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曲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奏響,天津日租界碼頭上,前來觀禮的各國領事歡迎着正在登岸的日本直隸派遣軍司令官黑木爲楨大將、前日本駐津總領事鬆平恆雄、前天津駐屯軍司令官佐藤鋼次郎少將以及直隸派遣軍各個將軍們。
英國駐津總領事祿福禮站在最前列,待諸人致禮完畢,他看着黑木爲楨和鬆平恆雄道:“先生們,你們來的晚了一些,城裡的中國巡警剛剛離開,他們把整座城市的人都遷走了,當然,總會有人留下來的,特別是那些對現政府不滿的人。”
“我們以爲支那人會抵抗得更激烈一些,這樣才能配得上楊氏的那些美麗的口號,但是沒想到……”作爲外交精英,鬆平恆雄學着外國人的模樣攤着手,一幅很遺憾的樣子。
“是的,中國人還不敢冒犯文明世界的準則,他們不敢在大沽口以及鄰近地區修築炮臺,鐵路兩側也不敢修築工事。”祿福禮笑道:“也許,你們只要行軍到北京,戰爭就勝利了,現在中國人的軍隊……”他看了不遠處站着的俄國駐津總領事傑得曼.彼得.赫一眼,小聲說道:“……都被俄國人牽制了,鬆平先生,勝利將屬於貴國。”
英國總領事一個人嘀嘀咕咕,其他各國領事都只是禮貌性的問候,見大家都客套完畢,鬆平恆雄看着在場的嘉賓和記者們道:“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很高興能再次回到天津。”鬆平衡雄微笑的看着歡迎的諸人,見大家都開始鼓掌,心中很是滿意:“日本軍隊此來並不是想侵略中國。只是鑑於楊氏政府多年來對日本以及文明世界的敵視,日本有必要遏制中國拳匪化的趨勢。戰爭開始以來。我想諸位和我一樣,都吃驚於楊氏政府對整個中國社會的控制以及他們的動員能力,再聯想到復興會政府那些敵視文明世界、詆譭文明世界的言論,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中國就會再一次發生拳亂。
在楊氏以及他們所謂皇帝的管理下,中國人根本不會信仰上帝,他們所信仰的異教還在米國聖弗朗西斯科、智利、甚至是意大利製造慘絕人寰的災難,妄圖以信仰魔鬼以對抗整個文明世界。先生們。這麼一個邪惡的政府必須被推翻,而日本將履行這一個任務,爲建立一個友好、開放、文明的中國而努力!謝謝各位!!”
鬆平恆雄風度翩翩、言辭侃侃,他此來天津爲了這番講演是做了不少努力的,楊銳從前的著作他也全部看了一遍,排除那些專業書籍,他唯有找十年前那本《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興起》做文章,再就是拿中國的道士和尚頻頻準確預測地震散佈異教威脅論。
《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興起》是學術性著作,或者是用學術攻擊西方文明的著作,雖然著作論證嚴密。資料詳實,但凡是洋人看了都是不喜,因爲這是整個西方文明的原罪。這本書出版之後,除了在中國傳播之外,日本乃至整個亞洲、美洲都有轉譯,一時間被西方世界定爲*,而該書的作者雖然只是一個亭子間的筆名,但很多人認爲,這本書只有在倫敦圖書館呆過好幾年的楊銳才能寫出來,並且文章也符合他的文風。
而除了這本書之外,另一本哲學著作雖然內容上並沒有在主觀上貶低西方文明。但書名、書中的所表達的含義,卻認爲西方文明已趨於毀滅的邊沿。因爲這種文明本身就是帶着種種問題,它將起源於理性。最終也將毀滅於理性。
一戰還未開始,當時每一個國家、每一個人在這場戰爭中都在這場戰爭中做了最理性的選擇,但理性選擇的結果對於整個西方世界來說卻是一個悲劇。因爲沒有一戰的印證,因此這本書也爲西方所不喜,但奈何書中以文化的形式來分析每一個民族的模式,讓洋人們也找不到什麼把柄,他們唯一能攻擊的就是作者對西方歷史的解釋牽強附會、生拉硬扯,卻不能也寫一本著作對此進行反駁。
從美洲金銀揭露西方文明的原罪,以文化的發展預示西方文明的末日,再用神奇的預測否定整個上帝信仰,這三者各不相干,又彼此配合,是以在整個中國知識界,否認西式文明,提倡國粹國學越來越深得人心。於是在很多西洋傳教士看來,假以時日,文明世界對中國幾十年來的教化和馴服將前功盡棄,這些野蠻人最終會迴歸野蠻。
和鬆平恆雄預料的一樣,他的講演得到在場諸人的熱烈讚歎,刺刀代表文明,而中國代表野蠻之說被在華的洋人們深深贊同,不過就在這掌聲之中,京津泰晤士報的主筆伍德海卻問了一個讓鬆平恆雄無比尷尬的問題:“總領事先生,我聽說楊氏的這兩本書每年都在貴國銷售十幾、幾十萬冊,楊氏每年從貴國獲取的出版分紅就有十幾萬日元,另外貴國文部省已經組建了東西洋文化研究會專門研究楊氏學說,還在帝國大學等大學內專門開設文化研究課程,課本就是楊氏的所著作的西方之沒落。請問總領事先生對此如何評價?”
“欸…”謊言讓人揭穿總是難堪,不過鬆平不愧是外交精英,立馬道:“敝國之前並未深知楊氏的危害,學界對楊氏的研究很多都是學術性的,並不代表政府立場……”
鬆平三句兩句把伍德海的問題勉強推過,幸好旁邊的遠東時報的記者唐納德問道:“請問鬆平先生,貴國戰爭之目的真的是爲了捍衛文明世界,而不是出於貴國自身利益的考慮嗎?”
“日本本身的利益就是整個文明世界利益的一部分,捍衛文明世界的利益就是捍衛日本的利益,反之亦然。”鬆平恆雄微笑道。“在此我可以保證,諸位將會看到一場文明的戰爭。而戰爭之後的中國將會更加文明。”
鬆平恆雄此話說完,還想再次回答問題的時候,第二艘渡輪已經靠岸了。在隨從的提點下,他興奮的說道:“我想對於中國的問題還是中國人自己來表述更值得讓人相信。有請恭王傅偉殿下。”
隨着鬆平恆雄的聲音,樂隊開始演奏大清國國歌鞏金甌,傅偉、前陝甘總督升允、康有爲、劉廷琛、勞乃宣、鄭孝胥、沈曾植一干人都上得岸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司儀高聲喊道:“大清國恭王殿下駕到!”
司儀聲音還未落下,本應在奉天開演的鬧劇提前在天津上演,躲在天津租界的遺老遺少們從遠處連滾帶爬的跑到傅偉面前磕頭,一個勁的嚎哭拍地,彷彿大清亡在昨日。光緒死在今晨。
就在滿人們表演的時候,一直在天津租界的青木宣純看着鬆平恆雄問道:“孫逸仙和樑卓如怎麼沒來,這些廢物能有什麼用?”
“孫逸仙一心想要實現共和,帝國怎麼可能去資助一個共和政府?再說他在支那的勢力,甚至在華僑中的勢力都被楊氏清楚乾淨,他來能有何用?”鬆平恆雄道:“至於樑卓如先生,康先生和他談了好幾次,但樑先生有自己的主張。青木君,他本是一個狡猾的人,來日本明明是爲了反對楊氏。卻說自己是爲了和平,明明想支持清室復辟,又怕失敗身負罵名。我想等我們佔領北京匡扶清室之後,他就會回來的。”
“明治二十七年,進攻清國時我們說要匡扶漢室,可現在卻又要匡扶清室……”青木宣純搖着頭,“鬆平君,這樣做沒有任何一箇中國人會喜歡我們。”
“我們不需要他們喜歡,只要他們害怕。”鬆平恆雄不自覺,他再看了那些洋記者正採訪傅偉,便道:“今日帝國陸軍登陸。楊氏又氣得劈桌子了吧?”
“呵呵,”青木純宣道:“你當楊氏真的那麼衝動。他、還有岷王上午帶着羣臣都去了前門大街吃烤鴨,至於現在。據說他們請了道士在做法,說要降災於我們身上。”
“哈哈!”鬆平恆雄大笑,他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帝國陸軍登陸,支那人居然還在請道士作法,他們不會再次高喊刀槍不入吧。
鬆平恆雄嘲笑間,北京外城的荒地上,從美國回來的國師張元旭正在高臺上跳大神,桃木劍揮舞下,符紙燒了一張又一張,在他最後一聲厲叫之後,啪的一聲桃木劍斷成兩截,一口鮮血成他口中噴出,旁邊侍奉着的幾個嬌豔大洋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喊道:“師符,泥怎末了?”
張元旭噴血之後只是一頓,揮手阻止這些自美國帶回的信徒上前,又抽出一把備好的桃木劍開始揮舞,口中經文吟唱的更響了,盞茶功夫,一聲‘太上老君急急令’之後,桃木劍指向了天津方向,莫名的火焰從木劍前端升起,砰的一記火焰快速閃現又快速熄滅。
“貧道費了三十年修爲,定要給東洋人……”收功的張元旭猛然發現自己跳了半天跳累了,臺詞沒念對,只好改口道:“定要讓倭寇有來無回。”
張元旭一句話說完,身子便裝作不支,大洋馬立馬上去把他扶了下來。道長既然施法完畢,又說東洋人有來無回,一時間人羣議論紛紛,只是他們不能上城牆,只好翹首望東南,幻想着東洋人馬上就要中符身死。
道士作法的聲音傳到內城,華東戰區司令雷以鎮中將聽聞後命令道:“通知前指陶大勇和林松堅,天罰可以開始了。”
“是!”副官大聲喝道,立馬把這消息傳了出去。
天津北面的二十多公里外的武清,陶大勇和林松堅早就等不急了,也不知道京城裡是怎麼回事,偏偏要請給道士來做法,真是莫名其妙,此時收到雷以鎮命令的陶大勇忙問左右:“日本人在幹什麼?下了多少人了?”
“日軍還在下船,但下的差不多了,因爲沒有勞工,那些士兵正幫着卸物資。”參謀長再一次重複之前飛艇偵察的命令。而後道:“現在這個時機是好的。”
步兵主官嘀嘀咕咕,工兵中將林松堅只當作沒有聽見,他心中只是在不斷想着各次爆炸切合度。這是最關鍵的,他正愣神時。旁邊的副官上前道:“司令,都接通了。”
“嗯!”林松堅點頭,“潮汐呢?到時候了嗎?”
“到時候了!”副官早就把潮汐時刻悲的滾瓜爛熟,此時正是最佳時機。
“好!那就開始!”林松堅猛的一揮手,神情堅毅的像是石刻。
大沽口海岸以及海河沿岸都停滿了日軍艦船,因爲附近的勞力和村民都被政府勸走,所以隨行的物質只能靠着那些坐了一夜船的日軍士兵裝卸。工作雖然辛苦,但想到不要幾日就能佔領北京。士氣高昂的日軍還是忙的樂活。第7師團工兵第七大隊隊長佐藤正午大佐此時正在大沽口碼頭,看着被卸下的炸藥他滿心歡喜,幾月個前因爲蓋州四三三高地的坑道爆破,他榮升爲大佐,這次攻佔支那首都,支那軍嚴防死守之下怕也少不了坑道爆破。
佐藤大佐認爲坑道爆破是突破敵軍堅固塹壕的最佳方式,四三三高地的失敗不是坑道爆破的失敗,而是已死的山田虎夫給了守軍太多的時間,沒有一鼓作氣的殺上主峰。因此,四三三攻防戰之後他總結性的寫了一份報告。詳細記述了坑道爆破戰術的實施要點,這份報告很受參謀本部關注,只是要實施這種戰術需要海量的炸藥。這是日軍所不能承受的,是以這次直隸平原大決戰,司令部只給了他五噸炸藥,而不是他申請的十噸。
碼頭上士兵忙碌,天津日租界領事館內卻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恭王傅偉沒等各國領事拜見,就主動拜見各國領事;總領事鬆平恆雄則舉着酒杯頻頻陪笑、四處勸飲;赴會的洋人之前還擔心戰爭會使天津繁華不再,現在日本這麼輕易就登岸進城,讓他們原來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青木宣純看着滿屋子歡樂的人羣。一點兒也沒有興致,旁邊的天津駐屯軍司令官佐藤鋼次郎見他鬱鬱寡歡。頓時笑道:“青木君,帝國陸軍順利就佔領天津。這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即便佔領京城,也沒有什麼好高興的。”青木無比惆悵的道。
隨着支那軍實力的展現,日本內部越來越多人開始反思這次戰爭,而他們的反思的原因是認爲中日應該聯合起來反抗西方,和西洋人爭奪殖民地而不是窩裡鬥。然即便是聯合,也是有尊有卑,按照中日兩國現在的實力對比,日本應該是亞洲的盟主,將由日本來引導亞洲未來,而中國跟隨即可。
這樣的想法不可說不對,但以青木對中國的瞭解,他感觸和那些幻想家自大狂全然不同,他認爲二十年內中國就會在各個方面反超日本,那怕是帝國最自信的海軍。這是他的判斷,但是這種判斷他是無法說出口的,是以看見那些妄想着征服中國、把中國變成日本準殖民地的人他很無奈。
“佔領北京之後,支那現政府就會倒臺,我們扶持清室作爲皇帝,支那人會感激我們的。”佐藤鋼次郎極爲自信的道:“最重要的是,英國支持這個方案,他們會說服各國公使也同意這個方案,一個太過強大的支那不符合任何國家的利益。”
“中國會把戰爭打到底的,中華不是清室,他們一定會報復的!”苦悶之餘見有人還執迷不悟,青木宣純不由大叫起來,聲音大得整個宴會都聽得見。
見青木這邊不對勁,和俄國總領事正交換意見的鬆平恆雄說了聲抱歉就想過來,但只走了一步,就覺得地面猛的一晃,杯盞碎裂中一聲龍吟從東面傳來,龍吟過後地面再是一顫,那邊又是一聲巨響,天地搖晃間像是要顛倒了。巨響接連不斷,地面搖晃不斷,頭燈的電燈閃耀了幾下也是滅了,衆人都不知所措間,已經有人大喊大叫撞撞跌跌的往屋子外跑。
“怎麼回事,地震嗎?”鬆平恆雄不明所以,扶着已歪了眼鏡全身顫抖。
他這邊喊地震,大沽口碼頭上的佐藤正午大佐則只驚呼天照大神。月光之下。他看見第一聲龍吟就起於大沽口外海兩公里處的海底,龍吟之後巨浪涌動,停在港外的輪船不受錨鏈的牽制開始互相對撞。第一聲龍吟之後,離大沽口更近的海底再是兩聲巨響。原先那一聲龍吟激起的巨浪被被驚起的另兩股巨浪推動,不但急速西來,而且浪勢更高。
巨浪涌動,海潮狂舞,海底接連不斷的巨響推波助瀾使得大沽口外形成一次巨大的海嘯,數十米高的巨浪不斷掀翻附近所有的商船戰艦,更裹挾着這些商船戰艦不斷往西推進,在碼頭上勞作的日軍見着如此威勢的海嘯。呆立當場的同時更有不少人跪倒。
海嘯終於撞擊到了大沽口碼頭,原本數十米高的海浪更是飛速竄起近百米,浪中裹挾的艦船玩具一般被扔上了岸,把敢於阻礙的一切瞬間推平。上岸之後的海浪依舊威勢不止,波濤洶涌間沿着海河,朝四十里外的天津城推進,河岸上登岸不久日軍悲催的看着巨浪打來,但他們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只能直挺挺的受死。而後和槍支、大炮、輜重、物資一切被巨浪捲起往西急進。
天津城越來越近,租界最外緣的德國人早被大沽口異狀驚動,皎白的月色下。不少人就站在樓房上口呆目瞪的看着巨浪襲來,不過等白線趕到近前,巨浪已能量耗盡,最前面的浪頭輕輕拍了拍租界的外沿就退了回去,唯有通海的海河,因爲阻力更小,河面上的巨浪一直推進到天津城下,撞在城牆上之後才漸漸歇了浪頭,回退到海里。
巨浪退上岸威勢無邊。收回海里的時候也是如此,那些在浪中僥倖未死的日軍感覺往前的勢子猛的一頓。身體又開始往後急退,海潮中他們來不解呼喊。就被巨浪卷下了海,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在天津城內人心惶惶、不知所以的時候,天津上空飛艇上特種作戰部的崔朝慶少將正念着鬍子怡然自得,特別是看見巨浪捲到租界就停歇了,他臉上笑的更是歡快。底下的海嘯是無數數學計算的結果,當然,能製造海嘯是因爲楊銳所提點的聚能裝藥原理的運用,這個聚能裝藥本是用於火箭筒,特種作戰部將其借用過來,用裝滿炸藥的商船在大沽口外海海底依照聚能裝藥的原理佈置了一個弧形爆破圈,圓弧的開口正對着大沽口,弧底第一聲爆炸激起巨浪之後,更多的爆炸對其進行加強,層層加成之後,巨浪在推進到大沽口時已高達六十多米,再此巨浪下整個臨海區域的日軍以及一切人造物都被瞬間毀滅,巨浪退回海底之後,海河兩岸已是汪洋一片。此時月色下水面無比平靜,半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從來就沒發生過。
“回報給總參吧,一切順利,並無附帶傷亡。”崔朝慶少將叮囑道。
“是,長官!”隨同崔朝慶看海嘯的副官聲音有些發乾,對於眼前這個教書匠成爲少將他一直存在疑慮,但今天這一切卻讓他對其佩服的五體投地。
“快去啊!愣着幹什麼。”崔朝慶看着副官站在不走,很是奇怪,“皇上、總理大人等急了都,快去發電。還有通知艇長,我們也回去吧。”
十幾分鍾後,李子龍接到總參的電話對着正在看書的楊銳道:“總理,行動成功了,日軍傷亡無數,且並無附帶傷害,租界無損。”
“好!”楊銳其實就在等行動結果,他放下書之後道:“給…給王小霖那邊打電話,馬上通知各地印刷廠開始印號外,要把日軍被天罰的消息傳到每一個縣城,還有拍錄下的影片,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複製,讓全國的百姓越早看見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