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櫻藤說着,從金絲鑲花網袋裡掏出一封信,推到霍雲帆的面前,霍雲帆無法,只得拆開來看,信是用白雲箋寫的,無非是罵了一通章小言不要臉,然後又威脅她不許再纏着鄭恆永,如若不然,叫她腦袋開花云云,信紙上還用紅色的指甲油寫了個大大的“死”字。
霍雲帆擡起頭來,問金櫻藤道:“我想金小姐冰雪聰明的人,早該知道這寫信的人是誰了吧!”
金櫻藤乾笑了一下,跟霍雲帆這樣的人打交道,需心機動心眼是很不明智的,金櫻藤當然是明智的人,當即笑道:“霍先生您聞聞這指甲油,有一點淡淡的蘭花香氣,這是這一季巴黎新上市的‘薇蘭’牌蔻丹,據我所知,沒有浦江百貨公司的貴賓資格,是買不到這種指甲油的,浦江能買到這種東西而又與小言有仇的女人,寥寥無幾!”
霍雲帆微微一笑,心想金櫻藤的指向很明確,擺明就是在說鄭夫人簡竹清的,這簡竹清是浦江出了名愛打扮的,用“薇蘭”蔻丹這樣明顯能標明身份的東西寫恐嚇信,說明她並不介意章小言知道這信是她寫的。
霍雲帆自幼在浦江世家長大,對於這種妻妾演義中的俗套情節見得多了,至於裡面多出的兩顆子彈,也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人而已。
霍雲帆把信還給金櫻藤,淡笑道:“金小姐,章小姐人身受到威脅,我深表同情,不過依我看來,要解除這種威脅,倒也容易得很,如果章小姐以後跟鄭次長一刀兩斷的話,我看不管是什麼子彈,還是飛刀,都招呼不到章小姐的身上來!”
周曉京站在一邊,差點沒繃住笑出來,這個霍雲帆,也虧他有這些奇思妙想,金櫻藤來找他的目的,無非是想要霍雲帆出馬,來保證章小言能夠安全保險地繼續做鄭恆永的情人,有了神探霍朗這塊牌子罩着,想必簡竹清也不敢造次,可是霍雲帆的腦子又沒進水,纔沒興趣給鄭恆永的情人當保鏢呢!
說起來,金櫻藤也是自找沒趣,別說鄭恆永是外交次長,就是算是民國大總統,只要霍五少爺不高興,誰也別想讓他改變心意!
這時金櫻藤臉上也禁不住有點失望了,她咬了一咬櫻脣,低頭沉思,一瞥眼間,就瞧見早晨沈四喜拿上來的那封信,信紙已經被霍雲帆揉在手心裡了,信封卻還擱在辦公桌上,金櫻藤又低了低身子,細細瞧去,嘴裡輕輕地“咦”了一聲。
霍雲帆如今陷在周長禎的案子裡,都快要急瘋了,這時看到金櫻藤盯着信封不動,面現驚異之色,連忙問道:“這信封有什麼問題麼,金小姐?”
金櫻藤緩緩地擡起頭來,眼波如水,笑道:“這信是誰送來的?”
霍雲帆想了想,金櫻藤以前在事務所工作的時候,在偵破案件方面也是頗有點天賦的,況且她不是浦江本地人,應該與浦江的世家之間沒有什麼牽扯,就算告訴他一點案件的信息也不妨事,因而說道:“這信是早上有人託一個孩子送過來的,信裡的信息隱晦不明,但我根據推理派人去抓人,結果卻撲了個空!”
金櫻藤點點頭,道:“我雖然不知道那位寫信的人是敵是友,卻能看得出,這封信是從哪裡寄出的!”
霍雲帆倏然站了起來,對於周長禎這件案子,哪怕有一絲半點的希望,他也是絕不會放棄的,急煎煎地問道:“是從哪裡寄出的?”
金櫻藤微啓朱脣,笑道:“霍先生,咱們終究曾是一同共事過的人,您有什麼難處,我很願意幫忙,不過現在我有難處,也想請霍先生幫一幫我纔好。”霍雲帆眉心輕皺,顯然他在考量着二者的輕重,不過金櫻藤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當然不肯令霍雲帆沒面子,於是還沒等霍雲帆開口,就微笑道,“霍先生如今很忙,我也不好過於攪擾您,您看這樣好嗎?我在這個案子上爲您盡一盡綿薄之力,等您解決了眼前這一樁事,是否能陪我去見一見小言,聽她說一說被人恐嚇的經過,她是我的好朋友,我總不能看着她置身危難而不管!”
霍雲帆很清楚,什麼“好朋友”之類,不過是金櫻藤的鬼話而已,只要霍雲帆出面聽章小言訴說被恐嚇的內情這件事傳將出去,鄭夫人簡竹清很快就會知道,神探霍朗插手這件事了,當然也就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說到底,金櫻藤不過是希望霍雲帆能變成老虎,好讓章小言這隻小狐狸精狐假虎威而已。
霍雲帆這裡呢,只要能夠破得了周長禎的案子,消彌掉霍周兩家的恩怨,如願以償地娶到他夢寐以求的周曉京,別說是讓他當老虎,就是讓他扮小白兔都行,於是他不過微微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金藤的要求。
金櫻藤十分歡喜,笑道:“那麼我先謝謝霍先生了!霍先生,周小姐,你們來看信封上的這塊污漬是什麼?”
霍雲帆和周曉京都湊過去看,霍雲帆其實一早就發現信封上有塊污漬,不過並沒有在意,因爲送信者託街頭流浪的小孩子給送信,那些小孩子一天到晚上高爬低,送信的過程中沾上些手印污漬之類,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金櫻藤既指出來了,霍雲帆就知道其中另有關竅,問道:“這塊污漬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啊!”
金櫻藤笑道:“看起來是沒什麼,可是霍先生您細瞧,這上面沾了一點點的肉絲兒!”
霍雲帆道:“這肉絲兒怎麼樣呢?”
金櫻藤道:“這不是一般的肉,而是蛇肉!這封信上的污漬應當是在蛇羹店沾上的!”
蛇羹店!霍雲帆走南闖北的,應然知道蛇羹,可是這道菜彷彿在嶺南一帶更流行,浦江人並不喜歡吃蛇肉,他竟不知道浦江還有開蛇羹店的。
金櫻藤笑道:“其實我也是偶然間才瞭解的,那天鄭次長請我去郊區的美華街吃蛇羹,我才知道那裡開了浦江的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蛇羹店!”
霍雲帆道:“第一家?美華街——陸家!”
聰明人是不需要想太久的,金櫻藤一點,霍雲帆就想明白了,美華街是浦江市郊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離綠羽山不遠,而那一帶唯一的大家族,就是陸家!
那麼這封信竟多半與陸家人有關了!
霍雲帆當即把信封交給負責痕跡檢驗的小於,也等不及結果出來,立刻就帶着周曉京再探陸家。
深秋的清風吹動周曉京的軟軟裙裾,衣角上繡着的幾片梅花飄飄欲飛。
周曉京道:“你說是陸家有什麼人會去送那封莫明其妙的信呢?”
霍雲帆望着遠處淡淡的一帶黛色山巒,透了一口氣,說道:“不清楚,陸家的水實在太深,上次的案子是這樣,這次仍舊是這樣!”
周曉京道:“那麼咱們先不去陸家,先去蛇羹店打聽打聽如何?”
霍雲帆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是個好主意,先把鋪墊工作做一做也好!”
兩人就一起來到了美華街,這時已近黃昏,美華街也開始熱鬧起來,水果市,菜市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賣各色小吃的商販們也開始使力吆喝,幾個小孩子在追逐打鬧,手裡還握着半個蘋果或是一支水果棒冰。
霍雲帆和周曉京走到街道中段的時段,果然就看見一塊嶄新的黑漆嵌蚌的碩大招牌上書着:萬源蛇羹店。
應該就是這裡了。
蛇羹這一種小吃因爲剛剛在浦江發展,還沒有流行開來,因此雖然是晚飯時間,但是顧客並不多,儘管這裡佔據了整條街面最佳的鋪面,可是跟周圍的興隆熱鬧比起來,還是顯得冷清寥落。
霍雲帆和周曉京踏進店裡時,偌大的店堂裡只坐着兩個人在吃蛇羹,兩人一邊吃一邊皺着眉頭,彷彿很不高興的樣子,一個對另一個說:“沒想到浦江市郊還這樣繁華,一到晚飯的點兒,生煎饅頭店裡連個座位都找不着了!”
這人外地口音,瞧打扮像個客商,看起來是人到浦江,是想嚐嚐生煎饅頭,因爲沒有佔到位子纔不得不來這裡吃蛇羹的。
那板恍若無聞,一個人坐在櫃檯裡面昏昏欲睡,看起來,就是這兩人吃完了蛇羹不付賬就走掉,老闆也不會覺察,霍雲帆和周曉京走過去,敲一敲黑漆油亮的櫃檯,叫道:“老闆!老闆!”
老闆猛然醒過來,看到來了一對衣着光鮮的客人,頓時笑容滿面,站起來將兩人引到告窗的一個好位置上,又抽出毛巾替二人拍打桌椅上的灰塵,其實倒不是老闆客套,而是這桌椅大約許久沒有坐過,的確浮上了一層薄塵,周曉京心想,照這樣的經營法,只怕用不了多久,這家店就會關門大吉吧!
老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道:“先生小姐請稍等,我們的蛇羹準備的時間長一點,二位先喝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