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失育

隔日清晨,一縷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灑落在牀上正酣睡的人身上。大大咧咧地伸個懶腰,輕輕地掀起眼皮,眨了眨。這是哪?感覺有什麼不對勁。是什麼呢?對,就是這張牀不對勁,更確切地說是我現在處的位置不對。記得昨夜我明明是坐在凳子上跟夜子炫談天說地準備度過警惕的一夜的。談着談着,就談到兵法中的空城計,然後抵不住睡意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後來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飄了起來,落進了一股充滿暖意的懷抱,難道是夜子炫抱我上牀的?!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都怪它這麼沒戒心,二話不耽誤坐了起來,還有個危險的夜子炫。看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伸手抓住領口,還好,衣服是整齊的,安心的鬆了口氣。繼而皺着眉頭,面對那個陰晴不定的人,我怎麼又安然地睡着了,怎麼對他這麼放心呢。

惱着自己,去梳妝檯邊臉盆裡掬起一捧水洗臉,一股涼意直襲面頰,人頓時清醒了很多。門外響起了穩健的腳步聲以及對話。

“魏公子早。”女聲恭敬地問好。

“恩,這是要往陌兒那送?”男聲柔和的說着。

“正是。”

“那好,我來端進去吧。”反正自己要去找她,剛好順路。

“這……”丫鬟遲疑着,上面吩咐下來的事沒親手做好,反而要讓魏公子麻煩。

“沒事,你放心,我會端進去給她的。”接過丫鬟手裡的托盤。

門被打開了,魏昊天披着晨光儀表堂堂地端着東西進來。

“昊天。”我開心地甜叫道。

魏昊天走進來,把托盤放在桌子上,端起那碗黑漆漆濃重氣味的湯水。

我靠近他,不妙地感覺到一絲沉重:“這是?”

“把它喝了吧。”眼裡透着微乎其微的無奈,昨夜一夜沒睡,是因爲她和子炫的獨處嗎?心某個地方的微痛埋藏在角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哪來的反悔呢。

頓然我傻住了,這一幕我哪裡見過,對,電視裡,被皇上臨幸過的一些女人會被賜予墮胎藥,以防一些女子懷上孩子便以此要挾望得母憑子貴。因爲見到他而雀躍的心急劇跌到谷底,冷的我無法呼吸,不是因爲那碗藥,而是因爲他的不信任。爲什麼?爲什麼是他端來的?爲什麼要這樣看待我?我表現的還不明顯嗎,放開一切女子該有的矜持,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露骨的表示着,我只會爲了他,做任何事只爲了證明我對他的感情。無奈地苦笑,你究竟是不明白還是不明白,抑或是不想明白呢。

“我知道了。”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藥,一飲而盡,如果這樣他能對我多一點信任,那麼我喝,即使昨夜我跟夜子炫什麼都沒做過。

把碗沉重地放回托盤裡,擡頭卻看到魏昊天眼睛死死的瞅着我的脖子,有心疼有無奈還有憤怒。

我都還沒做出反應呢,你這是什麼表情,可他的眼神越來越犀利。莫非我脖子上有什麼東西?伸手摸摸:“怎麼了,有髒東西?”

“不,沒有。”魏昊天轉過視線搖搖頭。

這個位置……突然回憶起昨夜夜子炫伏在我脖子上,正是這個地方,還曖昧地說着“我們賭你先愛上我還是他先愛上你”,臉不自覺地微微燒,難道……不對,李陌兒,你傻了啊,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種陰測測的人呢,你的心裡只有魏昊天,是的,我只有他。那只是一時的玩笑,我不可能成爲他無聊時的玩臠。夜子炫好像還親了一口,難道是留下什麼印記?種上草莓了?魏昊天剛纔是在看這裡?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都怪自己早上洗漱的時候沒照下鏡子注意注意。想拉高衣領遮住,但現在穿的是秋服,都是涼爽的衣服,哪能呢。

想着想着,突然肚子一陣疼痛,像攪拌機在攪拌,越來越痛,經不住這般疼痛,彎下腰抱住肚子叫喊:“啊!”

“怎麼了?”魏昊天看見我突然捂着肚子疼得不成樣子,扶住我下沉的身子,慌了。

“好……痛……”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不完整地拼出這幾個字,“肚子。”身子沒有力氣再去支撐了,完全倒在他身上。

魏昊天的視線下移,觸目驚紅,羅裙一片豔紅,血從我裙內下來在地上聚成一灘,他皺着眉頭極力思索着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只喝了一碗防禦的藥,怎麼就這樣了。一邊又着急着我的身子,大叫:“來人,叫秦太醫。”外面的一個丫鬟聽見叫喚,來門口一見情況不對,忙跑去。魏昊天抱起我柔弱的身體走向牀鋪。

我心慌地承受不住這股疼痛,依進他懷裡,雙手抱緊他的脖子,這個懷抱好溫暖。食指緊緊揪着以減輕痛苦,好害怕啊:“我會死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定定地說道,更緊地擁我在懷,生怕那個假設會成真。

我在心裡感嘆,如果他是因爲愛我說這話,我肯定很開心他是捨不得我死。

“可是我好痛。”又一陣像抽光我身體裡的經一般的痛。

“乖,再忍下,秦太醫馬上就來了。”他把我放到牀上,望着越來越蒼白的小臉,急着想出門看看太醫來了沒,卻被一隻纖弱的小手阻止了,我拉住他:“抱着我好嗎?”懇求地說着,怕這是最後一次了。

“好。”他坐在牀緣,把我抱在懷裡。

我輕輕地開啓聲音,告訴他事實,再不說怕沒機會了,誤會不能一直下去:“其實昨晚我跟他什麼都沒發生,就聊聊天而已。”

“什麼都沒發生你幹嘛去喝那碗藥。”魏昊天盯着桌子上的碗,定是那碗藥有問題,思考着這事件。

“因爲是你端來的,我要你信任我。”我苦笑着,原本就蒼白的臉因爲這抹笑而顯得更讓人憐惜。

“你太傻了。”

“我是傻,因爲我是女人,執着的女人,爲了愛的人不顧一切的女人。”我略施力的說着,急切地表達着我的情,也許機會不多了。

“看出來了。”他何嘗不知道她那份心意呢,但是已經由不得自己了啊。

一陣沉默之後,“那你喜歡我嗎?”

回答我的是一陣靜悄悄,他沒說話。

“喜歡嗎?”執意再問着。

又是一陣靜悄悄,在我絕望的想閉目休息時,簡短的“喜歡”二字讓我滿懷欣喜。魏昊天回想着那麼多風致的我,一顰一笑,都可入畫,這樣的女子沒法讓人不喜歡。本來不想說出來的,希望那是心裡一個秘密,但是一直在失血的她,讓他慌了。從來沒有什麼讓他有這樣害怕失去的感覺,但她做到了,真真切切地,害怕失去她。

“有多喜歡?”我再接再厲。

“難忘你真性情地彈唱,難忘你對我毫不掩飾還信誓旦旦,難忘你拿着糖人捨不得吃的孩子樣,我想你已經走進了我這裡。”拿起我的手輕輕放在他的心口,我能感覺那裡在有規律的跳動着。

“這就夠了。”我甜甜地笑着,像是孩子終於得到了糖。眼皮很沉重,好累呀,痛得我已經一點精力都沒了。

從昏迷中我慢慢睜開了一條小縫,眼睛又酸又脹!我下意識地閉上,下腹又是一陣生疼。“嘶……”我不禁輕嚀出聲!我慢慢睜開了眼睛,便見夜子炫一臉怒氣負手站立,跟前還有一箇中年人哈着腰,凌厲氣勢:“到底怎麼樣?”

“太子殿下,下官還要查看一下李姑娘是吃了什麼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藥毒性如此的強。”

魏昊天端起桌上的碗:“這裡還有些渣,麻煩秦太醫查一下。”

秦太醫雙手接過,知道魏昊天是太子眼前的紅人,聰明絕頂。端起碗嗅嗅,臉白了三分,伸指粘起看看,臉更加蒼白,驚恐地喃喃:“絕子草。”

“那是什麼東西?”夜子炫問道。

“一種禁藥,毒性極強,少量喝入便會終身不育。很早以前有人曾用此爲墮胎藥,後來喝過此藥的女子都終身不育才發現是這藥的問題,最後被列爲禁藥的。”他是在說我的病情嗎?

“那陌兒……”魏海天關心盡在臉上,毫不像平時般遮掩。

“魏公子,依這渣來看,李姑娘怕是……”秦太醫也有些沉重,這種禁藥自己也是頭一次真實碰到,剛開始還不能太確定,後來看到渣才定下結論來。

“絕子草……”夜子炫的語氣很冷,冷地貫徹着危險的氣息。

“這絕子草並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藥。”秦太醫提醒道,自己是太子爺的心腹,這絕子草又不是一般物,心裡盤算着這可能是一場陰謀,必須把知道的告訴太子,讓太子早點有所警惕。

夜子炫精湛的眼眸一轉,似乎知道了些什麼:“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開藥吧。”說完,轉看魏昊天,視線一對上,默契地思索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昊天,我先去安排下。”突然他眸子閃出陰鬱,寒得怵人。

“恩。”

感覺夜子炫已經離去,一行淚滑下,剛纔的話都聽在耳裡。絕子草,聽這名字我就猜到了,絕子絕子,終身不育,原本還期待着和魏昊天建個家,生一羣的孩子,等老年了共享天倫之樂呢。陽光斜斜的照下來,照的大家身上都暖暖的。我們端上了那把坐了很多年的小椅子,舒適的坐在上面曬太陽。兒媳兒子輩的老早坐在一邊撲克麻將,不用說當然是我這個現代人教的了。不一會兒,幾個小孫兒也都陸續出來了。一個個都圍繞在我們身邊,純淨的眼睛張的大大的,滿懷期望的想讓昊天把昨天的三國故事講完。他挪了一個更舒適的位置,開始講了。我坐在他身邊偶爾附上那麼幾句。我們相視笑了,他額頭的幾條扭扭歪歪的皺紋看的我更樂了。在他的侃侃而談中,在他平緩的語調中,當出現了一個壞人,對着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要做什麼壞事的時候,個個小孫兒就把眼睛張的更大了,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漏掉了一個細節。這個時候,我們就會覺得他們可愛極了。有時爲了逗他們,我還會故意推推昊天的手肘,暗示他停止敘述,接着俏皮的說上一句:“明天繼續吧!”

這樣的景象我已想過好多遍,多的我就算不去想也能浮現了,而現在我清晰的感覺到它正在離我而去,一切的計劃都在打破。夢想破沒的絕望就是現在的心情吧。

“你醒着,都知道了吧。”魏昊天坐在牀邊,語氣溫柔地滿是自責。

我緩緩的睜開眼睛,滿眶的淚水止不住。當凝上我眼眶中的絲絲清淚時,他心疼的無以復加。

“別哭。”魏昊天伸手擦去淚水,小心翼翼,溫暖的觸碰暖着我的心。

“帶我回去,好嗎?”我看着他,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在這裡只有傷害,“回清音閣。”

“好。”他點點頭,抱起我,將我擁進寬厚的胸膛。

緊緊地擁住小人兒,貼心的溫度蘊暖着顫抖的身軀,他明白自己錯了,但已經把她捲入,沒有反悔的餘地,這一切都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