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夔龍鎖綺鳳 醉臥君懷笑 221
結局卷夔龍鎖綺鳳醉臥君懷笑221
這,是一處,沒有任何軒窗的殿宇。
挑高的殿宇,四周,豎着八根金龍華表,正中,是一金燦燦的由九條浮龍盤成的寬大椅座,椅座後,雕刻着一朵怒放至極致的蓮花。
這朵蓮花,遍體血紅,這份血色,映襯着殿內的金燦生輝,有些許的不和諧。
可,也讓這朵血色蓮花,成爲,殿內最矚目的唯一。
勝過,金燦代表的皇權。
現在,這朵蓮花前,佇立着一高大男子的背影,一半月白,一半墨黑的袍子,將他的背影,切割成兩半。
在這兩半的中央,同樣繪着一朵血蓮,這朵血蓮的顏色更爲鮮豔,紅得,彷彿似人血染就一般。
對,人血。
他慢慢地向血蓮後走去,血蓮後,截然是與前面完全不同的一個地方,晶瑩剔透得,彷彿是冰雪築就,在這份冰雪中央,環着一道銀色的溝壑,溝壑裡,綻着朵朵血色的蓮花,溝壑中心,是一座九層高臺。
他踏着溝壑中的血蓮,來到高臺下,隨後,沿着臺階一徑往上。盡處,也是整座殿宇的最高處,放置着一具透明的水晶冰棺。
棺樞的底座,簇擁着最美的血色結晶礦體,這些礦體凝固於棺樞的底座,綻出的樣子,仍宛如一朵盛開的血蓮。
他的手撫到棺樞的邊沿,就這麼撫着,好象,能撫到躺在棺樞中的人一樣。
可,他知道,再怎樣,哪怕得到了一切,終究,永遠失去了她。
她,就躺在棺樞內,容顏雖如往昔一樣,絕色傾國,只是,那雙明媚的眸子再不會睜開,蝶翼的睫毛就這樣閉闔着,紋絲不動。
永遠,都不會動了。
水晶冰棺隔去的,不止是空氣,還有,時間。
頤景特產的水晶冰棺,這種冰棺也爲巽朝的皇室專有。
但,百年間,能讓屍體永不腐爛的冰棺去僅有一副。
這,就是那一副。
“瀅瀅,看,這天下,爲你所亂,也會爲我所得,你看得到麼?瀅瀅……”
她聽不到了,她永遠只躺在那,穿着一襲紅色新娘嫁紗,墨黑如緞的髮絲柔和地垂於她嬌美的臉畔,彷彿,她,只是在新婚的那夜,先行睡去。
可是,這睡,只是永世的不會甦醒。
“瀅瀅,瀅瀅……”他的眼角,仿似有晶瑩的淚光一閃,不過須臾,只剩犀銳的目光隱現。
目光停駐處,是冰棺旁一水晶魚嘴瓶。
那裡,是世上,最噬心的寒毒——千機。
千機,苗水族之毒,本用來懲罰叛族人所用,十年噬心,痛不欲生。
可,最終,卻因毒性太過狠厲,解毒太過霸道,被前任族長下令徹毀。
但,卻有三瓶,被火長老,瞞着前任族長,偷偷藏下。
而,這一瓶,是最後一瓶千機。
千機,飲之,如水,沒有任何味道,卻是最烈的巨毒。
能在十年內,一寸一寸地噬奪人的性命。
這,最後一瓶千機,是他留給自己的。
因爲,千機的毒發,或許,並不需要十年。
也惟有千機能讓他的心,在最後的時刻,徹底被寒冷麻木。
但,在這之前,他還有事,沒有做完。
犀銳的目光轉爾變得陰暗,這份陰暗,他的手指用力撐住冰棺,豁地一下,從伏着的狀態直立起身。
三國,僅餘下,巽、夜兩國。
這兩國帝王間素存的芥蒂將很快被引燃。
縱然,晚了三年。
可,終究這一天,還是到了。
世人貪慾的根蒂,哪怕,帝王,都不會免俗。
他的喉間發出聲如夜魈的笑聲,這種笑聲長久的迴盪在這片死氣沉沉的殿內,很久很久……
那日,慕湮因其母驟然辭世,暈闕於承歡殿內,夕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昔日的好友痛不欲生。
她看着太醫將慕湮恢復清醒,清醒後的片刻,慕湮僅對着她,說了一句話,一如三年前,那個王府遭受絕殺的那晚,她對慕湮說的話一樣。
“顏顏,今日家門突有變故,不能陪你了,改日,再聚。”
又是一句改日,真的還會有改日嗎?
心裡,是對慕湮命運悲涼的傷懷。
失子、喪母,這樣的創傷,接踵而至,是會讓人崩潰的。
面對生離死別的痛苦,她深深體味得到,可,也正因此,她知道,她能做的很少。
這種痛苦,只能靠自己走出。任何人的勸慰,所能起到作用,終究是小的。
所以,她唯一做的,除了,默默於心中,替慕湮祈福外,再無其他。
軒轅聿刻意隱瞞着慕湮小產一事,不讓她知道,定是怕她再勞心傷神,累及胎兒,不是嗎?
他對她的心意,她看得明白,即如此,在他的面前,她不能讓他擔心。
慕湮由宮人扶着,離開殿內後,她倚進他溫暖的懷裡,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流淚。
在他的眸底,她願留下的,僅是她的笑靨。
翌日,軒轅聿的御駕仍是照着預定的行程安排,啓駕前往頤景行宮。
他只帶了她一人,後宮其餘諸妃,都未曾帶,留下的名義就是陪太后於宮內共度除夕家宴。
太后率諸妃送出兩儀門時,僅語重心長地囑咐了他一句,願皇上聖體躬安。
軒轅聿象徵性的告別,並沒有多說一句話,返身,從暖椅上抱下她,往十六人擡的寬大轎子上登去。
這種轎子,坐於上面,如履平地,他把她抱得很緊,緊到,彷彿,他在怕着什麼。
她安然於他的懷抱。
比起慕湮,她真的得到了太多,太幸福了。
當年的陰差陽錯,成全的,是她的幸福。
‘慕湮’,她的心裡吟出這倆字,只聽得,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洞悉她心思的銳芒:
“不是你的錯,一切,與你無關。若有錯,也是朕的。”
“皇上——”
“好了,這個除夕,是朕陪你度過的第一個除夕,在這段日子裡,朕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開心,她可以嗎?
“別多想,生死由命,都是註定的。”這一句話,莫名帶了一點悲涼意味,一如,他手心的涼意,滲進她披着的厚厚坎肩內,讓她愈緊地貼近他的身子,汲取來自於他身上的溫暖。
不知爲何,除了他手心冰冷之外,他身上的溫暖,也比不過她的。
即便如此,貼近他,她的心底,是暖意溫融的。
這,就夠了。
抵達頤景行宮時,已是深夜。
從點點的宮燈照拂間,她知道,這座環繞於湖泊中央的行宮,是美麗的。
不同於禁宮巍峨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