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云溪

再次醒來時,似乎天地都不同了。身體彷彿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似的,輕飄飄的。

孩子真的會如同悠月所說,會有肺炎之類的毛病嗎?我緊緊地盯着白胖的寶寶,並看不出有什麼健康問題啊。但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肺病,在這個年代可是不治之症。最讓我擔心的是,我小時侯也得過肺炎、氣管炎、百日咳之類的疾病,可千萬不要遺傳給孩子纔好。

我又請了專門爲小孩子看病的大夫好好診治了一番,得知暫且無礙後才鬆了口氣。

孩子……我的孩子……爸爸媽媽,你們還在怨恨我嗎?我已經有了寶寶了,你們知道嗎……千古一帝康熙給孩子賜名弘明,光明的象徵呢。

似乎因爲是嫡長子而重視了一些,名字也不似弘春那般俗氣。

弘春……我又不得不想到悠月肚子裡的又一個小生靈。那是胤禎的孩子嗎,他的孩子……聽說前些日子云溪也在孃家生了,是個女孩。

“傲雪。”我輕輕叫了聲旁邊的女孩子,她似乎睡得正香。

見她沒反應,我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提高了些音量,但聲音還是很虛弱:“歡兒……!”這一叫不但把歡兒叫來,連同傲雪也醒了。歡兒自然是對傲雪好一番責罵。

“罷了,我也沒怪她的意思,守了一晚上也夠累的了。傲雪先去歇着吧。”傲雪感激地退下了。

歡兒有些責怪地說:“福晉您又好脾氣了!”我不禁一樂:“你看我像那好脾氣的人嗎?只是想這丫頭怪可憐的。”歡兒這纔想起,慌忙問道:“福晉叫奴婢什麼事?”

我正了臉色說:“爺呢?”

她笑道:“爺也守了福晉一晚呢,前個時辰睡着了,月夫人那邊的人兒把爺擡去歇息了。”

我“哦”了聲又問:“月夫人那邊沒什麼狀況嗎?”

歡兒大驚道:“福晉您都知道了?”這小妮子還是單純啊,這種事……早晚都是會知道的吧。

“等會兒把爺請過來吧,我想再睡會兒。”我抱緊了明兒,乏困地睡去了。

我睡得並不深。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踮着腳走到牀邊,拉起我的手,不用想,這人便定是胤禎了。我懶懶地睜開眼,正對上他充滿笑意的眼睛。

“怎麼樣,第一次做母親,感覺還不錯吧!所以以後要多生幾個哦!”他笑嘻嘻地說道。

我並不迅速回答,頓了頓方纔冷冷地挑眉道:“我是第一次做母親沒錯,可你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

十四好象沒反映過來似的,“四個?”

他隨即又恍然,小心地看着我說:“你知道……悠月的事了?我……”

我微微別過臉去,並不說話。

“夢夢你別這樣,那天我知道要離開你那麼多天,有些鬱悶和不捨,就喝了些酒,正巧月兒的丫鬟來叫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

“我……我沒想到……”

我還是不想說話,尤其是對他。

“以後再不會這樣了,我只愛你一個……”他略帶一絲哭腔地承諾着。

我漠然睜開眼,冷冷地道:“聽說雲兒生了個漂亮的女孩,如今也已經滿月了吧,不如抱回府來也讓你親近親近。”

“你說云溪?”他驚訝地看着我。

*

在弘明出生的十天後,伊爾根覺羅氏云溪,抱着胤禎的第一個女兒回府了。這次回來她的話變少了,人也瘦了,對待十四也沒了以往的熱情,只是淡淡地坐在我房中,抱着女兒看着弘明和我。

“粉雕玉砌的女兒,很漂亮,叫什麼呢?”我淡笑着問。

她愣了一下,生硬地說:“還沒起名字呢,想不到好的,不如姐姐來想個。”

我略微思索了下說:“聽說這孩子出生在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中,如此醉心於雪,不如就叫‘醉雪’吧!”

“醉雪……醉雪……”她反覆叨唸着這個名字,隨後起身向我福了一福道:“謝謝姐姐賜名了。”

我一時尷尬,覺得她變了許多,便未再說什麼,讓她回院兒了。誰知這便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

聽德福說她是害了急病死的。小醉雪就安靜地睡在云溪身邊,夢中還帶着笑。云溪穿着她大婚第二日所穿的新嫁娘的旗裝,淡紫色帶着黃色絨邊兒的馬甲,梳着蝴蝶髻,眉間帶着點點的憂愁,但終究是笑着離開的。

這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突然了。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覺得生命是那樣脆弱、那樣短暫。我甚至已經忘記了云溪曾經害過我的事實,只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她,毀了她這一生……

我之所以讓十四把她接回來,是因爲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云溪走後的某一天,我無意識地走到她屋裡。起先只是隨意看看,卻突然瞥到書桌上用鎮紙壓着的一疊紙。隨便翻了翻,竟然看到一幅畫像。是一個男人英俊的臉,卻是一張陌生的臉,而非十四。左下角寫着幾個娟秀的小字:逸文哥……

我有些呆愣地反覆撫摸着那張紙,那張顯然已經被淚水浸泡過許久的紙……爲什麼不把它帶走呢?怕是想斷了念想吧。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十四賭氣地說:“爲了怕你寂寞,我又給你選了一個姐姐與你做伴。”

初見時……

“云溪給福晉請安,姐姐吉祥。”

忘記了多久前……

我狀似隨意地撥弄着幾根琴絃,似不經意地對她說道:“其實人的相貌如何,話說的多或少並不重要。只是……心不好,麻煩可就大了。”

自己說過的話,餘音好象還在耳邊迴繞,她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云溪,你是真的心不好嗎?如果可以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你還會這般嗎?想必也會是一個溫婉純真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