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啓

“你現在倒是不遲鈍了啊,鈍鈍。”話語中帶着些許的陰陽怪氣。

鈍鈍是那個身形較高的黑影的名字,當年風千信子見他比別的鬼怪都要反應遲鈍些,便取了這個名字。另外兩個則是因爲先前說話總是結巴,斷斷續續的,便草率地給大一點兒的黑影叫斷斷,嬌小一點兒的叫續續。雖說是草率了一點,但一開始本也就只是圖個好記罷了。

“那羣老傢伙竟然派了你們三個。嗬,這是要拿我的刀來殺我啊。”

“不是的……”

續續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斷斷打斷了,“不至於那麼嚴重,其實這件事情很簡單,只要您歸還閻王印,我們自然也不會爲難您。”

“說白了不就是覺得我沒用了,要把我踢到一邊兒去嘛。”

“您可以這麼理解。”

“還真是絕情啊。”

“不絕情的例子也是有的,可是下場並不好看,這一點您不是很清楚嗎?”他轉頭瞥了一眼旁邊的屋子,慢慢開口道:“在您做選擇期間,我還是要先清理一下您留下的麻煩的。”說着就突然閃現到了門口,輕輕揮了揮衣袖,門就開了。

莫祈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雖然說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總歸還是有些突然。

斷斷掃視了一眼屋內,很好,漏網之魚都在這兒了,“殘破的靈魂,還是不要佔用陽間的位置了。”說着又是擡手一揮,一陣強烈的風不知從何處颳起,整個房子也變得支離破碎。

“停下!”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風千信子就已經站在了斷斷面前。

下一秒卻又被鈍鈍一掌打到了一邊。

斷斷沒有太在意她,“您和閻王印之間的契約已經快要消失了吧,您這樣使用它的力量,多少有點不太妥當了。”

原本屋子裡的人也慢慢像剛剛的房屋一樣,開始支離破碎。

風千信子看着他們的變化,更加着急,身體的疼痛感讓她沒法迅速站起,莫祈見她被打,本能地想要上前,可是她動不了了,她衝着風千信子有些無奈地笑了,“倒黴了,房子沒了,不好收房租了。”

“斷斷,別再繼續了,不要讓他們離開的那麼痛苦。”

“痛苦?”就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忍不住笑了一聲,“他們現在哪裡有那種感覺。別把所有事情都感情化。”他這麼說着,又施法加快了他們消散的速度,“您在人間倒是變得優柔寡斷了。”

“微涼,莫祈,奈落,默默,莫影珣,沈紫意,蘇衾念,陌清晨,蘇染,冉柒,花加……”續續記錄着一個個消散的靈魂。

斷斷飄到她的身旁,勸說道:“其實這樣也是爲了他們好不是嗎?您困着他們,他們就沒法轉世了。爲了您的自欺欺人把他們所有人都暫停在這裡,這對他們來說不公平。或許有人願意爲你暫停在這兒,可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

風千信子艱難地站起身,“少說這些大道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們也不好做,還是我來做決定吧,省得你們也被地府抓住了小辮子。”說着她便攤開右手掌,一塊方印慢慢顯現,還散發着些許微弱的光芒,那是閻王印的力量。鈍鈍立即上前想要奪走,卻被風千信子一個後退躲過去了。

續續看着手中的冊子,剛剛記錄的名字在慢慢消失,他迅速地往前翻,先前那幾個人的名字也是,都在慢慢消失,“不對勁。”甚至連閻王印與風千信子的契約也變得不對勁,原本契約都快消失了,卻在突然間增強了,變得比先前還要牢固。

斷斷立馬對身旁的鈍鈍喊道,“快,阻止她。”

還沒靠近幾步,閻王印就爆發出了一股強大的能量,將所有人都彈開了,包括風千信子。那三個傢伙甚至直接被閻王印弄回了地府。

風千信子直接吐了一口血,她已經沒力氣再開口說話了,只能看着慢慢飄向自己的閻王印,在心裡吐槽道:“好歹咱倆是一條船的,真是仗着你能給我續命就也不管我的死活了,到頭來我又要欠……”都沒吐槽完便暈了過去,閻王印也在她的印堂前沒了蹤跡。在意識完全消失前她好像看見不遠處的樹後站着……一位故人,她不敢確定,覺得那或許只是死前的幻覺吧。眼淚沒忍住的落了下來,太久沒見了,是幻覺也好,四捨五入也就當算是見過了。

他們被送走了,天空依舊是灰暗的,甚至還有幾道閃電劈下。

白戰也因爲閻王印剛剛的爆發找到了空間的弱點,還沒來得及出手,那個臨時搭建的世界就崩塌了,直覺告訴他外面出事了。

回到這裡的時候他恰巧看見了閻王印在她印堂前消失那一幕,知道閻王印還沒有被奪走,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些。

看着周圍糟糕的一切,四處都是破碎的房屋碎片以及銀杏落葉,銀杏樹基本都快連根而起了,鞦韆也斷了,風千信子倒在地上,嘴角還流着剛吐的血。

看來動靜很大啊。

“轟——”突然一聲響雷落下。天氣也越來越糟糕了,周圍的風也越來越猛烈了。

他低着頭走近風千信子,手有些發抖。

在風千信子的上空慢慢憑空出現一些奇怪的符文。他停下了腳步,伸手操控着那些符文,將它們組成一個圖案,看着像是個陣法,然後落在她身上。與此同時他的背部也突然閃現了一下那個圖案,隨後他便也倒地了。

天氣也突然好轉了起來。他鬆了口氣,眼皮越來越重,他有些撐不住了。突然一雙運動鞋走入視野,停在風千信子的身旁。

他掙扎着睜開眼,想要看清,想要阻止,卻只看見那個人抱着風千信子遠行的背影,以及最後無盡的黑暗。

我這一生,被地府牽制太久了,快樂也好,痛苦也好,都好累啊。總之,讓我遠離那枷鎖吧,讓我逃走吧,一會兒也好,我想要休息了。讓我偷個閒吧,我想慵懶一會兒……

他吐出一口濁氣,看看懷裡的人,“怎麼這麼重……”

她的印堂發出了微弱的光芒,他明顯的感覺到懷裡的人輕了很多,“閻王印,你又要作什麼妖?”

耳畔傳來了老者的罵聲,“臭小子,怎麼說話呢?一點兒教養沒有,我可是在幫她實現某個‘願望’呢。”

“你那麼老謀深算,怎麼會樂於助人呢?”

風千信子已經離開了他的懷抱,飛懸在空中。

“這是我跟別人的交易,你問個屁。”

“等等,你要帶她去哪?”

“問那麼多幹嘛,你暗戀她嗎?”

“不是。”

“不是問個屁,一直問問問的煩死了,說話也沒禮貌。還好我不用跟你共事。你放心我又不是慈善家,到時候我會送她回來的。”

人隨着話語的落下在他面前消失了。

“該死。”這下完了,本來是想把她帶回去,這樣蕭笙那邊也好處理,這下好了,人不僅沒帶回去,還不知所蹤了,蕭笙那邊又要棘手了。就不該多管閒事!

“唔——”蕭笙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腹部的傷口已經癒合,意識在慢慢恢復。撐着地面靠着沙發坐起身,身上還沾着血漬。他催動異能,清理掉了臉上的血漬。現在恢復的力量還沒能到達感應風千信子方位的程度。

透過窗戶,他看見外面陽光明媚,看來,她好像沒事了。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些。

“喲,醒了?”林子辰從外面回來,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蕭笙,看起來某人好像已經沒事了。他話語平淡的就像根本沒有先前的捅他一刀那件事。

“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我的住所吧。”他坐到了蕭笙對面的沙發上,蹺着二郎腿,緩緩開口道:“有件事情有必要讓你知道,她……不見了。”說道後面音量都不自覺降低了些。

蕭笙知道林子辰口中的“她”是指的誰,這傢伙……從來不會喊她的名字。

“什麼?!嘶——”他一激動帶動了原本受傷的地方,雖然傷口癒合了,但是也僅僅是癒合了而已,該疼還是要疼的。

“也不能說是不見了,就是……閻王印把她帶走了。從某一方面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至少就目前的局勢來看,閻王印是她那邊的,也就不用擔心地府那邊的問題了。”

蕭笙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算不算是個好消息,地府那邊估計是不會找她麻煩,可是,閻王印那個陰晴不定的玩意兒,萬一突然不願意留在她那邊了要怎麼辦,她一個人孤立無援的……

此時某處的閻王印正在內心叭叭:一羣沒有禮貌的臭小子!

林子辰憑空扔給他一條毛巾,滿臉嫌棄道:“去洗洗吧,一身的血,髒死了。”

“還不是拜你所賜。”他接下毛巾,手撐着地面,藉着沙發的力站起身,“既然臉已經撕破了,那我會盡快搬走的。”

“拉倒吧,你能搬去哪?在這裡,只有我能幫助你,你也只能依靠我,不是嗎?”

蕭笙抿了抿脣,沒法反駁。他說得沒錯,要在這裡生活,他只能依靠林子辰。

“行了,踏實住着吧。我們又不是水火不容。在閻王印把她送回來之前,我們繼續維持之前那樣就行了。”

蕭笙應聲答應了下來。

“對了,你到時候跟你那個什麼情敵說一聲這件事,他看見我帶她走了,想必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吧。他沒見過我,我呢,以後也不想跟他見面,你幫我解決一下這件事吧。”

“他應該會先去地府瞭解情況,地府那邊會處理好這些的。續續他們還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

蕭笙從他身後繞過去,心臟卻驟停了一下,他右手扶着沙發的靠背,左手捂着心臟的位置,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感貫穿心臟,疼的他直接叫出了聲。

“喂,不是吧,來真的,我就捅了你一刀而已,不至於吧。”林子辰慌亂地直接跳起來從沙發上翻過去扶住了他。但收到的卻是蕭笙惡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神。

我去,不至於吧,我下手挺有數的呀,根本沒傷到要害啊。

“你到底……還隱瞞了什麼?”

這倒是把他問住了,“你在說什麼啊,我隱瞞什麼了?”

他死死地捂着心臟,眉頭緊鎖,表情難看的很,艱難地從口中吐出字來,“她……很痛苦……閻王印……到底……要做什麼?”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閻王印只說是幫她實現願望啊。”看着蕭笙那麼痛苦的樣子,他慌亂地解釋着,卻也摸不着頭腦,閻王印一向陰晴不定,根本無法捉摸。他努力地回想跟閻王印的對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補充道:“我想起來了,它說這是別人跟它的交易。”

“唔……”在這突然更強烈的刺痛後,心臟不再疼了,但力量卻在流失,撐着沙發靠背的手沒了力氣,他瞬間癱軟在地,把林子辰嚇了一跳。

蕭笙看着自己的手掌,表情裡透露着不可置信以及一絲恐懼。她……在拿回他身上的精神力,爲什麼?閻王印雖然陰晴不定,但是,並不屑於撒謊,但既然是願望,又爲什麼還會這麼痛苦?

林子辰順勢蹲下身,時刻關注着蕭笙的表情,看起來他好像沒那麼痛苦了但卻很虛弱,“怎麼了?”

“力量被……”話還沒說完,就暈倒了。

“不是吧,又來?”林子辰握着他的肩,搖了搖,“喂,蕭笙!”

見他沒有什麼反應,也就不再嘗試叫醒他了,站起身,用手朝着他的方向掃了一下,起碼還是先讓他躺牀上吧。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最近的事情真是讓他頭疼得很,閻王印所說的願望到底是什麼呢?看蕭笙的反應,感覺並不是什麼好事。

讓自己痛苦的事情,也能被稱爲願望嗎?

另一邊,白戰悠悠轉醒,看着四周,風千信子已經不見了,他回憶着意識消失前看見的畫面,他得回一趟地府,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那個男人,是誰?

續續見白戰來了,連忙向他作揖。

白戰迅速地擺了擺手,直奔主題,“客套話就別說了,我就想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

續續對他講述了他不在的那時候發生的一切。

“……然後我們就直接被打回了地府。依據現在的局勢來看,閻王印好像突然改變主意了,契約不僅沒被解除反而還更加牢固了,想來閻王殿下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閻王殿下?”真是久違的稱呼。

“既然目前閻王印是這麼選擇的,那她理應就還是閻王殿下。”

“那她現在在哪?”

“閻王印向地府通知說要帶走她一段時間,具體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你說是閻王印帶走她的?”

“是。”

可他明明看見是一個男人把她抱走的,看來這中間還發生了些別的事。

“對了,這個人,你知道是誰嗎?”他伸手一揮,空中就顯現出了腦海裡關於那個男人的影像。

“這……”續續頓了頓,說道:“很抱歉,這個……我不便告知。”

“那你就告訴我,他是敵是友吧,我也好知道要不要多花些精力防着。”

“……”

白戰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微微皺着眉頭,“怎麼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的。”

他猶豫着,有些事本不該他來透露,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好確定林子辰到底算不算是個危險。出於私心,他是不希望他的閻王殿下消失的。猶豫再三,緩緩言道:“用對待蕭笙的態度對待他吧,當然了,您放心,不包括愛情。”

像對待蕭笙一樣?那還真是個不可控因素。

白戰已經大致瞭解了一切,轉身就準備離開。

“您要去哪兒?是去找閻王殿下嗎?可是您知道她在哪兒嗎?”續續的問題讓他停下了腳步。

他確實不知道她在哪兒,閻王印帶走了她,就連地府也無法查詢。

“怎麼,這次想要以此來囚禁我?”

續續搖搖頭對他作揖,“您現在已經知道是閻王印帶走她的,也應該清楚閻王印的性子,在把她送回來之前,她一定是安全的。所以,在這段時間裡,您不妨也偷個閒,過過自己的生活。”

白戰輕輕一笑,“這是她的意思吧。”

“是。”

“那既然都說了是我自己的人生,那我怎麼選擇都無所謂吧。”說罷就變幻出一把搖椅坐了下來,整個人躺在上面,慢慢閉上眼,搖晃着椅子,一副愜意的樣子。這段沒有他的日子裡,她一個人該怎麼度過呢,會不會又難過了呢……

林子辰本以爲蕭笙只是暫時昏迷了,可是連着好幾天了,他都是那樣的狀態,真是讓他愈加頭疼。一開始還有些慌亂,但是時間久了他也變得無所謂了,還活着就行。既然是被拿去了力量,那等閻王印把她送回來,他的力量估計也就可以恢復了。

雖然但是,蕭笙這樣的狀態對他來說確實也是省事了不少,省得他要做什麼事的時候突然被蕭笙打斷。

按這麼說,這貌似是一件好事。

來到地下室,裡面只有上次跟着林子辰出去的小男孩。

“主上。”原本還坐在實驗臺上晃着腿的小男孩瞬間跳了下來。

“未時,那小姑娘的事都處理好了?”

“嗯,我都按照您的指示做了,然後也已經送到了林家門口了。”

“那你也該準備準備去沐家那邊了,最好儘快讓他們相遇起來,我也好監視這一切的動向。”

“是。那主上還有別的吩咐嗎?”

林子辰想了想,微微笑了,說道:“沒有了,不過,我還是需要提醒你,會不會把自己陷進去我不管你,但是眼睛就是要做好眼睛的工作,如果日後你爲了他們選擇背叛我,那後果可是無法預估的,畢竟我呢,也是喜歡隨着性子來的。”

未時只覺得背後有些發涼,林子辰的態度永遠讓人無法捉摸,他捅了蕭笙這件事研究所裡基本也算是傳開了。以前未時只覺得林子辰至少對蕭笙是不一樣的,但是現在看來,蕭笙對他而言好像也沒多特別。林子辰對未時來說,就是一種未知,但正因爲未知,所以才更讓人恐懼。

他應了句知曉後便消失不見了。

黑暗的角落裡那熟悉的小黑貓走了出來,林子辰注意到了它,哼笑一聲,“怎麼,小東西要來給主人報仇嗎?可是你的主人多少也是因爲我才能多活一些日子的。”

“喵嗷——”聽起來聲音有些兇狠啊。

“哦,原來是想去找你的主人啊。但是,不行哦,畢竟我也想偷個閒多休息休息呢。你要是找到了你的主人,那我這裡肯定就很難安寧了,相互體諒體諒吧。好歹你主人那邊已經重啓了呢。你看看蕭笙,到現在還停機躺着呢,我急了嗎?”

林子辰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那一臉驕傲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嗯?

真是躺着也挨槍,如果蕭笙在這裡,他一定會把林子辰摁在地上打。

小黑貓有些不情願地又回到了那黑暗的角落。

“真乖,下次給你帶好吃的貓罐頭呀。”

此時,白戰走進了一家貓咖店裡,原本還在逗着小貓咪的女子卻突然暈倒了。

“店長!”

白戰極其淡然地走到靠窗的桌子那兒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單,嘴裡嘟囔着,“看來找對了。”

他隨意的敲了兩下桌子,貓咖店長也隨之醒了。

“店長你沒事吧?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她笑着迴應道:“沒事沒事,不用擔心,就是低血糖而已,大家都回去繼續工作吧。”

店員們還是有些擔心,但店長都這麼說了,各個也就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

她注意到坐靠在窗邊的白戰,徑直走了過去,沒好氣地問道:“喝什麼?”

她的視線一直看着窗外,是的,她就是故意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直接把白戰拎出去。

“不願意客套就甭客套了,這次怎麼稱呼呢?”他歪着頭看向她那戴反了的胸牌,“伊……陌……姬?”

“隨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