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夔龍鎖綺鳳 醉臥君懷笑 207
結局卷夔龍鎖綺鳳醉臥君懷笑207
“太后,臣妾莫敢忘太后昔日的教誨。”夕顏未待太后啓脣,先道。
阻了太后的話語,是大不敬。
但,此時,她的大不敬,不啻是表明未忘本的心思。
太后要的,不僅是她的惟命是從,除了惟命是從之外,太后更喜歡,她的聰明。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任何時候都不會本末倒置的聰明。任何時候,都能瞧懂眼色的聰明。
這些聰明,在太后面前,是容藏掖的。
因爲,藏掖,大智若愚,是對這名最尊貴的女子(全/本/小/說/吧第一時間更新)真正的大不敬。
是的,六宮中,惟有太后,纔是最尊貴的女子(全/本/小/說/吧第一時間更新),也只有走到這個位置,纔是每一朝真正勝利的女子(全/本/小/說/吧第一時間更新)。
源於,禁宮中,權勢,始終是不會背叛的唯一。
而,君恩,涼薄,或許,每一朝都是相同。
握得緊,一如掌中沙。
握得鬆,一如過手風。
這鬆緊之間的度,終是最難掌控的。
是以,能握住,片刻,即是片刻。
只這片刻,換來永不背棄自己的權勢,即是值得的。
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懂。
縱聰穎如她,亦是寧願不要去懂的。
“顏兒,哀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如今,你的專寵,哀家明白,亦是該得的。”
太后浮出一抹笑意,可,即使是笑,她亦是笑得很淺,積年的宮廷生涯,笑,早失去了本來的意味。
不過是種和哭沒有多大區別的表情。
而,哭,在這裡,是永遠不准許有的表情。
“太后,這後宮不會有專寵出現,請太后放心。”
這句話,以往,她說得,是那麼的容易,但,如今,爲什麼說出口時,她會覺到無比的艱難呢?
“呵呵,哀家並不是這個意思,眼見着,明年,這宮裡即將熱鬧起來,哀家倒是希望皇上,這月餘能好好歇歇。”太后轉了語鋒,眸華犀利地睨向夕顏,“醉妃身子重,讓皇上多陪陪你,也是好的。”
這一語聽進夕顏耳中,終是曉得太后的用意。
憶起太后昔日的交代,關於軒轅聿二十五歲前,若無嫡第皇子,必立皇太北一說。
顯然,這,纔是太后彼時希望六宮雨露均澤的根本。
而現在,後宮中,除去她外,在短短的月餘內,有六名后妃在一月內,紛紛懷得龍嗣,七名皇嗣中,或有一位是皇子,就足夠讓軒轅聿在明年,不必按着祖制,去立所謂的皇太弟了。
可,這般爲了皇嗣頻繁臨幸,龍體必是違和的。
但,帝王的龍體安康,方是江山永固的根本。
太后,是希望皇上藉着她的看似專寵,調養龍體。
不過,是看似專寵。
她的身子重,以軒轅聿對她的憐惜,是根本不會碰到的,一如,剛剛一樣,不是嗎?
其實,太后從進殿的那刻起,早瞧出了端倪。
這麼說,僅是在她跟前點明罷了。
“太后,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臣妾身子重了,自不能承恩,皇上體恤臣妾,昨晚又恰逢臣妾胎相不穩,纔會從暮方庵匆匆趕回,一直陪着臣妾。”她應出這句話,對上太后的意思。
“胎相又不穩了?”太后的這一語顯是有些緊張。
“張院正瞧過了,不礙事的,只是雪下得太大,天太冷,纔會不適。”
“這就好。哀家看得出,這些即將誕下的皇嗣中,皇上,最在意的,就是你的。”太后若有所思地道。
“太后,其餘六個孩子,皇上也是在意的。”
“在意?不,皇上對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甚至於——”
太后止了話語,睨了一眼夕顏,夕顏從這一睨中,沒來由地覺得有些許的不對,可,她說不出,究竟不對在哪裡。
只知道,太后話裡有話,有些什麼事,是太后擔憂,卻是不能對她明說的。
太后將目光稍徊,轉了話題:“除夕前,皇上會帶你同往頤景行宮。哀家希望行宮的藥泉對皇上的龍體起到很好的調養功效。”
除夕後,按着祖制,只有三天,是封筆免朝的,但,來往頤景行宮就需佔去兩日。
“以前先帝在時,亦是如此安排的。每年冬季,最冷的那兩個月,直到開春,都會在行宮主持朝政,只是到了皇上登基後,因勤於政務,倒是從來沒去那行宮,哀家的意思,也是皇上年歲漸大,該調理的地方始終是忽視不得的。”太后見她面有疑惑,遂又道。
原是如此。
“顏兒,此去頤景行宮,最是避寒的好去處,那六名后妃已先行啓程了。你陪着皇上一起過去,多少勸着皇上去看看她們,身子越大,這心,就越會不安。”太后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話,戴着護甲的手指拍了拍夕顏的手。
“太后,您不過去麼?”夕顏聽出些什麼,輕聲問道。
“哀家歲數大了,一路顛簸吃不消,再則,見着先帝崩駕的地方,心裡更撐不住。”太后的語意雖仍是平靜的,隱隱卻透出一絲動容來,“哀家,就不去了。”
夕顏知道先帝是突染急症駕崩於頤景行宮。因爲,先帝根本沒有來得及用上歷代帝王初登基變爲自己準備好的棺木——金絲檀木棺。幸好當時榮王送了一副頤景特產的千年水晶冰棺,可保屍身長年不腐,回到檀尋後,也沒有再換那副金絲檀木棺,於是,那副棺木,最終反成了納蘭敬德的棺樞。
是以,這絲動容落進她耳中,只當成是太后怕觸景傷情。
她覺得到太后覆住她的手有些許的顫澀,都是她的不是,好端端地去提那茬幹嘛呢。
“太后,是臣妾讓您想起不開心的事了。”
“哀家無事。顏兒,哀家把皇上和皇孫,都託付給你了。你可要好好替哀家照顧他們,好麼?太后另一隻手亦蓋到她的手上,手心是暖的,只是這話,卻沒有絲毫的暖意。
託付?
夕顏猶是不解。
但,太后卻不能再說什麼了。
她不確定夕顏在知道殺母立子的規矩時會如何,她也不能冒這個險先去告訴她這道規矩。
但,那六條人命,始終也是命啊。
先前,就是服了促進懷孕的湯藥,方懷上的子嗣,倘若,再用催產的法子,即便神醫張仲在,又如何呢?
這些人命,雖不死於宮闈傾訛,確是死於‘殺母立子’這道規矩中。
這道規矩帶來的血腥,她看過一次就夠了,這也是她最難過去的心坎。
即便再狠心、冷血,都過不去的坎。
“顏兒,這家看你的身子越來越重,離秋雖伺候過先皇后,對於這些經難,終是不足的,哀家另撥莫菊來伺候着你,論這方面的經難,莫菊本是太醫院的醫女,自是要足一些的。”
莫菊,是昔日隨伺她四名近身宮女中,至今唯一留在她身邊的宮女,亦是她心腹之人。
這次,她希望莫菊能隨伺着夕顏,有些事她不能明說,但,莫菊陪在夕顏身旁,若有個萬一,卻是可以的。
“太后,菊姑姑是您的近身宮女,恕臣妾不能接受太后的這份心思呢?”
“哀家不是讓她照顧你,是照顧哀家的皇孫,若顏兒再要拒絕,哀家一定放心不下。好了,就這麼定了。”太后復再拍了一拍她的手,起身,瞧了一眼殿外的雪光,“天,漸冷了,但願,今年的冬天,早些過去,纔好。”
“太后,臣妾相信,瑞雪兆豐年,我巽朝,明年,定是五穀豐登之年。”
“哀家也是這麼想的。”太后的步子向殿外行去,甫行了幾步,再回首,深深凝了一眼榻上的夕顏,道,“皇上待你是極好的,哀家只望顏兒,莫負於他。”
“太后——”
“哀家不要聽你冠冕之言,只記得哀家今日的話。”說完,太后回身,往殿外先去。
留下,隨伺的莫菊在殿內。
莫菊近身,躬身請安:“醉妃娘娘,直到您誕下皇子之前,都會由奴婢伺候着您。”
“有勞菊姑姑了。”
莫菊的品級在宮裡,甚至比尚宮局正四品的尚宮都要高,亦是宮裡唯一和伺候皇上的李公公平級爲正三品的宮人。
一名宮女做到這樣的品級,實是大限了。
昔日的梅、蘭、竹、菊,惟有她,做到了這一品級。
她明白太后的用意,在不久的將來,也正是她,終究讓這件事,起了關鍵的變化。
夕顏望着莫菊,看她近前伺候她再次歇下,錦被溫融,心裡,終隨着太后這些話,做不到安然。
天曌宮,御書房。
軒轅聿步進房內,李公公早屁顛顛地跟着小碎步奔進來,手端起放於書案上的鹿血,道:“皇上,這,是太后吩咐莫菊給您備下的,還請皇上御用。”
軒轅聿瞥了一眼那碗厚稠的鹿血,看似是補陽壯氣的聖物,殊不知,歷代皇上,有幾個是禁得住這麼大補的。
不崩於政事之累,不崩於牀第之歡,恐也崩於這些虛不勝補中。
但,既然這是太后的心意,他總歸是會喝的。
端起那碗鹿血,一氣飲下,血腥縈於齒,將彼時她留於那的清香,一併消去。
有些悵然若失。
是的,消去的剎那,悵然若失。
“覆命去吧。”他把碗遞給小李子。
“諾。”李公公接過碗,復退出書房內,闔上殿門。
殿內,僅剩倆人,張仲率先啓脣,道:“皇上,看來,你背上的藥,需要重上。”
軒轅聿微側身,已明白張仲話裡的意味。
夕顏爲他上藥,他是欣喜的,可,她只照着他爲她上藥的手法去上,卻是不對。
因爲,背部不比手,這麼上,待到披衣時,除了把藥沾去外,再無其他。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張仲,畢竟,彼時他說自己上藥,爲的,不過是儘早趕回承歡殿替夕顏上藥罷了。
背部的上藥,他再精通醫術,仍是不便的。
坐於酸枝木椅,寬去龍袍,果不其然,裡面的藥膏都被沾去得差不多。
若不是龍袍內襯的滑爽,恐怕褪去時,連傷口都要被牽連。
“這黑玉續肌膏,幸好我還有一瓶——”張仲看着他背上象鬼畫符一樣的藥膏,道。
“朕知道,這斷續膏配製的法子,並不簡單。”
“藥膏再不簡單,都是可以配的。”張仲低聲道,“只是,有些毒的解藥,卻是想配都無法配的。”
一邊說時,一邊他先以綿巾拭乾淨那些殘餘的藥膏。
“師傅的意思,朕懂。”
“千機之毒,我一直想研究出不用那麼霸道的解法,可惜,窮我數十年的醫術修爲,始終是不得解之。”
“朕知道,師傅一直覺得天香蠱的解法太過霸道,是以,才刻意瞞着朕,只用赤魈蛇暫控毒素,而那火牀,也是師傅耗費心力爲之。因此,若沒有師傅,朕是根本活不到今日的。”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一日爲師,我總不能眼看着你去吧。”張仲嘆出這句話,其實,這又何嘗是他的初衷呢?
他在擦乾淨藥膏的傷口上,借瓶口均勻地塗上那些續肌膏。
“朕都知道,所以,不論何時,朕仍會尊稱您一聲師傅。”
原來,連軒轅聿也是知曉了。
瞞了這數十年,他的身份,最終,只是瞞了那人一世罷了。
時至今日,有些事,他無須再多做隱瞞了。
“聿,先前,她的千機之毒因着銀啻蒼予她的赤魈丸方能控住。甚至,爲了減輕她毒發的痛苦,他在赤魈丸中另加了罌粉。這也使得,百子香囊中的天門子粉並沒有發揮最大的活血效用,又間接地保下了那胎。但,銀啻蒼縱曾爲苗水族的風長老,所能做到的也僅是如此。要徹底解去這毒,沒有天香蠱,是根本不可能的。”
藥膏很快就塗滿軒轅聿的後背,這些縱橫的傷痕,連張仲都覺得不忍。
但,他亦知道,五日後,軒轅聿仍會這麼做。
那個女子(全/本/小/說/吧第一時間更新),對軒轅聿的重要,他想,他是明白這份感情的。
只是,他從來,就沒有機會去這麼做。
“即便這樣,罌粉對胎兒同樣是不利的。並且,以她的身子,縱能借着火牀抵禦毒發,待到十月分娩,朕真的擔心,這孩子——”
“這是事實,她和孩子之間,在中千機毒的情況下,根本難以兩全。銀啻蒼彼時的所爲,並沒有錯。而且她的毒發,快得超過想象。”
上完這些花,他復拿出乾淨的紗布替軒轅聿縛於後背。
這些紗布將傷口癒合,但每日卻需換三次,這些,他反正是宿於天曌宮,自是不再需要假手他人。
可,他亦知道,這個徒兒,寧願自己的傷口,得不到最好的處理,都是甘心讓夕顏替他上的。
“不,師傅,您又欺瞞了我!千機並非除了天香蠱之外無藥可解。應該還有一個法子。”軒轅聿說出這句話,張仲正在纏繞紗布的手,終是一滯。
他聽得懂軒轅聿話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