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巡洋艦?”身後的參謀下巴掉了一地,“閣下,從發現支那艦隊到沉默只有二十七分鐘,在這麼短的時間擊沉利根號,一定是使用了水上雷……”參謀長說到這裡也迷糊了,其實口徑超過十二英吋的穿甲彈也能達到這個效果,如果被擊中彈藥庫,那下沉的速度一點也不比魚雷慢。
“命令:再次發電報給皇家海軍遠東司令官吉拉姆上將,詳細瞭解支那那艘水上飛機母艦的細節;若宮號的水上飛機加強偵察,尋找大型裝甲艦。”已經沉了一艘艦,不管是水上雷也好,裝甲巡洋艦也好,加藤中將都不能再馬虎行事了。
日艦這邊害怕潛艇而小心謹慎的圍堵,而收到艦載機戰果電報的航母上卻是一片歡騰。上一次對地轟炸那是空軍乾的活,只有現在這次出擊纔是實實在在的航母作戰。因此,司令塔內諸校官都很是興奮,幼虎終於是見血了。
“日艦落水船員怎麼辦?”奚定謨上校看完電報後問道。
“倒扣淹沒,活下來的怕是不多吧。”朱天森上校明白他擔心什麼,“放心吧,他們會收拾乾淨的。日軍就是到了,也只是一片屍體。”
儘可能的情況下,不暴露航母的存在。最低的底線是不暴露航母的作戰能力,這是總參反覆叮囑的。朱天森上校完全明白這個道理。日本這樣的國家是小國,一旦被新武器、新戰法打懵,就難以絕地翻身;但是不管怎麼樣的新武器、新戰術,只要使用就會暴露,不過到那個時候,兩國的實力怕是完全不同了吧。
朱天森上校心中沒那麼多仁慈,他回答完奚定謨之後,便再問航海官吳振南中校。“他們到哪裡了,什麼時候可以徹底從日艦的包圍圈裡突出來?”
“現在他們在那霸東側海域,因爲海琛號受傷,艦隊只能以十四節的航速南駛,如果運氣不差的話,天黑後他們估計就能脫險,只是局勢不容樂觀,多艘潛艇發來的電報都證實日軍已調集諸多軍艦對這片海域進行圍堵。”吳振南中校小心說道,海圖都印在他心裡。他說罷之後又道,“就是我們的位置太過靠前。要是日艦擴大搜索範圍,那很有可能存在危險。”
航母雖然看不到巡洋艦隊,但它就在其東南側一百五十公里的海域。這實在是太近了,或者說,這裡已經處於日第二艦隊的封鎖範圍之內了。雖然有三架偵察機升空偵察以作避歸,但萬一遇上日艦隻能是用速度逃跑了。
“不必!”艦長朱天森否決,“能夠威脅我們的,也就只有航速最快的金剛號戰列艦了吧,當然,要是日本潛艇能出洋的話,那也是這一種威脅。但這個沒可能。英國的潛艇也是一大威脅,可是現在德國將他們弄的焦頭爛額。遠東是不可能來的。”說到此,他再想到航速只有十四節的海琛號。道:“如果附近沒有日艦,一會我們就和他們匯合吧。”
朱天森上校的話出人意料,不過航空官姚錫九卻是贊同的,他看着其他人想反對,搶先說道:“一百五十公里的距離並不能保證我們太多的安全,但如果要離的遠一些,那艦載機的作戰時間會變的極短,魚雷機如何要飛一整天,人受得了,發動機也受不了,匯合能解決這個問提,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發揮艦載機的作用。”
“我同意這個辦法。”輪機官方佑生中校說道,“如果有時間,海琛號的鍋爐要是沒有結構性的損壞的話,維修部也許還能修一修,只要巡洋艦隊航速達到十八節,那大多數日艦都追不上,這纔是脫困的關鍵。”
一個是艦載機最大兩百五十公里的作戰航程,再是航母上的維修部估計能提高拖後腿的海琛號的航速,兩個原因下,反對的人也都沉默了。於是,四十分鐘之後,劉冠雄少將收到了鄧子龍號匯合的電報。
“終於是來了。”劉冠雄少將笑意濃濃,對於這艘有如此巨大威力的戰艦,他還是很好奇的。而且一旦匯合,不管該艦的指揮權在不在他,他這個司令官也能搬到那萬噸大艦上去,這一輩子可是沒有過的事情。
“子英,這飛機母艦到底歸誰指揮呢?”看過電報的鄭祖彝問道,電報上只說匯合,根本就沒說指揮問題。“這朱天森好像是以前江南水師學堂派往英國留學的學生,江蘇人……”
“是啊!江蘇人。”劉冠雄對越來越多的非閔系軍官得勢已經習慣了,他只是這一代纔起來的,根本不像其他一些人,全家老少上下都吃海軍飯。“你管他那裡人,現在是人家救咱們,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
劉冠雄教訓完就命令海籌號轉向目標海域。一百五十公里的距離並不長,兩次折返之後,盤旋在艦隊頭頂的飛機就往前飛去了,半個小時後,瞭望手報告一艘大艦正迎面駛來,水手驚異中,劉冠雄趕忙在對着傳聲筒喊話,緊接着又讓信號官升信號旗以告訴後面諸艦來船是友軍。
桅盤上能看到東西,司令塔要幾分鐘之後才能,在諸人的望遠鏡中,一艘巨大的戰艦劈波斬浪、高速駛來。劉冠雄正吃驚這船怕不少於兩萬噸時【注:查閱當時美動力系統技術水平後,航母尺寸有少量變化。】,司令塔內一個參謀吃驚道:“炮在哪裡,怎麼看不見炮?”
“炮?”劉冠雄也找了起來。可卻依舊沒有發現,女內,不會是條商船吧。
雙方二十公里的距離對於鄧子龍號這種高速船根本就是十幾分鐘的事情。在距離巡洋艦隊十公里的時候,爲了和艦隊編組航行。航母也一個左滿舵,開始轉一個一百八十度大彎。鄧子龍號正面看也就是和一般戰列艦的寬度無異,但當它橫轉過來,其兩百三十多米長的艦體頓時將諸人嚇了一跳,而當大家倒抽一口涼氣時,鄧子龍號已經完成了滿舵轉彎。司令塔沉默裡,鄭祖彝咳嗽一下之後輕輕的道:“應該沒有兩千碼。”
“嗯。”劉冠雄應道,“滿舵迴旋不會超過一千六百碼。如此靈活,真是條好船!”
朱天森或許能想到巡洋艦見到鄧子龍號的驚歎,但現在可是在戰場上,他其實沒多想,只是命令道:“請劉將軍登艦吧。”
劉冠雄在將事務移交屬下之後,才帶着幾個參謀坐着鄧子龍號放下的小艇的上航母,在被絞盤拉上飛行甲板時,看着被漆成灰白色的艦體,和劉冠雄一樣,其餘登艦的諸人也都開始整理軍容。這船。要是自己能當上管帶那這輩子就值了。
甲午時最大的艦也就是七千多噸的定鎮,甲午後最大的就是海天海圻,但即便是定鎮和眼下這艘船比起來也差太多。大概只有日本人新造的金剛號有這麼大吧。不過金剛號是戰列艦,比眼下這艘飛機母艦要顯得肥大。
在劉冠雄等人未上到甲板時,艦長朱天森、副艦長奚定謨、政委黃金豪已經在甲板上等着了,見劉冠雄幾人從舷外露頭,一邊的信號兵就開始吹歡迎號,一身雪白軍裝的朱天森三人上前敬禮道:“鄧子龍號實驗航母艦長朱天森見過長官。”
朱天森敬禮,奚定謨黃金豪也上前敬禮,劉冠雄幾人對他們也一一回禮。簡短的會面後,朱天森帶着劉冠雄等前往艦橋。寬闊的柚木飛行甲板上。艦尾正有一架偵察機在降落,而在艦橋前往。則有十數架飛機排列着,看樣子等待起飛。到此時,劉冠雄等人才明白這船爲什麼要造成屋頂的模樣了,這根本就是把船頂當跑道用啊。
“這個……”劉冠雄本想問這船到底有多少噸位,但這時甲板前放正一架飛機起飛,發動機的轟鳴聲中,他倒是看得愣住了。好一會才訕笑道:“這船多少噸位啊?”
朱天森等了半天沒想他問的是這個問題,也是笑道:“真要是滿載,排水將超過兩萬一千噸。劉將軍,若是想看看,此戰過後天森帶您到各處走走。”
“好!好!”劉冠雄聞言笑道,都是管帶,這條大艦居然是年輕人管着,他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朝廷是要建大海軍、是要在打壓閔系的前提下建大海軍。作爲他來說,閔系如何與他無關,但他兒子兄弟可也在海軍當中的,朱天森居然會成爲管帶,那不是京裡有關係,就是他被大人們看重,能結交最好不過。
就在劉冠雄和朱天森談笑風生時,總參剛收到了航母和巡洋艦隊匯合的電報。徐敬熙想將其彙報給楊銳,他卻在接見英國代理公使麻穆勒,只有一邊等待。
英國這一次完全是應日本相邀調停中日戰事的,雖然之前朱爾典就建議日本停戰媾和,但那時日本政府沒答應。聽聞英國人嘴裡吐出‘停戰’‘和平’這個詞,楊銳不由用笑聲打斷了麻穆勒的發言,英國人傻了好一會兒,才尷尬的說完。
即便是一個久經訓練的外交官,在此時——在中國人封鎖渤海、佔領安東,圍困住日本陸軍絕大部分部隊的時候提出和談,也讓他感到羞愧。當他躬身想退下是,楊銳卻說話了,“那請問日本準備拿什麼來談?臺灣?朝鮮?賠款?道歉?”
“總理閣下,我並不知道日本的條件是什麼,但是我想貴國真的同意停戰,就應該全線停戰。”麻穆勒也知道日本人拿不出什麼東西來談,但楊銳話語裡‘朝鮮’二字,讓他很是警覺。
“請閣下轉告日本,如果要談判。那請儘早。復興軍的戰爭機器既然開啓,就不會爲幾句話而停頓。”楊銳明白他也就是個通氣的,奉告一句就端茶送客了。
麻穆勒一走。徐敬熙就進來了,他笑道:“先生。海軍匯合了。他們還擊沉了日本海軍的利根號,我軍無一傷亡。”
“能躲得開日本艦隊嗎?”楊銳聞言臉色也是一暖,海軍是復興華夏的支柱之一,稚鷹一般的,它終於開始學飛了。
昨天常委會開會之後他一夜未睡,想的都是以後國家的戰略佈局,上午的時候美國公使芮恩施來過了,和他同來的還有曾經在美國見過的李承晚。楊銳從來就沒有收到過李承晚來華的報告。但他卻忽然置身於北京,那就只能一個解釋:他是從外交通道進來的,並且還化了妝,這才使得情報局和安全局都沒有他的信息。美國人居然把李承晚藏在駐華公使館,完全是想一旦復興軍攻入朝鮮,就要讓李承晚隨王師入朝。
楊銳對美國人的心思並沒點破,對於芮恩施的的建議也沒有否決,只是稍微勸解說:因爲中日軍隊在遼東一帶展開大規模的狙擊戰,所以真要從陸路入朝是極爲危險的,任何人一不留神都會被日軍狙擊手擊斃。這還是士兵,真要是大張旗鼓的入朝,在山區樹林裡隨便埋伏几個狙擊手。那事情就危險了。
中華時報上面專門有一個狙擊手欄目以介紹復興軍的英雄,戰績、犧牲,除了不能泄密的那些內容,其他都會詳細記錄在上面,但即便是這樣,學生們也看的如癡如醉。李承晚似乎沒有看過中華時報,但芮恩施去卻是知道的,聞言後這個打算只能作罷。
中日戰爭,美國雖然支持中國。但是他支持的很有限,最多隻是外交支持和確保貿易通道罷了。前者美國公使拗不過英法。後者洋行買辦們只認錢,要什麼都能給你弄來。是以芮恩施不能像債主討債一般要求中國做什麼,可即便是這樣,楊銳也很是不舒服。
“竟成,英國人來過了?”下午的時候,接着信兒的謝纘泰來了,他本想早來,但楊銳說不急,他就下午再來了。
“都在忙些什麼?”楊銳看着行色匆匆的,有些奇怪。
“還能忙什麼?”謝纘泰笑道:“秘魯、墨西哥幾個小國想着公使升大使啊。他們還希望能派軍事代表團來我國參觀。”
“墨西哥碰不得。”楊銳說道。南美的智利是親英的,是以南美三強並不完全受美國掌控,但墨西哥可就在美國眼皮子底下,惹墨西哥是自找麻煩。
“我明白,我明白。但他們要派人來,我們總是要招呼是不是。”謝纘泰笑着,並不想多說這事情,於是返回了話題,“英國人來,是不是日本人想要和談了?”
“是這樣的。”楊銳點頭,而後把杯子裡的濃茶喝了一大口。
“那有沒有談到日本想怎麼談?”謝纘泰道。
“沒有,他只是透露了一個意思,我呢,只是讓他轉告日本人,要談那就趕快。”楊銳放下茶杯,腦子裡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常委會來了。
蔡元培、杜亞泉、秋瑾、徐華封四人,開始都認爲對日應該以和爲貴,此戰之後,收復失地、廢除條約即刻,不必太過交惡日本,畢竟是就是家門口的鄰居,多個朋友少個敵人總是好的;而之所以幾個人會如此認爲,蔡元培是天性使然,杜亞泉和徐華封是文化使然,秋瑾,庚子的時候她在北京看見的都是洋人殺國人,而日本人救國人,加上留學的經歷,也是認爲應該對日和解;而虞輝祖只看軍費和賠款,這畢竟是職責所在,戰爭打起來才知道比預想的花錢的多,好在戰爭計劃做了兩年,打卻只打了一年,算是省了不少錢。
就國與國之間而言,並不是文化、道德、人種決定雙方關係,而是地理位置、經濟關係、內外政治格局決定着外交政策。日本就呆在那個位置上,並且吞併了琉球,這個位置對中國而言是致命的,在中國還不是世界霸主之前,他永遠會是敵人而不是盟友。
這是楊銳的思維邏輯,雖然他很想中日友好,而後一起去解放整個亞洲殖民地,但這個在他看來不可能。因爲有美國在,中日不會成功,不管解放了多少,亞洲格局最終會被美國打回原形。二戰羅斯福是先歐後亞,可那是鋼鐵石油大部分依賴進口的日本太過虛弱,真要是中日聯合,美國的政策將會是先亞後歐;至於很多人說的原子彈能定乾坤,可蘇聯那麼多原子彈,爲何最後還是倒了?
大國之間的對弈,在於雙方能調動的資源數量和技術積累,而更多的資源和更高的技術,只能來源於有更大市場、更多優質人口的一方,這些都不是中國有的,也不是中日聯盟能有的,所以中日無法單獨守住亞洲,一旦守不住,日本就會瞬間變成美國限制中國的橋頭堡。這是由其地理位置、利益、世界政治格局決定的。因此,此一戰必須打到朝鮮釜山,同時朝鮮和臺灣必須受中國控制。
楊銳的邏輯謝纘泰是完全贊同的,對日此戰從長遠來看,不是什麼反侵略之戰爭,而是獲得戰略縱深之戰,此戰過後,要想再往東打怕是不可能了,一戰後英法必定干涉中日戰爭,那時的戰爭將不是陸軍之戰,而是海軍之戰了。也因爲此,他提議在可行的情況下,接受美國人的計劃,佔領琉球諸島,不行就在在和談的時候要求琉球獨立。
謝纘泰同意,虞輝祖無所適從、徐華封閉目沉思、杜亞泉沉默不語、蔡元培猶自強辯,好在秋瑾深恐中華再陷亡國滅種邊緣,局勢算是回來一些,最後楊銳又闡述他一直所思考的世界產業經濟分工理論,指出如果中國不想以後‘八億件襯衫換一架飛機’,靠勞工血汗富國的話,那勢必會走上和美國對抗的道路。不過這條路雖然艱難,但最少能佔領世界產業經濟的某些頂端,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強國。
楊銳一句‘八億件襯衫換一架飛機’,立即讓沉思的徐華封、不語的杜亞泉驚醒,而虞輝祖畢竟是賣過味精,知道科技的力量,是以表決的結果是:陸軍一直平推到朝鮮釜山,將日本徹底驅出東亞大陸;而海上,琉球諸島能佔就佔,但臺灣是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爲了使日本多些錢造艦,戰敗賠款不需要,日本只要將甲午清政府賠出的兩億三千萬,以及二十年來的一億兩利息,總額三億三千萬兩歸還中國便可;最後次要的是不平等條約廢除、東北南滿的鐵路收回、旅順港、關東州的收回。
條件是苛刻的,以謝纘泰的判斷,日本真要接受這些條件,那國家很有可能會陷入奔潰,不過,這些條件當中就只有償還甲午賠款那條是要日本答應,其他東西都已經掌握在、或馬上就要掌握在中國手裡。會議的最後在他的建議下,本着實際出發,三億三千萬的償還款可用南滿鐵路、安奉鐵路、以及其他日本在東北產業抵付,剩餘部分纔要日本償還,這其實是賣了日本當年日俄戰爭一個人情,客觀上來說,日本對俄開戰時爲了自己,但中國也因之收益。
謝纘泰如此建議,有日本會不會賠錢的考慮,有大義上的考慮,有多給日本省些錢、多造軍艦的考慮,但這些楊銳都不想管了,他只考慮用錢搞不定的那些問題。
昨天晚上,常委會不但給中日戰爭定下了最終策略,也定下了以後數十年的對日外交政策。如此的日本雖然削弱,但如果他一戰時能跟着中國賺錢的話,其戰後又要爲抵禦近強敵而大肆造艦了;如果中國戰後取消不平等條約時再得罪英法,那在蘇聯介入遠東之前,中美兩國將對陣英法日三國,東亞的格局算是定下了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