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映霞當初在明鏡時求職能撐到最後一輪,個人能力確是不弱,若是旁人,在她這一通伶牙俐齒之下早就毫無招架之力了,不過很可惜,她遇到的是周曉京。
周曉京和風細雨地笑笑,道:“不在場證明的事,若是明鏡有人來查問陳小姐時,陳小姐再去解釋不遲,用不着這樣急煎煎地對我說——另外,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陳小姐與孫先生是未婚夫妻,陳小姐若是清白的,想必孫先生也是清白的吧!孫先生以前跟令嫂那點前塵舊愛,也不會令他蒙受多大嫌疑的!”
陳映霞的臉都綠了!憤憤地“哼”了一聲,氣咻咻地跨上自行車走掉了。
霍雲帆下樓來了。
時近初夏,白日漸長,弄堂裡的老人小孩吃過了晚飯,都陸續出來乘涼。
周曉京四下裡看看,對霍雲帆道:“這裡人多,咱們找個僻靜地方再說。”
兩人拐出弄堂,走到街口處一所小公園裡,周曉京才把怎麼認識陳映霞的經過講了一遍。
“沒想到這麼巧,她不但是陳敬夫的妹妹,還是孫志虎的女朋友,若是當初明鏡招了她進來,只怕她現在就要避嫌了!”周曉京道。
霍雲帆望着湖水般澄流澈碧藍的天空,浮過一絲薄雲,略有得色的笑道:“所以說讓你來明鏡工作就對啦!”周曉京橫他一眼,霍雲帆接着笑眯眯道,“孫志虎說,當初喬安琪琵琶別抱,他着實很痛苦,也曾希翼破鏡重圓,但後來也就漸漸地淡了,他們家裡人只知道他跟一個歌女交往,卻不知道是喬安琪,當初都是極力反對。他跟陳映霞是經人介紹認識的,陳映霞是職業女性,再加上家裡人支持搓合,所以孫志虎就跟她交往了,沒想到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陳映霞邀請他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孫志虎才發現原先的戀人竟成了女朋友的嫂子!”
周曉京撫額嘆道:“這幾家人也真夠亂的!依我的直覺,喬安琪除了身份低賤些,花容月貌,又擅歌舞,一定比陳映霞更能抓住男人的心!”
“不錯,”霍雲帆道,“孫志虎也承認,他對喬安琪有些藕斷絲連,但喬安琪既然已爲人婦,又對他已經毫無感覺,他也就沒什麼想法了!他一口咬定跟喬安琪被殺的事沒關係,我問了半天,孫志虎死活不鬆口!”
天空偶爾有一行大雁,展翅掠過山巔,當先的頭雁氣貫長虹,一路領着雁陣,跨越千山萬水
周曉京搖頭道:“不對......不對......孫志虎和陳映霞沒這麼簡單!如果孫志虎真是光明正大去參加喬安琪婚禮的,那個被撕毀的名字就沒法解釋,而且,陳映霞很符合咱們以前對案發現場女兇手的心理畫像,她很討厭喬安琪,對陳敬夫和邢翠紅的事想必也知道,並且也有機會深入瞭解邢翠紅的生活。”周曉京在一叢紫玉蘭邊徘徊,忽然問道,“如果喬安琪死了,陳敬夫會受益的,對吧!”
霍雲帆點點頭:“喬安琪的私房積蓄也有不少,最重要現在喬紫榆失蹤了,很可能喬安琪買的那份保險的受益人要變成陳敬夫!還有,孫志虎身材高大,而我們勘察現場時推斷那名男性兇手是大腳穿小鞋作案的,而且下手拖泥帶水,與女死者喬安琪或許有感情糾葛!”
“陳映霞和孫志虎——他們這對情侶都有做案動機!陳映霞如果想殺喬安琪,來找孫志虎幫忙的話,那麼孫志虎無論是爲了錢還是爲情,都有可能會一口答應下來!不是有句話說‘得不到,就毀掉’嗎?”
霍雲帆微笑道:“是有這樣的人,不過我可不認同這個觀點哦,如果是真正的愛人,就要畢生關愛她,純度最高的‘愛’永遠也不會變成恨!”
清和的陽光照在霍雲帆的臉上,勾畫出俊美的臉部線條,周曉京的臉熱烘烘的,霍雲帆笑了笑,繼續說案子:“你的推理很精妙,但是再完美的推理也不能當作結論,因爲缺少證據的支撐!”
一提到證據,周曉京不禁頓足道:“剛纔陳映霞說喬安琪被殺的那天晚上,她有不在場證明,如果被證實的話,咱們的調查就又進入了死衚衕!”
霍雲帆道:“喬安琪這個案子,咱們找出的線索不少,進入嫌疑人範圍的人也不少,然而蹊蹺的是,所有具備充分動機的嫌疑人,幾乎都有不在場證明!”
“是不是調查出了漏洞?”周曉京也着急。
霍雲帆道:“小馮他們都是明鏡的元老了,他們做事,我還是放心的,我的直覺是,調查思路出了問題。不過直覺歸直覺,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一切都做不得準!”
這是周曉京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她很希望能夠迅速圓滿的完成,但是霍雲帆的話給了她很大的打擊,他知道霍雲帆的直覺精準,但如果真是思路出了問題,那麼主要的責任就在她跟霍雲帆的身上了,他們從第一次進入案發現場起,可就是全神貫注,每一個細節都要經過縝密推理研究的,難道真的是他們的思路還存在漏洞嗎?
霍雲帆拈起輕輕飄落籬邊的一朵淡紫色小花,沉思道:“不過我同意你說的,本案中每一個有重大嫌疑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這本身就是一個不符合常理的現像,應當是不在場證明這方面出現了問題!咱們下一步的調查應當以此爲重點!”
霍雲帆向周曉京遞過小花,周曉京很熟練地接過去,別在了鬢邊,心想,還是不要拂卻他的心意吧,世事無常,此刻雖然與他並肩而行,誰又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他們回去的時候,看見明鏡的一層只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在辦公桌上吃完了便當埋頭休息,周曉京這纔想起錯過了午餐時間,肚子還真有點餓了,回到辦公室,周曉京道:“你坐下休息一會兒,我去買飯!”
見霍雲帆笑盈盈地看着她,目光無比溫柔:“怎麼今天這樣賢惠!”
周曉京窘了,嗔道:“不過是還你一餐早飯而已!”便出門去買午餐。
午時的天氣熱了起來,周曉京出門之前先去了一趟更衣室,把開司米披肩放起來,更衣室裡中午一般沒人,今天卻在這裡碰到了金櫻藤。
金櫻藤穿着一件桃紅色的雲緞青棉鑲滾旗袍,正在把身上的大紅色雪心緞罩衫脫下來,見到周曉京,立即滿面含笑的上來搭訕,周曉京雖然對她不親近,卻也不至於排斥,便笑着同她講話,講了幾句,金櫻藤笑道:“我這個人說話直,早晨說了幾句不該說的,得罪了霍先生,也是出於無心,周小姐若能替我描補描補,我是感激不盡的。”
周曉京沒想到金櫻藤會求她做這件事,心想,你這種地震來了都不眨眼的心理素質,難道還怕得罪上司?倒是來窺探私密纔是真的罷!
這也罷了,最重要的是,周曉京並不打算在明鏡長期做下去,更不願因爲她在明鏡的短暫工作漏露了霍雲帆其實是霍家五少爺的真實身份,但是現在這位金小姐,顯然是已經瞧出什麼來了,如果答應了她,難會招徠是非,可若是不答應她,想想金櫻藤確是一員干將,最好還是能讓她爲明鏡努力工作,周曉京想了想,滴水不漏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金小姐說笑了,我是初來乍到,能做霍先生的助理只是僥倖,依我看,霍先生這個人破案了得,人情交際上卻也是心直口快得很,霍先生這幾日因爲案子心情不好,言語之間有些耐煩也是有的!霍先生背地裡時常誇讚金小姐的有能力,又怎麼會對金小姐有半句微辭呢?”
金櫻藤一點即透,見周曉京如此說,也就轉到別的話題上,同她聊了幾句不相干的就出去了。
周曉京望着金櫻藤妖嬈的背影,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深不可測,不過周曉京生性疏朗,並不肯在這些事上過分留心,金櫻藤一走,她便如微風過耳,不再多思多想。
與明鏡事務所隔着一條街的地方,有一家生煎饅頭的味道極好,不但有廣受歡迎的三鮮肉餡,還有香菇餡,菠菜餡和口蘑餡的,周曉京尤其喜歡他家口蘑香乾餡的生煎饅頭,味道那個好得啊——差一點點就可以趕上邵媽媽了!
雖然邵媽媽不在,周曉京天天吃雪枝在小風爐子上糊弄出的飯菜很是不爽,不過一想到邵媽媽一回來,她的秘密就有被折穿了西洋鏡的危險,周曉京還是希望邵媽媽先不要回來,再說雖然雪枝的手藝不咋地,她卻可以滿大街去淘好吃的東西,也許是在外面吃東西格外好吃的緣故,最近吃飯特別香甜,邵媽媽走後,周曉京反而長胖了。
這家的麪食做得實在好,都已經過了午飯的時光,還是排着彎彎曲曲的長龍,周曉京來得晚了,只好站在最後,若在往常,周曉京一定去另找一家店鋪買飯了,但她剛纔已經答應了霍雲帆要給他買生煎饅頭吃,當然不能讓他失望,畢竟兩人這樣在一起共進午餐的機會,那麼地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