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笑而不語,宮裡有兩類人不可或缺,一個是身邊奴才,另一個就是太醫,唯有握緊這兩類人,才能安枕。
隔了一會兒,她意味深長地對一直畢恭畢敬站着柳太醫道:“藥引子一事,本宮不希望有人胡言亂語,你明白嗎?”
柳太醫心中一震,旋即道:“娘娘心疼二阿哥,爲使二阿哥身體早日康復,自願以人肉爲藥引子;除此之外,微臣再不知道其他。”
他回答令那拉氏滿意,柳華果然是一個聰明人,與這種人打交道大好處就是不需要說太多,稍稍一提他便會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又說了幾句話後,柳華恭身離開了坤寧宮,回太醫院途中,一個宮人攔住了他去路,說是他家人等宮門外,有事相見。
剛纔還志得意滿柳華聽得這話,神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猶豫了一下步往宮門走去,到了那裡,果見一個穿着布衣長袍年輕男子等柵欄外頭,看到他過來,臉上一喜,大聲喚道:“大哥。”
這人是柳華弟弟柳越,柳華走幾步,來到柵欄前道:“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可是小妹那邊出了什麼事?還是那不守信用,逼着小妹接客?”
與出身杏林世家鄧太醫還有容遠他們不同,柳華家境貧寒,兄弟姐妹共有六人,因爲家裡窮養活不了那麼多孩子,所以小那個妹妹剛出生就被送人了。
至於柳華能習得一身醫術還是虧得少年時遇到一個遊方郎中,那郎中與他甚是投緣,又怕自己年老後一身醫術會失傳,所以將柳華收爲弟子,足足教了他五年,將自己一身精湛醫術傳給他。
柳華憑着這身醫術行醫救人,令家境大爲好轉,之後有幸入太醫院任職。不需要爲溫飽擔憂後,一家人便想起了送人小妹,四處打聽,輾轉許久方纔得知收養小妹那戶人家數年前就死了,她爲葬養父母被迫賣身青樓。
柳華知曉之後,當即與家人一道去了青樓,恰好那準備給小妹梳頭,這個梳頭可不是一般人以爲那樣,而是青樓替親姑娘接恩客意思。
柳家好不容易尋回小妹,自然不願她淪落風塵,當即與說要替小妹贖身,豈料那見小妹姿色不錯,不願放過這棵將來搖錢樹,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一千兩白銀。
柳家一聽頓時傻了眼,雖然他們因爲柳華而不需要再挨餓受凍,甚至開起了一家小店鋪,可是也僅限於此,幾百兩銀子湊一湊還能夠拿出,可一千兩……就是全家砸鍋賣鐵也湊不起啊。
無奈之下,柳華請寬限幾天他想辦法去湊銀子,按着當時約定,應該還有兩天才是,所以看到柳越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毀約。若小妹因此毀了清白,柳華一輩子都會活悔恨之中。這些天他把身上能賣東西都賣了,至於宮裡賞下來東西,卻是不便出手,一旦追查出來,後患無窮,非萬不得已,柳華是絕對不會走這條路。
看到柳華一臉緊張樣子,柳越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牙齒,“大哥別擔心,小妹不僅沒事,而且以後都不會有事了。”
一聽這話,柳華頓時糊塗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
柳越嗯了一聲道:“昨兒個有位貴人來咱們家,帶來一千兩銀子,說是給小妹贖身用,我們覺得奇怪,就問他是什麼人,他說是奉宮裡娘娘之命,那銀子說什麼也不肯拿回去。我瞧他說話細聲細氣,應該是位公公。”
“他有說是哪位娘娘嗎?”柳華第一個想到就是那拉氏,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爲剛纔去時候,那拉氏絲毫沒有提及,全然是不知情樣子。
“他說是熹妃娘娘派來,還說自己姓楊。”柳越興奮地說着,隨即又有些奇怪,“咦,大哥你一點都不知情嗎?我與爹孃還以爲是你求熹妃娘娘賞銀子呢!”剛纔他只顧着高興,倒是沒想到這個,現才發現,大哥竟是毫不知情,可真是奇怪,那可是白花花銀子又不是隨處可檢石頭,若不是有原因,哪個會巴巴地送來。
柳華搖搖頭,隨後又問了那位公公體貌特徵,一番比對下來,確定就是承乾宮楊海。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熹妃爲何會知道自己家事,想不明白爲何要拿出那一千兩,自己與她並沒有什麼交集。
“我昨日就拿了銀子去贖小妹,那起先還不肯,虧得楊公公同去,那耳邊說了幾句後,才肯放人。因爲昨日天色已晚,所以沒來告之大哥。”說到此處,柳越又有些擔心地道:“大哥,那銀子收了不會有事吧?”
他雖然不知道宮裡事情,卻也知道銀子不是那麼好拿,大哥事先又毫不知情,萬一替大哥惹來什麼麻煩,那可就壞事了。
“沒事,熹妃娘娘爲人極好,你不必擔心。”柳華安慰了一句又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辦。”
目送柳越離開後,柳華腳步一轉,改而去了承乾宮,不論熹妃是出於何目,自己都必須要去一趟。
到了承乾宮,只見水秀正領着幾個宮女那裡粘蟬,南秋被髮配寧古塔後,她便接南秋位置,做了承乾宮管事姑姑。凌若身邊多年,水秀早已歷練了出來,剛一上手便將宮裡大小事宜安排妥妥當當。
“咦,柳太醫,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水秀將粘杆交給身邊宮女迎上來笑吟吟地道。
“是,我來見熹妃娘娘。”柳華左右看了一眼,並不見楊海蹤影。
水秀爲難地道:“可是不巧了,主子這幾天身子有些倦怠,剛剛睡下呢,奴婢們也不敢驚擾。”
“既是這樣,那我此處等熹妃娘娘醒來吧。”不將事情問個清楚明白,柳太醫心中總是難安。
“那請柳太醫去偏殿暫候。”水秀這般說了一句又吩咐道:“安兒,去沏杯雨前龍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