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早產

這上面也有一種特別的香味。由於上次在塞外出事就是因爲我身上的異香,所以我現在對香料格外小心。

清幽的香氣,但不是麝香。很清涼,讓人抓不出頭緒。還是找個精通醫理的人好了。

彩薇找來一個年邁的老大夫,他也搖頭說:“福晉,老朽並不知道這是什麼香,但對孕婦絕對沒有傷害,請您放心吧。”

我點點頭,卻怎麼也放心不下來。太子,太子妃,玉如意,雲錦,奇異的香氣……

我不得不聯想到什麼了。

胤禎回府後,我叫他看了那些東西,他趕忙叫人放得遠遠的。他皺了皺好看的眉,憂心道:“這玉如意擺在你房間那麼久,可別出什麼事纔好。”

最近一個多月十四的公務好象很忙,康熙已經完全把他當作一個成人來使喚了。我也注意到胤禎臉上的線條都硬朗了許多,越加顯得有英氣了。

每日他輕輕吻我的臉時,都好象在忍耐一種悸動。我知道在我有孕期間他並未去過悠月的屋子,是不是已經隱忍很久了呢……可我還是沒有勇氣說服他去找悠月,我沒有那個肚量的,我知道……而我雖然已經過了懷孕的危險期,卻也不敢……

*

轉眼已經是三月中旬了。我的身體愈發臃腫,只得由彩薇、傲雪扶着在園子裡散步。才走了幾步我便沒了力氣,於是乖乖地坐在亭子裡。

我不無感慨地說道:“彩薇你看,一眨眼的工夫,這薔薇又要開了。還記得三年前在完顏府嗎?”

彩薇淺笑道:“怎麼會忘呢,奴婢彩薇這個名字不就是那時得來的嗎?”

我想了想,看向她道:“我沒記錯的花,彩薇你還長我兩歲吧?”她愣了一下,點點頭。我繼續說:“十九歲了,是該給你找個婆家了吧。”我不想拖累對我這麼好的她在我身邊,十九歲在現代也早過了情竇初開的年齡了,何況是在早婚的清朝。

我見她張口想要說什麼,便搖搖頭笑道:“不用拒絕,有什麼看好的人家只管告訴我罷了。”

她紅了臉,我便轉移了話題。“傲雪的名字很不錯呢。”

傲雪甜甜地笑道:“這是我娘起的名字。”

我看她一臉天真的模樣,也不由被感染了好心情,“你娘一定是個有文采的女人吧,取的名字也是這般不落俗套。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很溫柔呢。”

“是啊,奴婢的額娘讀過很多書,也很溫柔,不過在奴婢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臉上並未顯示出一絲悲痛,我卻覺得這個孩子有些可憐。“傲雪還不到十五歲吧?是怎麼到府上的呢?”

她想了想說:“奴婢額娘是十三阿哥府上的婢女,後來和我爹成婚後就跟到四爺府上了。再後來我爹死了,四爺又讓奴婢去服侍太子殿下的一個側福晉,我在那裡有個要好的姐妹叫若淳,福晉您大婚時那側福晉就把奴婢和若淳一起送到了府上。”

若淳……提到這個名字我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痛,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有曉玥在,應該不會太難過吧。

同時我也有些奇怪,看傲雪的敘述,似乎她們和八阿哥都扯不上關係,都是太子黨的幾個人把丫鬟送來送去的。

難道我之前又錯判什麼了?或許我在現代看的清穿小說中的黨派之分還有不準確的嗎?

想到這裡我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來,如果真是那樣,也只能怪我太相信小說中所說的了。“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句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到前面亭子坐坐吧。”一個帶着幾分戾氣的女聲傳來。

等那人走近,我似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果然是悠月。她穿着墨色的緞子旗裝,一頭青絲綰成了別緻的追星流月髻,孔雀金步搖不但沒有奪去她本身的容貌半分光澤,反而爲她增添了幾分雍容華貴的氣質。一雙媚眼緊緊盯着我的肚子。

我被她看得有些尷尬,也忘了計較她未行禮的事,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小弘春呢?”

提到孩子,她笑了笑道:“德妃娘娘說是想了,帶進宮了。悠月有些不舒服就沒跟去。”

我點點頭,看她不打算說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着一旁含苞待放的薔薇。

沉默了會兒,她突然啓脣道:“我和云溪都沒想到,最後是輸給你的。”

我一愣,轉頭看向她,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她嘲弄地搖頭說:“罷了,我現在也有了要守護的人,爺根本不愛我,我又何苦再去爭什麼呢?”

她神色依舊驕傲如初,並未因爲失去十四的寵愛少些什麼,反而更多了絲溫潤。我知道這是弘春給她的力量,母性的光輝使然。

“或許還是有感情的,當初……不就是嗎。”我聲音微微發顫。至今我還清晰記得沒嫁過來時在九爺府上,漫天大雪中,十四提及新福晉那微微紅的臉……

她凝視着我,搖搖頭道:“他對我的感情,只是對和碩溫憲公主的一種寄託。我是公主爲他選的側福晉,所以他纔會盡力照顧我。”

我也知道,和碩溫憲公主,四阿哥的親妹,十四的親姐姐已經去世了……

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端起茶杯也沒有喝上一口,只是狀似隨意地看着我,眼中閃現出點點莫名的光澤。我習慣性地拿起茶碗喝了小口,味道很熟悉……竟是那奇異的香味!

“哐當”一聲,我鬆了手,茶杯直生生地掉在地上。

悠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姐姐怎麼了?是不是這茶太可口了啊?”

我奇怪地瞪了她一眼,擰緊了眉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夢姐姐很聰明,云溪的事,八阿哥的事,連這次太子的事兒姐姐都能看透,或許以前真的是我和云溪太小瞧你了。”悠月一付自得的樣子,端了半天的茶盞,總算是喝了口茶,含笑看着我。

“月妹妹在說什麼呢,姐姐我可是越來越迷糊。如若妹妹明白,還請指教一二。”我勉強着笑道。

她冷冷地睨了我一眼,答非所問:“夢姐姐如今便是最幸福的人了啊……”

若說剛開始我還能猜到點兒什麼的話,現在可就真是完全迷糊了。她是什麼意思?是想要害我還是幫我?幾個月前云溪要害我時由於我暗示她我會保護弘春她曾經想幫我,而看她剛纔的口氣似乎對八阿哥和這次太子的陰謀都很瞭解……天啊,根本不是她小瞧了我,而是我小看了她,以爲她舒舒覺羅氏·悠月不過徒有其表……

“月妹妹,我是沒有你聰明的。只是希望你,能夠幫我一個忙……”我見她面色微動,便靠近她耳邊,聲音極小,好像是生怕他人聽去一字。“保我的孩子,就是保護你的弘春……”她果然神色一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夢姐姐,不如到月兒房中說話。”我見她叫我“夢姐姐”,又自稱“夢兒”,以爲她有所鬆動,便點頭跟着她去了。這裡我來的次數並不多,來了也只是在門外匆匆一瞥,還從未進來過。房間果然如意料之中裝飾得耀眼奪目,牆上掛的、架子上擺的大多是胤禎前兩年賞的裝飾品。

她只留下我二人的兩名貼身丫鬟,推緊了門後便道:“我不合算。”

我一愣,不由問道:“什麼意思?”

悠月神色有些古怪,“如果你沒了這個孩子,想是再也沒辦法生了。而我沒了弘春……”她用手摸了摸肚子,嘴角扯了扯,“不瞞姐姐說,我又有孩子了,已經兩個月了,沒告訴別人。”

我全身如同被驚天雷劈過一般,愣愣地呆在那裡。她在說什麼,說什麼……?兩個月了,果然是在我懷孕期間……胤禎他……這樣一想,似乎這半年來的耳鬢嘶磨全都是假象,什麼真情,什麼真心……是啊,我真傻,我從來沒聽他說過我愛你啊……我在想什麼,他怎麼會愛上我呢?兩個月,兩個月前……

我努力定神想了想,兩個月前,不就是十四出府的前幾天嗎……爲什麼,爲什麼……

我恍惚間看到悠月勾了勾美麗的脣,忽然眼前一片漆黑,身體向後倒去便什麼也看不見了,耳朵卻出奇地好用,周圍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福晉,你怎麼了?!”是彩薇焦急的聲音。

接着又傳來悠月古里古怪的尖叫聲:“呀,夢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啊,不是藥物發作了吧!”

我能感覺到握着我的手的彩薇手心都是汗。“月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家格格中了什麼藥?”

悠月的聲音聽不出悲喜:“太子殿下怎麼可能讓咱們英勇聰慧的十四爺擁有衆多子嗣呢,何況是……嫡子。那玉如意上的香氣會使女人無法受孕,即使受孕也無法順產,生下的孩子也不會健康,好象肺管子什麼的有毛病吧。至於那雲錦,不知姐姐用了沒有,可是會絕育的東西啊……”

彩薇早已沒心思聽她羅嗦,已經跑出去叫人了,我卻聽得分明。好狠……這麼說前一次的落水事件也該和太子有關了?只是悠月怎麼會知道?就像云溪是八阿哥的人一樣,難道悠月和太子還有什麼關聯……

我痛苦地捂住肚子,好痛……

我感覺有人把我擡了起來,不是回到十四的書房而是我自己的屋子。房間裡亂糟糟的,不斷有人來回走着。

“穩婆,你救救我們家格格啊,出了好多血啊……”

“熱水!”

“穩婆,我們福晉怎麼樣了?”好象是歡兒……

“似乎要生了,可是才八個月多一點,孩子很有可能……”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悠月的孩子……我們兩個和胤禎……十四他果然不是真的……

疼痛實在難忍,我忍不住□□道:“啊……”

旁邊的彩薇緊緊抓住我的手喊道:“格格,您要配合產婆啊。您不是幫月夫人接生過嗎!?”悠月……我和師傅還幫過她……啊,好難受……

愛新覺羅胤禎,你現在又在哪裡呢?我想問又不敢問,想見到他又害怕面對他。就好象那句話: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離開你就離開了幸福……

我深呼吸着,聽着身邊忙忙碌碌的聲音,心裡堅定着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把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無論我和十四是否是真愛,我都要對得起這個生命……

“依夢!”多麼熟悉的聲音,其中的“情”又有幾分真假?

“啊!”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聽見了一聲明亮的嬰兒哭聲。

穩婆抱起孩子笑吟吟地說道:“啊,恭喜十四爺、福晉喜得嫡子!”

我虛弱地看了一眼那小小的人兒,看不清模樣,卻也沉沉地睡去了……

康熙皇十四阿哥第二子弘明,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四月初三日寅時生,母嫡福晉完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