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焦躁着,心亂如麻;而另一人則安坐着喝了好幾碗茶,穩如泰山。
“再不好好找我砍了你!”軍官再也忍無可忍,拔出腰刀,架在寇中的背上。
“大人!”
寇中正不知如何是好、瑟瑟發抖之際,突然聽見外面的步子踏踏實實踩在地上的聲音,心中才吐了口氣。
軍官惶然失色,將腰刀一收,看着從門外進來的書吏稟道:“盧知府叫您拿證據去衙門,按察大人已經升堂了。”
“好,我這就過來。”葉永甲回身去書房櫃子底下尋出那幾摞文書來,交付書吏,然後一併走了;留下那軍官幹瞪着眼睛,怒上心頭,卻無從發泄。
“按察大人,知府大人,證據帶到了。”
葉永甲站在衙門外,按察使和盧德光、包括一旁的袁倫都注視着他。
“葉同知,有什麼可證明的嗎?”盧德光代替按察使問道。
“小人可以直接說,袁倫派刺客殺了陳書辦。”葉永甲走進來,說道。
“也沒證據說那刺客是我派的。萬一是誰跟陳書辦有仇隙呢。”袁倫並不服軟,辯解道。
“袁都督不要着急說話,”葉永甲從書吏手裡取過一個土黃色的袋子來,一解開,慢慢掏出一把匕首。袁倫大驚,心中暗罵那刺客,不過現在也沒法抓了他去,只是泄憤罷了。
“上面寫道‘陳州都督袁倫之匕首’,大人們看清。”他將匕首給盧德光看了,盧德光又遞了按察,確鑿無誤。
“好。那你說我與陳書辦有何冤仇?”袁倫有些強撐精神了。
“你給當年的那個同知寫過信,讓他調陳書吏入籌事房,可是?”葉永甲拿出一張文書,問道。
袁倫眯着眼看了一番,章是同知蓋的,於己無關,若一口咬定,恐此案便沒了眉目;他卻想着認了此罪以避殺人之大罪,遂認道:“我給他謀了職,這我倒認。但我既爲他謀利,說明我二人本是同心,何必殺他?”
葉永甲見他中了計,便繼續說道:“陳書吏後來被指勒殺王伯一。”
“這怎樣?”
“他因此進了監牢。”葉永甲道,“然後他寫了遞到省裡的一份狀告,告您指使殺人,然後您卻將那份信截下來了,我們再無見過;那日晚上,陳書吏就死在監獄,刺客留下這把匕首。”
“這……”袁倫額頭沁出汗珠,悶聲不語。
“既然都督未令陳書辦去殺人,爲何要遣刺客去動手?袁都督是犯了兩條人命!”
對袁倫來說,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他愣了半晌,再吐不出一個字,茫然地看着葉永甲。
“按察大人……”盧德光用乞求的眼神望向他。
“證據已板上釘釘,疑犯亦無話可說,案子可以結了吧。”按察道。
“好!”盧德光目光忽變得兇厲,“將罪犯袁倫抓起來,暫送號房!”
兩旁的衙役隨即動手,袁倫卻推開旁人,朝盧德光咆哮道:“盧德光你他媽不是東西!按察大人你看清楚了,此人狼子野心,意圖不軌,必成朝廷大患!”
“下去!”
盧德光一發話,衙役們便不再手軟,扒了他的官服,硬生生將袁倫拖下堂去,可還能聽見他的咋呼聲。
盧德光卻置若罔聞,轉過頭請示按察道:“袁倫當如何處置?”
“先免了職,押在死囚房內,等本按察回稟巡撫,再行定罪。”
盧德光旋即吩咐下去。
“按察大人還在此地歇息一會兒嗎?”
“不了,此事緊急,我還是先返開封爲好。”
按察使當時收拾了卷宗,與知府作別,便乘車走了。數日,按察使回到開封,將案情卷宗一併上遞巡撫。巡撫看了,俱得實證,遂上奏朝廷,請中書省裁決。方巡撫念袁倫乃柳黨之人,故在奏中提議‘只黜倫還原籍,不加鐐銬’,以免柳鎮年怪罪。
中書議後,天子很快下了旨意,責成盧德光赦免袁倫,將其發遣回鄉。盧德光雖不情願,也只得照做。不過他聽了黎用的意見,知會袁倫過路的官驛安排酒食,在其中藏下毒藥,力求斬草除根。
盧知府一面則派遣同知葉永甲抓捕袁倫黨羽,以爲自己的掌權鋪路。葉永甲得了消息,帶着巡檢司的兵們,先殺到都督廳裡來。
他在廳外安排了十多隊兵,都手持彎弓,穩穩地將箭矢對準廳內;自己則親率幾個兵丁,拿着繩索,進去捉人。
先抓過來一個軍官,就是那個曾將腰刀架在葉永甲脖子上的人。
“此人乃袁倫親兵,橫行跋扈,應當殺頭。”一位兵丁說道。
葉永甲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吩咐下人:“先將他拉到街上,等會兒一塊砍了!”
幾個人推搡着那軍官出去了。
“這也是袁倫的黨羽。”
葉永甲舉目一看,一位深眼眶,長鬍須的軍官站在面前。
“我不知道他。我不知道他幹過什麼事。”葉永甲搖着頭,說道。
“他和趙縣令……”
“那就與袁倫毫無關係。”
“怎麼能這麼說啊,同知大人,”葉永甲一回頭,見那是趙授,平日他是賊眉鼠眼的,不過現在正用陰險的眼光打量着他。“我說他是,他不就是嗎?”
“我想要聽聽此人的事蹟。”葉永甲有些不客氣了。
“憑什麼?”
“憑我是同知。您是知縣,我有權問問您。”葉永甲轉過身來,平靜地說道。
“狗屁的知縣!老爺是陳州府的都督!”趙授瞪圓眼睛,一指這整個都督廳,“這地方是我的!同知當然無權問我!”
葉永甲愕然了。他並不知趙授什麼時候當了都督,眼下遂緘口無語。他後來才知道,盧德光爲了鞏固權力,纔將這位親戚連夜調入首府;而當更久之後,他才清楚,此軍官不過是未給趙縣令供奉一吊錢而已。
“押下去。”葉永甲除了拱手聽命,別無權利。
趙授方得意的冷笑了。
又抓了不少人,其中被趙授坑陷的不計其數。
他們被押在了集市上,一排排的,像是趕殺一羣牛羊,狼們則正在撲殺他們;都失去了人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