纔是,至於嫁妝之類東西,着內務府加緊置辦便了,應能趕得及大婚前準備妥當。”
“只要嫡福晉認爲沒問題便成了。”凌若心裡清楚,昔日那拉氏撫養靈汐,根本不是真心實意,不過藉此讓胤禛多過去罷了。靈汐之母李氏害死了弘暉,那拉氏對這個仇人之女恨之入骨,也虧得她忍到今日,如今尋到了額駙,自然巴不得靈汐越早出嫁越好,省得她日日面對這個眼中釘。
“若凌福晉沒其他吩咐話,那奴才先行告退了。”三福躬身欲離開。
凌若正要點頭,忽地想起什麼來,忙道:“且慢,有一件東西我一直想給嫡福晉,卻又總忘。你既是來了,就煩請替我帶過去吧。”
待三福答應後,凌若對水秀輕聲吩咐了一句,水秀欠身離去,不多時拿了一個四角流蘇香囊進來,看到這個香囊,三福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水秀進來後,凌若狀似無意地拿帕子掩了口鼻,往後仰一仰身道:“這個香囊是我無意中某處撿到,瞧這封口上殘留反手結,似乎是出自嫡福晉之手,應是她不小心掉,現正好可以物歸原主。另外你替我再轉告嫡福晉一句話:鈕祜祿凌若多謝她這些年關照,銘記於心,來日必將加倍報答!”
“凌福晉客氣了。”三福臉上笑有些勉強,接過香囊後匆匆離去,不敢再多呆一刻。
三福走後,小路子上來問凌若要不要將肉切了,若換了往常,那拉氏送來東西,自是一概拿下去或扔或鎖,但如今家人都場,凌若卻是不方便這麼做,以免家人知道她與那拉氏關係惡劣,從而心生擔憂。
“切了吧。”隨着她話,小路子將乳豬肉整整齊齊地切成小塊,裝細瓷碟中端到諸人面前。
榮祥是喜歡這道菜,與六年前一樣,一人吃了大半吃烤乳豬,凌若則一口未動,雖然料定那拉氏不敢明面上動手腳,但她送來東西只是瞧着便噁心,又哪來胃口吃。
第三百三十九 恩寵
看着那盤烤乳豬肉,富察氏忽地嘆了口氣,凌若問其何以好端端嘆氣,她嗔怪地看了伊蘭一眼道:“這原本定下婚期準備嫁女兒該是咱們家纔對,偏這丫頭竟然挑三撿四,看不上人家探花郎。要不是她自己說漏嘴,這事兒我和老爺還不知道呢!”伊蘭與靈汐年紀相近,如今眼見着靈汐下個月就要出嫁了,再加上半年後選秀,她自然有些心急。
伊蘭挾了一片春筍碗中不以爲然地道:“額娘忘了,女兒必須得等到選秀未中之後纔可以任意婚嫁。”
“那不是有你姐姐與王爺嗎?只要你答應,他們自會去替你向皇上求這個恩典,哪用得着你這裡瞎操心。”富察氏是絕對不願伊蘭入宮,有一個凌若王府中已經夠讓他們提心吊膽了,實不願伊蘭再重蹈覆轍,而魏源無疑是一個好人選,偏生伊蘭徑直拒絕了,讓他們連還轉餘地都沒有,何況眼下他被選爲靈汐額駙。
這話伊蘭聽着可是不樂意了,嚥下含嘴裡米飯後道:“瞧額娘說,難道你女兒就這麼嫁不出去嗎?只是一個探花罷了,有何了不起,女兒要嫁人必然是人中龍鳳,就好像……”她眼珠子微微一轉,朝笑看着他們凌若睨了一眼道:“就像四爺那樣!”
凌若未曾多想,只當她是想嫁與胤禛一般皇子,分別挾了一塊端上來糖醋松子魚到凌柱夫婦碗中後,偏頭想了一想道,“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倒是跟你年紀倒是相近,又能文能武,只是都已經有了嫡福晉,就算你此刻嫁過去頂多也只能做一個側室罷了。”說到此處,她目光溫柔地看着伊蘭,“你是姐姐唯一嫡親妹妹,姐姐怎麼捨得你受這個委屈,要麼不嫁,要嫁便嫁爲正妻,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伊蘭並沒有因這話露出什麼歡喜之色,反而拿筷子戳着碗裡粒粒分明稻花香米低低道:“正妻就一定好嗎?”
“你說什麼?”伊蘭聲音太輕,以至於凌若不曾聽清楚。
“沒什麼。”伊蘭擡頭微笑,將所有心計盤算皆掩眼底。此時尚不是坦明心跡時候,一旦明言,依着凌若此刻態度不僅不會答應,還會不由分說隨便指個人將她嫁了,以絕後患。
姐姐這個人,嘴上永遠說得那麼好心,口口聲聲替她着想,但私心裡,無非是不想她入府分薄了四爺恩寵,自私至極!
想要入主雍王府,只能靠她自己,她一定會想出辦法來,她要比姐姐得寵,比姐姐爬得高!
一頓午膳各自截然不同心思中結束,安兒端來茉莉花茶給衆人漱過口後又奉上香茗,幾人坐一道絮絮說着話,難得見面一次,自是有許多話要講,不過說多還是凌若此刻腹中孩子。
上次霽月事,凌柱夫婦此刻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一再叮囑她這次要小心着些,還有心一定要放寬,不要過於生氣,免得與上次一樣。
凌若知道他們是關心自己,皆一一應了,之後又說了許久話,直到天色漸晚方纔送他們離開。如今得了胤禛話,凌若懷孕這段時間,家人隨時可以出入王府,所以分別時除了些許不捨之外,並未像以前那般難過。
夜裡,胤禛來看她,見她臉上比平時多了許多笑容,心裡也頗爲歡喜,雖然如今凌若不方便侍寢,但他還是留下來過夜。
衣過後,兩人相互依偎牀榻上,胤禛緩緩撫着凌若寢衣下小腹道:“若兒,徐太醫說你產期預計九月。”
管太醫院有那麼多太醫,但當中關係盤根錯節,暗幕衆多;除卻容遠之外,凌若一個都信不過,所以一確定懷孕,便立刻央了胤禛指容遠爲她安胎請脈。
胤禛眼睛黑暗中燦若星辰,認真地道:“若兒,等你生下這孩子,我便晉你爲側福晉。”
凌若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側福晉啊,僅次於嫡福晉,不知多少女子盼而不得。當初得知自己懷孕後,也曾想過孩子生下後,胤禛會否晉她位份,不想胤禛這麼早便提起。
凌若心下感動,嘴上卻道:“那也得是個小阿哥才行,萬一是個小格格,四爺不斥妾身就算好了,哪還會晉妾身位份。”
“我有那麼過份嗎?”他哭笑不得地說了一句,旋即凌若額間印下一吻道:“不論小阿哥還是小格格,我都一樣喜歡,當初如言生涵煙時候,我不一樣晉她爲庶福晉了嗎?”他歇一歇又道:“其實這個側福晉位置,早你從別院回來時候就想給你,只是當時蓮意已經開口,我也不好駁她意思,何況這個位置上多呆兩年,於你也無壞處,所以這兩年來一直委屈着你……”
他話音未落,凌若已經捂住了他脣,正色道:“跟四爺身邊每一天,妾身都沒有覺得委屈過,以前沒有,現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胤禛動情地摟緊了她,剛剛冒出些許胡碴下巴凌若臉上輕輕蹭着,“就是因爲你不意這些,所以我纔想給你好一些。”
“四爺待妾身好,妾身無以爲報,保能永遠記心中,永世不忘。”她如此說着,量忽略心裡那抹不知何時生出酸澀。
再多恩寵,也僅僅只是恩寵而已,不是愛……
日子不緊不慢過着,很又到了四月初夏時,栽種蒹蔬池荷花開始長出花苞,露一片碧綠之上,煞是好看。
這日,閒來無事,凌若與溫如言一道漫步於蒹葭池中,此時已經三歲涵煙前面歡地跑着,奶孃和素玉一時跟不上她,只能後面大聲喊着讓她小心些。
“算算日子,還有五天,便是靈汐大婚日子,上次去含元居時候,看到嫡福晉已經開始命人將靈汐往日一些不常用東西收拾一起,準備大婚時隨嫁妝一道搬過去。”溫如言一邊走一邊與凌若說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