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魏昊天和子炫天天來聽我彈唱,依舊是那個昏暗的角落,點一壺盧山碧綠。之後會到雅房裡繼續暢聊,兵法韜略武功詩書禮儀,各方面都討論,天馬行空,無所不談,三個人都熟絡了好多,彼此朋友般往來。不過子炫這個人,在他面前我不自覺地會產生一種壓迫感,他與生俱來的貴族之氣,雖然帶着笑,卻達不到陰惻惻的眼眸。魏昊天還比較好容易接近,雖然有時候他會擺出一副很戲謔的臉看着我,但總之比起子炫帶給我的壓力,他讓我還是比較寬慰的,這樣的他,起碼讓我可以靠近,可以有呆在他身邊的希望。短短几天裡,他們也被我的想法和論點折服,幸好以前電視劇看得還比較多,加上學校學到的知識、名家典著等,足夠讓他們吃驚和讚賞。
在清音閣除了輪到我表演不得已要出場外,其餘時間我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天突感悶的發慌,就來了興致,想出去曬曬太陽,逛逛街。於是就去廚房找小憐。
路過後院的時候,一聲拔尖的女笑語聲響起:“呦,這不是我們的大紅人陌兒嘛。”明豔拿起手裡紅色的帕,遮住嘴,冷笑了幾聲,諷刺般繼續說,“怎麼也來這種冷清的地方,不是應該在房裡陪客人的嗎。”
她眼裡的妒意和諷刺一覽無遺,帶刺的話激起我的怒火,她的話中話我明白,她以爲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陪客人”,這三個帶着弦外音的字眼毫無懸念的成了導火線。
我低下頭,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了她這麼久再忍下去我就不是人了。擡起眼看了一眼明豔,裝作沒聽見她的話,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這裡的空氣真混雜,瞧,髒了我的白衣。”
“那你可要趕緊去換了,免得等下失了禮面。”
“治標不治本,換了還是要髒。”我笑笑,她怎麼還聽不出我話中有話。
“怎麼會呢?”明豔挑釁的味道很濃。
“這麼大的障礙物擋着。”我看了一眼明豔,她的臉越發紅:“你!”明豔氣憤地低喊,強壓住不撕破臉皮的衝動。
我伸出埋藏在衣襬下穿着繡花鞋的纖足,左右搖晃了下,抖落上面的東西:“明豔姐,你看看我的鞋,多髒,剛剛還好好的呢,都說‘好狗不擋路’,莫不是遇上了惡狗,踩着了它踩過的地兒,呆在了有它在的地方,才髒了這新衣新鞋呢。”
明豔氣得面紅耳赤,卻反駁不了我,伸出了帶有妖紅指甲的食指憤憤的指着我激動得口吃:“你!你!你!”
“明豔姐,你怎麼了?口吃?”看着她的表情,我樂得開花,這不就是活生生的潑婦麼,啊,不,應該是潑妓!誰叫她這麼得理不饒人,我又沒得罪過她,每次都話裡有話針對我。雖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但我李陌兒一向是奉着事不過三的宗旨的,要到了四,就別怪我不給面子了,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是病貓了啊。我裝作一副關心她的樣子想去撫她的背,幫她順順氣,她一手拍下我伸過去的手。一陣疼痛從手背上延續到了我的心臟使我皺起了眉頭,湊近她耳旁,不帶語氣低低地說:“這次給你一個教訓,少刻薄對人,不是所有人都好欺負的。人家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別給臉不要臉,這臉要是撕破了可就難看了。”
明豔瞪着我,怒目睜得老大,怒火燃燒,甩袖離去,落下恨意十足的話:“別得意的太早!終有一天你會落的個被人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的下場。”
望着明豔被我氣得離去的身影有些得意,但她離開前的那句話卻入了我耳。“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終有一天我會有這樣的命運嗎?魏昊天會這樣對我嗎?他會嗎?嘴上仍掛着笑,眼裡卻浮上了落寞。我迷惘了,如果是那個我熟悉的影森,他絕對不會,但是現在的影森是魏昊天,是堂堂的相國兒子。這個頭銜註定了他的不同常人,註定了他的身不由己,註定了他的無可奈何。他會有他的雄心抱負吧,他的父母會給他政治婚姻嗎,他會不會三妻四妾……一種害怕席上心頭,害怕這樣和那樣。
假裝好強,我的軟弱不讓人看見,順其自然吧,只要我堅定信念,相信會有所回報的。轉過身繼續向廚房走去,卻看見了雲汐。一頓腳,她剛剛就一直站在這裡看着我和明豔吧。這樣的情況她都能沉得住氣,就這樣站在走廊裡看着我和明豔的爭鋒相對,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我對上她沉靜的眼眸,露出一個笑:“既然當了看客總該給點評語吧?”
“明豔的確很惹人厭,給個教訓也好。”她幽雅的聲音淡淡地說着。
雲汐給我的感覺總帶點不簡單,她很聰明,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眼神裡的平靜也超乎異常。只要她沒對我產生威脅,就儘量的避免接觸,對我來說多個敵人對形勢實在不好,扯出一個明朗的笑:“你怎麼親自來後院了?”
“來給廚娘送點東西。”雲汐說道,“你呢?”
“我來找小憐。”
“哦,她在裡面。那我先走了,後會有期。”雲汐從我身邊走路,飄起長髮。
我還沒明白她這“後會有期”是什麼意思,以及錯身前那深望的眼神,明明在一個地方,幹嘛講得像她要離開的樣子。剛想問,她已走遠,只好把話收回去。不管了,先出去玩。
“小憐,我們出門去。”腳還沒跨進去,聲音已經傳進去了。
小憐正在打蛋。我喜歡吃水蒸蛋,有時候想吃,就叫她去做個。我接過小憐手裡的碗和筷子,邊把它們放到廚臺上邊說:“別弄了,洗下手,我們出去逛逛。”一掃剛纔的陰霾,出去玩的興致不減。
“今天陌姐姐怎麼想到外面逛去了?”
“心情好咯。”
“哦,那我去洗手。”
走出清音閣,我幾乎是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外面的一切我都不熟悉。小憐說前面左拐一條街擺着各式各樣的攤,都是賣些小東西的,熱鬧非凡。那不就是以前我常和影森去逛的夜市嘛,只不過現在是白天。我正想見識見識這裡,拉着小憐的手快步走去。
“哇,好熱鬧哦。”人潮如織,車水馬龍,作坊店鋪,茶肆酒樓,屋宇錯落,林林總總,百業興隆,占主導地位的應算是這些小販的攤位了,這些個攤主也算有點秩序,將自己的位擺得很整齊,一個挨着一個,分佈在道的兩邊,遠遠看去,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怪怪,在現代馬路兩邊搞綠化,要讓城管看到這樣的景象,還不鬧的雞飛狗跳。想着想着,不禁嬉戲笑了起來。走近看,發現裡面還有講究,吃的、穿的、用的攤都堆在一堆,來了個分類彙總。恩,是個好辦法,這樣找起東西來比較方便。於是我一個一個攤位觀賞過去。
我們逛的第一個攤位是賣扇的。我拿起一把圓扇,中間是鴛鴦繡花,繡工真的無法挑剔,比我在西湖遊玩買的那把昂貴的扇還要好。擺出一個婉約的姿態,把扇半掩秀臉,露出羞色,壓柔聲音:“小憐,你看像不像淑女?”
小憐呆了一下,回過神說:“像,要是我沒看到陌姐姐那些瘋狂的舉動,肯定認爲你是天下第一雅柔美女。”
我哈哈大笑,小憐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與我接觸最多,最親密,早對我時而大大咧咧,時而柔柔靜靜,時而瘋瘋癲癲見怪不怪了。起初她納悶我怎麼這麼多變,後來她也就習慣了。
一個高喊:“賣純正蠶絲絹。”我放下扇子,跑到那個賣手絹的攤位,小憐跟上我的腳步。
“小憐,你看這條多好看。”攤開一條白色的手絹,右下角繡了個蘭草,心裡很是喜歡。
“恩,不錯。”小憐上下看了看我,“很配今天的衣服。”
“那……”我賊賊地看着小憐,就想欺負她下,“你買來送我。”
“陌姐姐!”小憐白了一眼,“就知道佔我便宜。”
“別人給我佔我還不要呢。”我皺皺鼻子,哼了一聲。
正當小憐掏錢的時候,一隻男人的大手扯住我手裡的手絹:“姑娘,這手絹我送你。”
我皺着眉頭,看向手的主人:“不用,我不習慣接受陌生人的東西。”說着甩開他的手。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嘛,你收了這帕子,咱們就熟了啊。何況美絹配佳人,妙啊妙啊,難得今天我有這樣的雅緻。”
“那我只能說句抱歉。”冷言說道。
我拿過小憐手裡的銀子放到攤上:“老闆不用找了。”隨後馬上離開。
那隻大手適時的拉住了我,“喲,夠個性的,更合我的口味了。”
“公子請自重。”小憐羞澀地擋在我面前,雖說膽小,對我一片關心讓我感動。
我用力想甩開那隻令我作惡的手,奈何怎麼也甩不開:“光天化日,對一個女子死纏爛打,可不像這位公子會做的事。”
只見那人愣了一下:“哦?”
趁他分心之際,我悄悄收回了我的手,終於逃過了那魔爪:“公子長得風度翩翩,器宇軒昂,一看就知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必定是飽讀詩書,懂禮守禮的啊。”忍着想吐的慾望慢條斯理地說出了這番違心的話,我嘔心一笑。看來回去要好好洗漱了,不知會不會有口臭,居然硬生生地把一個豬頭三說成了文纖公子,作孽啊。心裡嘀咕着,今天是不是犯了太歲,怎麼老遇到小人,剛纔是明豔,現在又莫名跑出了噁心男。
“呵呵,說地好,說得好。”聽着這噁心的笑聲我直冒冷汗。還真是不要臉,不知他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不然怎會不知我剛剛的話是反話呢,難道他的審美觀有問題?
“那麼,恕小女子有事還要先行離開了。”緩緩俯身行了個拜別禮便拉着小憐急忙轉身離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啊,要回頭去看,肯定碰見那個猥瑣男。加快了腳步,近乎用跑的逃開了。
“幸好……幸好……,要是那男的聰明點,我們就慘了。”我彎着腰,拍胸直喘氣。
“幸好陌姐姐聰明啊,這裡應該安全了。”和我一樣彎腰喘氣的小憐說着。
“是那男的太笨了,又死要面子,不然我的小計肯定要泡湯。”我邊心有餘悸的回道邊擡起頭,這一擡頭,可讓我看見了好東西。
顧不了小憐,我“噔噔噔”地跑過去,完全沒有了淑女形象,因爲那個攤位上有個東西吸引了我。攤位前的顧客挺多,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攤主是個女子,長得眉清目秀,挺小巧的。手裡拿着她賣的東西,打開瓶口在一羣顧客鼻子前掃過:“聞聞,很香是吧。”
她放下手裡的那瓶,陸續端起其他瓶子,帶笑:“還有不同香味的哦。稍微擦一點在身上就很香了,保證迷的男人如癡如醉。”
我打心裡對她有好感,其實更多原因是她賣的東西,她說這東西是她自己做的。我很喜歡她創作出來的東西——香水。香水在我那個世界是最普遍的東西,但這裡居然能見到類似的東西卻有點驚訝。我很喜歡香水,漂亮的女孩總喜歡香水嘛。
我拿起其中一瓶,打開陶瓷瓶子的蓋,看見裡面的水裡有一些花瓣。“我能試試嗎?”
“可以。”
我伸進食指,沾了少許,塗在手背上。湊近鼻子,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挺香。”
“那是當然,我可是花了好大的時間和精力的。”她仰起頭對着我,完全一副孩子氣。
看着她不做作的臉,我笑了:“我可以讓你把它變得更好。”晃了晃手裡的瓶子。
“真的?”她突然睜大了眼睛,流露出迫不及待和期待。
“對。”我點點頭。
“你對這方面也有研究?”她一雙水靈的眼睛不相信地看着我。
“不算是吧。”以我們那個時代的技術和我鍾愛香水的程度,算不上研究,略知一點。
她的眼神一下子沉下去,突然又擡起頭,充滿光彩地問我:“那你說能幫我變更好是怎麼回事?”
“你這應該是靠長時間悶浸才泡出的香味吧。”湊近瓶口嗅了嗅,香味飄進鼻子,“但是還不夠香,要靠近才能聞到。而且……”
“而且什麼?”
晃了晃瓶子:“這瓶子設計得也不方便。”
她似乎很驚訝我的話,眼睛睜得像桂圓,可愛得緊。忽然握住我空着的手,激動地說道:“知音呀。”
我笑了:“我很喜歡你,有空來清音閣找我,我告訴你更好的方法。”
“清音閣。”她記住了那個地址,“好。”
我露給她一個純然的笑,轉身離開之際,她鈴鐺般的聲音響起:“爲什麼要幫我?”
“因爲香水是我的鐘愛。”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李陌兒。”
“我叫邴甜。”
邴甜,果然人如其名,名甜人亦甜。不怎麼喜歡結交不認識的人,可她卻是個另外。香水是讓我對她產生好感的起因,但後來我是真的想跟她做朋友,因爲談到她熱愛的香水的時候,她眼神是熾熱的,激情滿溢,那種對自己鍾愛追求的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