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過後的風涼極了,書玉卻不覺得冷,臉頰的熱度彷彿要融化夜裡的飄雪。
“你爲什麼來得這麼晚呢?”她問,“去做什麼了?”
他張開厚厚的大衣,將小小的她籠進懷裡:“亞伯惹事了,我去幫他處理一下。”
她的眸子裡寫滿了不信。遲疑了半晌,她終是開了口:“你是不是……又去黑市了?”她隱約覺得他似乎對那些地方很是熟悉,他那一身白大褂的學究氣下也許掩映着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風塵僕僕地來,衣物並不合身,且襯衫上還殘留着細微的血腥味。這些細節令她不免有些憂慮。
他微微一頓,沒想到她比他所想的還要敏銳。
只這一剎的停頓,已叫她窺見了端倪:“那裡很危險,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去了?”
懷裡的姑娘問得小心翼翼,墨似的水瞳裡蘊了瀲灩的光。他的喉結滾了滾,口裡幹得厲害,他很是艱難地將心裡躁動的慾望壓了下去。
“不去了。”他說,“以後再也不去了。”
她這才放下了心,眉眼彎彎地笑道:“距離明天的早課還有六個小時,我們現在去哪裡?”
他挑了挑眉:“去……”他只想將懷裡的姑娘帶回他的住處,將她按在牀上耳鬢廝磨。
當然,這也只能想想。他不免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冷嗎?”他吻了吻她的眼瞼,藉此試了試她肌膚的溫度,“我們去暖和的地方吧。”
她點了點頭,又往他懷裡蹭近了幾分。今夜爲了穿得美,她連厚毛衣也沒有穿,此刻見着免費的熱源且還是自家的,自然要靠上去討一討便宜。
他牽了牽嘴角,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掌心裡柔軟的腰肢令他心猿意馬,他第一次覺得這帶雪的冬夜如此美妙。
街道上冷冷清清,連馬車也沒有了。兩人如連體嬰,輕聲笑鬧着沿長街往下走。
忽然,前方出現了兩道人影,一高一矮,似也是一對年輕男女。
書玉登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從辜尨懷裡鑽出來。哪知她的動作才起了頭,她便一眼認出了前方的那個男人。
竟是閻崶?!
要命,如果讓閻崶看到了她大半夜和年輕男人在街頭摟摟抱抱,那麼她的清靜生活該到頭了。
辜尨被活體細菌改造了體質,目力更勝以往,自然隔着老遠就將閻崶認了出來。同樣地,他也認出了閻崶身邊的女人——那個整成書玉樣貌的蛇蠍心腸的女人。
呵,那個女人果然藏在閻崶身邊。
他知道懷裡動來動去的姑娘在緊張什麼,要放在以往,他鐵定不會遂了她的心思,偏要在閻崶面前狠狠坐實自己的名分。
可今夜不同,因爲閻崶身邊跟着那個女人。他不願讓她的姑娘知道,這個世界上竟有人厚顏無恥地整成了她的模樣,甚至還要害她性命。如果可以,他寧願悄無聲息地將那個女人解決掉,讓他的姑娘永遠也不要想起黑三角的不愉快。
他的手已沾滿鮮血,不差這一個。若能讓他的姑娘活得安心而快樂,他情願做那個劊子手。
“怕他發現?”辜尨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女人。
書玉忙不迭地點頭,語無倫次:“絕對不能被他發現,我爺爺和外公很嚴厲的……”
他點了點頭:“好,那你要配合我。”
她連連點頭,只要不讓閻崶認出她,叫她做什麼都行。
身邊的男人忽而笑了,黑如深潭的眸子裡閃着促狹而玩味的光。她隱約覺得他要使壞,可惜來不及了。
男人將她一把按在了街邊的路燈燈杆上,垂頭吻了下來。
這一次的吻來勢洶洶,與第一次那個溫柔纏綿且帶了幾分試探的吻一點也不一樣。這個吻充滿了慾望的洪水,險些將她淹沒。
他的氣息毫無保留地侵略她的地盤,令她避無可避,只得直面迎接。他的大風衣完全將她蓋住了,風衣的遮掩下,他的大掌在她的脊背處摩挲遊移,驚得她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識。
她頭一次這樣清醒地意識到,男人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物種,哪怕她面對的是溫柔而斯文的辜尨。
雪沫隨着夜風輕輕飄搖,她和他的這方小世界裡卻如炎夏般熾熱難耐。
閻崶牽着嘉穗,經過了此處。他只瞥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浪漫的年輕男女並不少見,可這樣奔放孟浪的他卻是頭一遭碰上。
他不禁在心裡搖頭,不知這是哪家的女孩子,家教疏漏成這樣,竟大半夜與男人廝混在街邊,實在是有礙觀瞻。
嘉穗卻忍不住好奇,頻頻偷瞄。單從背影看,這個浪漫的男人有着完美的身材和體態,他的正臉應該也是不難看的吧。
只這一想,她便臉紅了起來。
哪知一擡頭,她便觸上了閻崶嚴厲的視線。
“要聽我的管教,頭一條就是不得像那個女孩子一樣,聽明白了?”閻崶皺眉道,“別看了,跟上。”
嘉穗縮了縮脖子:“噢……”卻忍不住最後瞥了一眼路燈下熱吻的男女。
閻崶與嘉穗走遠了,辜尨卻流連在她的脣瓣,不願離開。他的吻沿着她的脖頸往下,最後落在了她的鎖骨處,他明顯地感到懷裡的姑娘微微一顫。
她喘着氣,甫一開口便帶了幾分哭腔:“你……”
他只得鬆開了手,帶笑地眸子鎖着懷裡的姑娘:“怕了?”
她瞪眼:“胡說,誰怕了!?”說出來的話卻帶着濃濃的色厲內荏。
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復又將她籠在了大衣下:“你看,他們走了。那位閻先生,沒有認出你。”
“你對其他女孩子也這個樣子嗎?”她又羞又窘。
他正色:“沒有其他女孩子,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那是這些……技巧是在黑市裡廝混的時候學會的?”她瞪眼。
他心中警鈴大作:“我發誓,我去黑市絕對沒有鬼混,你要相信我。”
“那你怎麼……”她羞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分明對調情一事熟練得很,她纔不信這是第一次呢。
眼看懷裡的姑娘急紅了眼,他舔了舔嘴脣,緩緩道:“想知道原因?”
她柳眉倒豎,眼裡的催促之色不言而喻。
他咳了一聲,答道:“自打見了你,我便在大腦裡模擬過了所有的可能。”
她一愣,一時半會沒能從這正兒八經的答覆裡獲得有用的信息。
“模擬什麼?”她茫然。
他慢條斯理地答:“比如擁抱,比如親吻,比如……”比如那些難以啓齒卻令他肖想了許久的親密接觸。
她騰地臉紅了。
他瞅着她熟透了的臉,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又低頭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看吧,你非得讓我說,我說了你又不高興。”
她捂住發燙的耳朵:“我要回公寓。”沒法和他待下去了,簡直要被氣死了!
他哈哈大笑:“好,我送你回去。”
她怎麼也不願再回到他的風衣下,可是一路習慣了他暖融融的溫度,乍一跑到外頭竟冷得她一哆嗦。
他將她撈了回來,鎖在懷中,懶懶道:“放心,我現在不亂來了。”
男人已饜足,是時候見好就收。
兩人打打鬧鬧地抵達書玉的公寓,天邊已早早吐了晨曦。
辜尨終於捨得將她從懷裡解放出來。他看着小姑娘逃也似的往院子裡竄去,她竄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那雙蘊了羞惱的水眸裡透了幾分依戀——對他的依戀。
他的心跳登時慢了兩拍。
“上樓好好休息一會,還有三個半小時才上早課。”他說。
她衝他揮了揮手,繼而開門走進了公寓。
他又在原地等了一會,直到看到三樓的燈亮了,他才轉身離開。
***
書玉隱在窗簾後,親眼看着他離開,狂躁的心跳這才收斂了一些。
她拍了拍發燙的臉頰,覺得今夜有如夢幻。
她忍不住想起了蘇門答臘的海港小鎮,那個不眠長夜。彼時她初初被他吸引,心動而新奇。如今這種悸動已經成了怎麼也掩不住的濃濃情愫,在她的心底裡氾濫成災。
他纔剛剛離開,她便有些想他了。
她譚書玉竟也懂得了何爲思念。
正在出神間,樓下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她一愣,公寓的電話極少有人用,偶爾也就她用着和家裡的兩個老頭子報平安。如今,這電話卻在凌晨時分響得這般急促。
小樓裡的姑娘們尚在睡夢中,書玉只得披衣下樓接起電話。
“喂,請問哪……”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瞞着我們倆老頭子在外頭找了男朋友?!”
書玉驚得險些把話筒甩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