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夔龍鎖綺鳳 醉臥君懷笑 216
結局卷夔龍鎖綺鳳醉臥君懷笑216
母親見到她時,已幾乎口不能言,那口痰塞堵在母親的喉口,想發音,卻只發出一些風車拉動般的嘶拉之聲,僅能用柴瘦的手握住她的手,是關於親情最深的流露。
她聽不下去,眼底,有熱流要崩潰涌出,按着以往的性子,她會直接把眼淚流出來。
可現在,她不能再由着性子,因爲,不想讓母親擔憂。
遠嫁夜國,已讓她不能敬孝道,今日再哭於慈親跟前,更是不能了。
除了握緊母親的手,感覺那份冰涼,任她再如何捂都捂不暖,心,一併隨着這絲涼意的沁進一分一分地,被凍到窒息。
她努力的吸氣除了讓眼底的淚水愈漸止不住外再無其他。
慕風適時地以用藥爲託辭,匆匆結束了這短暫的母女相會,將她扶出房外。
在他的心裡,更擔心的,還是慕湮的身子,畢竟,這,纔是關係到慕氏一族是否能榮光依舊的根本。
巽國,三省分立,門下省侍中,先後有兩女入宮爲妃,雖這幾年,風頭漸下,但,更讓中書省新任中書令前太傅應學道,佔盡瞭如今前朝的風頭。
而他呢,本指望着靠名聞京城的女兒能爲家族再博一次榮光,卻隨着聖旨一下,替代了襄親王的女兒,遠嫁夜國。
這也好,夜國,至少亦是一國之帝爲慕湮的夫君,之於慕府,同樣能爭得些許的榮光,月餘傳來的懷得皇嗣不啻是一則最好的喜訊,可,旋即使傳來的,卻是慕湮的小產,也在那時,他的夫人一病不起,直到今日,連大夫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
這些許的陰霾壓在慕府的上空,也讓他的心懷,一併變地束縛起來。
“娘娘——”他有些欲言又止。
行走在回廂房的甬道上,安靜地僅能聽到步履聲,以及偶爾傳來的幾聲夜貓的叫聲。
除梨雪和老管家撐傘行於他們身後,隨伺的宮人、丫鬟均離開他們些許的距離,並不近前。
這亦使得,有些話,是可以說的。
“在慕府,不用喚我娘娘。”
風帶着雪,即便有梨雪的傘撐着,刮於臉都很冷,但,這些冷一併吹散了眼底的熱氣。
哭不出來了。
“你終究是夜國的娘娘。”
“是麼?”慕湮的脣邊浮起一抹苦笑,若他不來迎她回去,那她,什麼都不是。
而現在,她並不確定,他是否還會按着旨意,上元節後迎她歸國。
上元節,真是一個極具意義的日子,於她和他之間,始終是別樣的諷刺。
“湮兒,爲父知道,這一去夜國,路途遙遠,骨肉分離,但,爲了慕府,你只能繼續熬下去,委屈你了。”
慕風終是喚她本來的閨名,這一喚,有些什麼,其實是回不去的。
不過聽着順耳罷了。
她聽得出父親話裡有話,她也知道,她的姑姑慕雪,當年,在前朝的宮中雖頗爲得寵,最後,卻是死於難產。
姑姑誕下的皇子,就是後來被太后收養的軒轅聿。
可,每每宮裡與宴,她和他縱有着表親的關係,僅能遠遠地看着,並不真切。
直到,上元佳節,隔着面具,他和她更爲接近時,卻,只是成就了陰差陽錯的一段姻緣。
“父親,女兒——”她想說的字,始終沒有說出。
那兩個字,僅是:好累。
只是,她知道,父親,應該比她更辛苦吧。
身爲尚書令,三省中名義上最高執權機關的長官。
其實,一步步走來,豈會不艱險呢?
“父親,不用送了,女兒認得回房的路。”
她認識回房的路,只是,再不認識,那段通往他心頭的路了。
曾經,她那麼想,去走那條路,在得到他賜予這個孩子後,卻……
天永十三年十二月廿五日。
天曌宮,承歡段。
這一月,宮中發生最大的事,莫過於姝美人被太后以失德之罪,發落至暮方庵清修,而軒轅聿一反常態地並未阻止。
或者不該說一反常態,這,不過是君恩涼薄的另一體現。
因爲,這月餘,軒轅聿僅宿在承歡殿中。
承歡殿內,亦永遠只是那一位后妃承恩。
這后妃,就是已經身懷七個月身孕的醉妃。
宮中身懷有孕的后妃都被先行送往頤景行宮,獨獨留下的醉妃。
諸妃艱難想象,爲何一名身懷有孕的女子(全/本/小/說/吧第一時間更新)能如此長得聖寵,而太后,又顯然並不管束。
於是,諸妃僅能寄託於皇后身上,每日往中宮陳錦處定省時,沒少說過些許的口舌,但更奇怪的是,平日裡素來愚鈍的皇后,在這個冬天,不僅僅愚鈍,更爲懦弱。對於她們提的話,非旦一句話茬都不敢接,甚至屢屢藉着緣由去打斷。
這樣一來,諸妃自沒有其他的法子可尋,也消停了不少。
既然太后,皇后都置之不理,那麼誰都不會願去做這會違背聖心的出頭之人。
夕顏臥於榻上,卯時未到,天際猶黑時,她終是悠悠醒轉過來。
這月餘來,每晚,她都睡得很沉,沉到翌日清晨方會醒來。
夜間,無夢,更不會驚醒。
不知道,這是不是張仲爲她療毒初見成效的另一獲益處。
月餘來,張仲每日都會給她熬藥,黑黑的湯藥,喝下去並不算難喝,張仲只說,這藥能抑制住她體內的千機之毒。
除了藥之外,每日還會在她的左手手腕上施針。
雙管齊下的療毒法,是頗見成效的。
每五日一次的毒發,她在服用藥及施針後,渾身縱是冷冽抵心,卻再沒有噬心的感覺,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每發作一次,冷冽感就減退一分。
每每毒發的日子,她沒有讓軒轅聿陪她,而他每次,也再不勉強她,只把她抱到火牀上。
火牀縱然很燙,可,卻沒有最初那日燙炙手心的感覺。
當然,她的背部亦是完好的,沒有燙炙得面目全非。
這些,是讓她的心底,有些欣喜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肌膚有損傷,不爲別的,僅爲了,那一句話,女爲悅己者容。
但,她同樣不希望,他爲了她,再去忍受這炙烤的折磨。
值得度幸的是,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好。
她躺在火牀上的時候,他會退出石室,直到清晨,才進來把她抱回去。
是以,一月間,僅有每隔五日的一晚,他不會睡在她的身旁。
其餘的時間,他都會在承歡殿擁着她入睡。
今日,也不例外。
她撐起手,看着猶在睡夢中的他。
這月餘,不知怎地,總覺得他的氣色一日不如一日,曾問過同樣負責他龍體安康的張仲,張仲只是說,皇上操勞政務所致,只需膳房準備藥膳滋補即可。
但,藥膳用了這一月,卻是眼見着,沒有多大的效果。
她瞧在眼底,心底,是不捨的。
現在,因她的側身,錦被稍稍墜下一角,她拿起被子,輕輕地,蓋到他的身上,離卯時,尚有一刻的時間,他還可以趁着這段時間,多睡一會。
這一蓋,她看到左手手腕,那月牙形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點點,這個點子,並不算小,彷彿是血凝結後的硃砂,她記不清這個硃砂究竟出現在何時,似乎,在第一次施針後就出現了,彼時,她是猶在睡夢中覺到疼痛,被驚醒時,看到張仲已然在施針。
他說,每日辰時施針,方能配合那湯藥治療,把這千機毒抑制下去。
但,只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