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社之時, 我還是一身豔麗的藝妓打扮,師傅看了不禁皺眉道:“你也開始擺弄起脂粉來了?”他卻也並不多在這方面做計較,直接進入正題道:“我急着尋你, 是因爲我的朋友有消息傳來, 十四阿哥下個月將會出使江南。至於目的, 我們便無從知曉了……”
我怔在原地。十四一定是想到我會來江南, 所以才……或者是我自做多情, 他只是來辦公的?
不管怎樣,我的心思確是亂了的。老實說,離開十四半年多了, 我心中萬分想念他,常常一人孤枕難眠。但若要讓我再次回到京城體驗那種膽戰心驚, 我卻是說什麼都不敢了。我愛十四沒錯, 可是想起來那真的是一種很懦弱的感情啊!愛情在現實面前, 總是顯得不堪一擊。
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十四這次出行的規模搞得不小。師傅說是爲了引起我的注意。現在已經將近十月了, 他不久後便會前來,和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斷加速着。於是我便整日留在書社,讓王逸然去醉香樓交了“違約金”,並給香羅帶了封信。
一日,我正在院中習字, 突然王逸然帶來一個面戴輕紗的女子, 形態十分眼熟。待王逸然離開後, 那女子突然摘下面紗, 跪倒在我面前, 卻是歡兒!我嚇了一跳,眼淚突然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福晉……”她顫聲喚了我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歡兒好想您!爺……像瘋了一樣找您,整個人都……幾位小阿哥只知額娘重病在別院靜養,個個十分擔憂……”
我的心彷彿凍結了一般。他們是我最愛的人啊!此時我有了一瞬間的心軟,不然,就回去吧……
“福晉,”她又繼續道:“兩天後爺就會到達這裡。福晉……咱們回去吧!”
我呆楞住,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語。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問起歡兒:“你是怎麼來的?”
歡兒此時才冷靜了些說:“爺把府裡服侍的下人帶來了大半,分頭尋找您。歡兒是看到了墨先生,因此……”
我嚇了一跳,慌忙地道:“歡兒,拜託你,回去見到胤禎的時候千萬不要說看到了我,也不要說我與墨先生在一起!”
通過歡兒我知道,良妃在今年二月十七日已經奉安了。
之後,我經過激烈的思想掙扎,還是把歡兒送走了。讓我再狠心一次吧。對不起……
*
這日來領略十四風采的人很多很多,我和師傅也沒刻意向前擠——我不希望他看見我,只要讓我遠遠地看他一眼就好了!
告別歡兒的時候,我讓她回到京城時幫我帶一封信給十四。我只寫了一句話:胤禎,你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
一想到胤禎,我的家,紫禁城,我的玩心似乎都散了。我的心又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不久便傳來一陣極大的喧鬧聲。十四一行人終於到了。道路兩旁的官兵費力維持着秩序。可是人潮瘋狂地涌動着,官兵的叫罵聲無濟於事。
“師傅,如今江南已經安定了不少,該是沒有你這等‘反清復明’的刺客了吧?”我不無諷刺地說。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片刻後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指着前方不遠處說:“來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捏緊了手裡的帕子。終於,闊別一年的十四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他似乎又成熟硬朗了不少。蓄了一點兒鬍子,已經不似以往活潑爽朗的模樣。此時正一本正經地掃視着人羣,又像是在尋找着什麼。我心一驚,連忙拉着師傅轉頭就跑,狼狽地躲進一個小巷子裡,大口大口地吐着粗氣。
在街頭的轉角處,我聽到人羣中傳來的一聲聲呼喚:“福晉……”是……府裡的下人們。
“依夢,你究竟在哪裡?”這聲音竟如此清晰,彷彿就在我的耳邊!我伸出雙手按耐住胸口的慌張,竟差點暈了過去。最後還是師傅扶住我,把我攙回了書社。剛纔我們離十四太近了。
“你這是何苦呢?”師傅親手爲我倒了一杯茉莉清茶。
我抿了一小口,無奈道:“這是我的怯懦,也是我的悲哀。其實只要能遠遠地看他一眼,我就已經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