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不動聲色,跟在二女身後上樓,心中卻思緒萬千,想起少年時兩次相救成蘭陵,都與金西幫有關,而金西幫原是景教設在西域的分支,專管教徒南來北往的人身安全諸事,近年來金西幫逐漸淡出西域,是否與成蘭陵父女倆被人搭救後下落不明有關?一想到此節,忽然心頭一驚,仔細回想當初偶遇蓉九娘時的情形,這才發覺與她相識的過程,竟有諸多似乎被人刻意爲之的疑點。
他擡頭瞧着前面款款而行的蓉九娘,陌生感越發強烈,戒備之心頓時提了起來,雖然心頭又轉了一個念頭:“九娘與我相識之時,我與蘭兒失去聯繫已久,若她是衝着查探蘭兒前來接近我,卻又不象?”但深知成蘭陵的身世背景非同小可,萬萬大意不得。
他正想得出神,只見蓉九娘早已吩咐下人奉了茶水上來,對玉兒說道:“這裡除了我爹,閒雜人等進不來的,你放心在這裡住着,待事情平息下來,再作打算。”玉兒瞧見這一切,心中也自遲疑,當下也不忙點頭答應,回頭看了蕭雲一眼,意示詢問。蕭雲對蓉九娘生了疑慮,躊躇着也不點頭。
蓉九娘拉着玉兒的手掌,說道:“你放心吧,咱們姐妹一場,我定會助你逃過此難……,對了,七郎讓我帶個話,若你真犯了什麼事,他也不求功名了。”玉兒驚道:“我犯事,關他求取功名甚事了?”蓉九娘嘆了口氣,說道:“七郎的意思是,若你只能逃亡,他想照顧在你身旁!”
玉兒“啊”了一聲,顯然頗出意外,垂目不語。蕭雲趁機問蓉九娘道:“這裡是你的家麼?看來你爹在景教裡面地位不低啊!”蓉九娘笑道:“我爹不算是真正的景教徒,教務他從不過問,只負責管理田財租收,人往人來的俗事。”蕭雲哦了聲,漫不經心的又道:“我們師兄妹一場,竟連你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也真好笑,嘿嘿,玉兒,你與她姐妹一場,可知她的真實姓名?”
玉兒呆呆出神,根本未聽見他說話,蓉九娘忽然有些靦腆,問道:“你真想知道麼?”蕭雲用力點點頭,笑道:“起碼應知道我的師妹,究竟是誰家的姑娘吧?”蓉九娘瞧着他一臉笑意,說道:“我告訴你也行,但你若敢取笑我,當心我找你那‘鴛鴦’,告訴她你曾答應了要娶我的事!”蕭雲一急,差點脫口而出“我何時答應過要娶你了?”隨即硬生生忍住已到嘴邊的話,正色道:“知道師妹的姓名,有啥好笑的?你說吧,我絕不取笑你。”
蓉九娘見他一本正經,微一猶豫,說道:“我聽慣你叫我九娘了,得知我的真名,也只許叫我做九娘。”蕭雲趕緊點頭,蓉九娘這才說道:“我姓楊,叫平安。”蕭雲心頭大震,聽她說自己姓“楊”,腦海中立時起了兩個念頭,一是楊玉環的孃家人自然是姓楊的,難道蓉九娘竟是成蘭陵的表親?另一個念頭則模模糊糊,隱約記得當年成無心與金西幫一場惡戰之後,曾大叫一聲那金西幫幫主的姓名,此時不知如何忽然想了起來,似乎也是姓楊。
蓉九娘見他神色奇怪,不言不語,問道:“你做什麼?”蕭雲心頭亂成一團麻,隨口笑道:“平安這名字挺好,平平安安,誰不想這樣?”話鋒一轉,又道:“你們姐妹間定有話要說,我先走了,這裡可能火化屍首?”蓉九娘知他是要將石必的屍首取來火化,點了點頭,說道:“我叫人備好所需物事,你可當心些。”玉兒聞言微微一震,卻也知若想將石必的屍首帶在身邊,只能火化成灰。
蕭雲不再逗留,轉身出了寺廟,回頭望了一眼龍飛鳳舞的“功德星寺”四個大字,這纔在心中真切感受到成蘭陵的處境,竟似隨時隨地面臨着兇險。有了這心思,只覺必須親眼瞧見成蘭陵在自己身旁,才能安下心來,當即快步往十六王宅而去。纔出坊門,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令他心頭大動。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不辭而別的溫承。
只見溫承抱着一包女子式樣的衣裙,快步進一條小街,連忙悄悄跟上。溫承走走停停,在一處不惹眼的小宅前停了下來,推門而入。蕭雲心頭百味翻涌,快步走到門前,便要舉手拍門,忽的想到:“公主小姑娘說,溫承現下聽命於聖教,他來長安城中做什麼?”頓時將舉起的手放了下來,只見宅門虛掩,並未上閂,觸近門縫一看,小院裡木蕭草枯,寂靜無人。他輕輕推門閃身入內,聽見左側廂房中有人說話,當即走了過去,貼在窗棱上張望,只見溫承坐在牀邊,牀上堆着他剛纔抱回來的衣裙,面前站着一名丰韻女子,正垂頭整理剛換上身的半臂絲裙,長髮微微打卷,猶如層層波浪倒掛下來,剛好遮住臉龐。
蕭雲心下一動,雖看不見這女子的面容,卻能肯定她便是隨溫承一道失蹤的絲麗摩,此時驟然遇見,竟有一絲說不清的複雜心思冉冉升起。他自覺這心思怪異,更不願弄出響動,被屋內兩人發覺。只聽溫承連聲讚道:“好看,真是好看……”,絲麗摩穿戴停當,伸手將一頭慄發甩到身後,露出她那飽滿明豔的面龐,神情帶有明顯的挑逗意味,浪聲說道:“我是穿上衣服好看,還是不穿衣服好看?”
蕭雲瞧得一怔,未料她竟有這般風騷浪蕩的一面,一時間甚難與映像中的那個國破家散的異域女子聯繫起來。
溫承喉頭咕嘟一響,重重的嚥了一口唾沫,陪笑道:“都……都好看!”絲麗摩兩臂往胸前緊緊環抱,膩聲道:“這麼冷的天,你讓我穿這半臂給你看,是要折磨我呀?”她雙臂這樣一環,胸前豐乳立時凸現,一道深邃的縫隙刻畫在羊脂般的兩個半球之間。蕭雲腦中一熱,連忙回過頭去蹲在窗下,這才發覺剛纔生出的複雜心思,卻是明知與這女子有了肉體交合,自己卻絲毫也沒有記憶,並且感到被人設計陷害的憎惡。
只聽溫承霍霍笑着,也不說話,又聽悉悉索索一陣響動,絲麗摩鶯聲燕語的喘息低叫着,情知二人正在做那男女兩欲之事,當下再不好呆下去,正欲悄悄出去,卻聽絲麗摩咯咯笑道:“動作輕些,亂啃什麼?蕭雲可比你強多了。”此言一出,屋內的動靜稍稍停了片刻。蕭雲頓時收住腳步,不敢弄出聲響。
絲麗摩咯咯笑個不停,又道:“唉呀,是我不好,這話怎能對你說呢。”溫承悶哼一聲,說道:“你別忘了,當初可是你求我助你設計陷害我兄弟……,嘿嘿,難道你不是想要報殺父之仇,而是與成蘭陵爭風吃醋麼?”話音一落,屋內忽的傳來“啪”的一聲脆響,溫承怒喝道:“賤貨,你敢打我?”緊接着傳來一連串噼啪聲,卻是二人在牀上糾纏。絲麗摩不停的咯咯輕笑,聲音放浪不羈,卻又令人感到有股濃郁的陰霾。溫承顯已狂怒,屋內的大牀咯吱響個不停,絲麗摩氣喘吁吁的道:“別將臉對着我,你長得又沒高仙芝好看!”
只聽牀響驟然停歇,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杯盤碎裂聲此起彼伏。絲麗摩笑得更加放蕩,尖叫道:“你有力氣往我身上使呀,桌子惹你了麼?哈哈哈……!”蕭雲聽得思潮翻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遲疑不定。又聽溫承陰笑道:“你若想與成蘭陵爭風吃醋,眼下卻是上好的機會。”絲麗摩猛然停住笑聲,問道:“你什麼意思?”溫承冷聲說道:“成蘭陵要去行刺皇帝,無論她成敗與否,定然性命難保,嘿嘿嘿嘿,到時候你若不在乎蕭雲曾用劍將你爹的頭顱割了下來,便去糾纏他罷,我可不在乎!”
蕭雲聞言大驚,立時將李沐兒帶成蘭陵去興慶宮的事聯繫起來,心下頓時彷徨。又聽絲麗摩驚呼道:“你說什麼?”溫承陰聲笑道:“今晚皇帝要給朔陽公主選婿,成蘭陵便會在皇帝踏入花萼相輝樓時行刺。”絲麗摩略一沉默,聲音放低了問道:“蕭雲會與她一齊去麼?”溫承道:“那怎麼會?教主便因此事來了長安,下令所有人均須暗助成蘭陵行刺得手。蕭雲若得知此事,定會出面阻止,嘿嘿,那他可就成了聖教的大敵,說不定會死在成蘭陵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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