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酒醉的樣子他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時隔了這麼多,在他見她幾次面中,她少有這樣真性情的時候。
多數時候都戴着一張面具,此刻,蕭景緊緊盯着面前這張臉,光影在她臉上滑過,將她襯得迷離魅惑,那雙眼中被迷茫跟小小的不悅充斥着,更多的是迷茫。
白喬訝異地站在一邊,眼睜睜地看着蕭景摟着安言,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她,她出聲提醒,“她其實喝的不多……”
男人冷厲的目光朝她看過來,白喬打了一個冷顫,“那個我……”
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反正他們怎樣跟她也沒有關係的,再者,蕭景如今還能拿安言怎麼辦呢?
自然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下頜一直被人緊緊捏着,安言自然很不開心,她用空出來的雙手一起用力扳着男人那隻用力的手掌,一邊控訴,“你他媽幹什麼啊?勞資招你惹你了?”
水吧內音樂舒緩,氣氛還算安靜和諧,安言因爲生氣,也因爲小腦被酒精控制着所以聲音有些大,這個座位周圍或多或少總有人將目光移到他們這邊來。
白喬已經很識相地將墨鏡帶上了,又將自己的臉圍的嚴嚴實實的。
蕭景一隻手緊緊捏着她的下頜,另外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將她朝自己懷中帶,一邊冷冷地說,“你很喜歡葉疏?”
在葉疏面前就可以不管不顧,該笑就笑,將所有的性情都表現出來。
可面對他的時候就一臉不情不願,將恨意和漫不經心表達的爐火純青。
聽到男人的聲音,安言才慢慢回神,可是視線還是一陣模糊,她慢慢擡頭,將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努力想聚焦看清楚面前的男人。
裝作很認真地看了他十秒鐘,她突然猛地抱住他,哽咽地說,“你不就是葉疏嗎?葉疏啊,想想當時你對我挺好的,就算居心不良,最終算下來還是我賺了。”
“……”
靠在沙發裡的葉疏側着頭,狠狠皺着眉,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下蕭景看着撲到自己懷中的女人,鼻子用力地嗅着什麼,他還沒說話,只是繃緊着一張俊臉,她突然皺着臉從他懷中起身,“你不是葉疏……”
末了,她咬着牙,盯着矮几上的啤酒瓶,“葉疏啊,我們繼續喝酒啊……”
蕭景心裡其實憋了挺久的,他狠狠一把撈起站都站不穩的女人,大掌掐着她的腰身,眉梢掠過陰狠,嗓音低沉,“你要喝酒是不是?我讓你喝個夠。”
白喬眼睜睜地看着蕭景將人帶走了,她什麼都來不及說,只能眼看着那高大峻拔的男人連摟帶抱的將安言扛走了。
一路上,安言不停地掙扎,從出了那道門開始,她就一直在扭動,雖然辯不清楚身邊的人是誰,但是從他身上散發的氣味兒來分辨,她很不喜歡這個人。
她腳不好,但是好像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一路掙扎就一路跌跌撞撞的,蕭景威脅不成,怎麼說她都不聽,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
到最後他只能將她抗在肩上,頭朝下。
身體瞬間始終,渾身的血液都朝頭頂聚集,安言難受地用力拍他的背,一邊抓一邊叫,“放開啊,別碰我,給我放開啊!”
蕭景穩穩當當地扛着她朝自己的車子走去,茯苓今天沒有跟着她,他是自己開車過來的,直到將她扔進了副駕駛,他身體抵着車門,大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將她不安分的身體給按住。
眸子裡充斥着怒火和莫名的情緒,蕭景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她情緒不知怎麼的,有些崩潰。
但是沒有方纔那種腦充血的感覺,安言還是安靜了很多,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長髮掩面,怔怔的。
男人手指按住她的手臂,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只是倏然,她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
一顆一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滑落,人也在顫抖。
蕭景原本怒火中燒的胸膛瞬間瀰漫了其它的情緒,心疼和痛楚,他擡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啞着嗓子問,“哭什麼,哪裡不舒服?”
安言只是低着頭,什麼話都沒說,將眼睛閉上了。
看着她半天,她只是閉着眼睛,也不說話,也不想剛纔一樣,像是突然之間就變了性情,除了默默流淚就什麼反應都沒有了。
給她繫上安全帶,繞到駕駛位,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男人才發動車子離開。
安言睡着了,在車子駛出去十分鐘,男人在等紅綠燈的間隙轉頭看她時,她的頭已經歪到了窗戶那邊,眼睛閉着,每週緊皺,呼吸很輕。
他將車速放慢,到達蕭山別墅時,太陽剛剛下山,落日的餘暉給別墅的鐵藝雕花圍欄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輝,有些朦朧。
整個寂靜的別墅區活脫脫像是世外桃源,金黃的銀杏落葉鋪了一地,長長的街道兩邊是筆直而高聳的銀杏樹,黑色添越停在鐵藝大門前。
直到門衛將門打開,蕭景才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將車子開了進去,一條路過去全是銀杏樹,樹葉紛紛揚揚落下,地上的落葉在車輪附近打了個轉又重新落下。
安言一直睡着,沒看到窗外足以令她震驚的一切。
直到車子重新在草坪上停下,男人才重新將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到她臉上,毫不掩飾地打量着。
像是要將她狠狠映在自己眼中,心裡。
慾望總是源源不斷的,控制不住,在呆呆地看了十分鐘之後,蕭景終於忍不住了,無意識地朝她伸手,等意識到時,他的手指已經來不及撤開,而她也剛好也睜開了眼睛。
因爲睡了一覺,她眸中充滿了迷茫,視線沒有聚焦,怔怔地盯着擋風玻璃。
屬於男人的大掌堪堪放在她頭頂,蕭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輕輕地看着她。
安言頭很漲,很昏沉,視線根本看不清,只能憑着感覺將壓迫着自己頭頂的手掌給拿開,而後才轉頭看着他。
她張了張口,“你……”
一句根本都說不完,某種突如其來的疼痛朝她襲來,壓抑着她的神經,她緊緊攥着自己的喉嚨,啞着嗓子道,“我難受……難受……”
蕭景心裡一急,將她身上的安全帶解開,握着她的手,一邊又急又痛地問,“哪裡難受?”
安言掐着喉嚨,渾身都不舒服,不停地搖頭,一直重複那兩個字,卻再也不能給他其它的反應。
蕭景無奈,將她打橫抱出來,安言突然間變得很抗拒,一直揪着喉嚨,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滑過,嗓子被酒精浸泡的幾乎沙啞了。
他邁着步子,擰緊了眉抱着她朝別墅裡走去,目光裡帶着不忍,但腳步未停。
直到進了屋子裡,將不停掙扎的她放到沙發上,他單膝跪在她面前,看着一臉痛苦的她,哽咽又絕望地道,“安言,你告訴我,你哪裡痛?哪裡痛?”
像是陷入了夢魘,安言根本聽不進他的任何話,閉着眼睛,一邊哭一邊說,“我難受,很痛,不能呼吸……”
蕭景抱着她,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不帶任何其他的情緒,只想讓她安靜下來,她揪着男人的衣服,呼吸有些急促,慢慢說,“我快要死了。”
別墅裡一片安靜,光線不好,也沒開燈,顯得很昏暗。
男人抱着她朝樓上走去,一邊溫聲說,“安言,你別怕,該死的人是我,以後下地獄的也是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樓梯很長,蕭景將她抱在懷中,看着她的樣子,他也很痛苦,而且無法紓解。
安言陷入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態,認不清人,但是對這個地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她說不清楚。
知道自己好像陷進了一個深淵,如果醒不來的就會很痛苦,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都無法醒過來,也沒有辦法掙開綁着自己的那道枷鎖。
他將她帶進了他們之前住的臥室,裡面的擺設跟她離開前一模一樣,除了氣息變了以外,臥室裡的擺設跟以前無異,連精緻的小圓桌上插的花都跟她離開前方放的是一樣的品種。
蕭景將她放到牀上,女人柔軟的身體接觸到身下牀褥的那一瞬間,安言猛地睜開眼睛,手指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狠狠陷入男人的皮肉裡。
男人眼中除了痛苦和無奈沒有其他表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看着她絕望的眼神,好像一瞬間回到三年前那個寒冷的傍晚。
安言掐着他,像是很難呼吸一樣,咬着下脣困難地嘶啞着,“我真的快要死了,你放了我,求你,我不要在這裡……”
男人的長腿單腿跪在牀上,任由她用力地掐着自己,但是語氣沒有絲毫放鬆,他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心臟有一瞬間的窒息,攥着她肩膀的手指顫抖的厲害。
男人低着頭,語氣低到了塵埃裡,“我錯了,當年是我是錯了,安言求你忍一下,好不好?”
她還是很痛苦,將頭抵在她胸膛處,整個人還是很難受,呼吸很困難,“有人掐着我,有人在掐我啊……”
講出這句話的一瞬間,蕭景猛地抱住她,滾燙的熱淚砸在她的頭頂,下頜抵着她柔軟的發頂,滿臉痛苦,“別怕,沒人了,你別怕……”
夕陽最後一點點光灑進這空曠的臥室,在暗色的地板上鋪下一層淡淡的光,使得這裡看起來沒有那麼冷清。
可是沒用,不管他怎麼哄,怎麼說,都沒有用。
她還是難受,不是裝出來,那種從心底裡發出來的恐懼讓他的心如同墜進了深淵。
男人懷中的安言哭的絕望,到最後已經開始抽噎了他纔將她抱起來放在了一邊的沙發上,看着她,小聲地安慰,“安言,你現在很好,沒人害你,曾經那個掐着你的男人現在恨不得宰了那雙手,他不可能再害你了。”
一邊說他一邊哭,當着她的面,鹹溼的液體從他面頰上滑過。
安言哭累了,手臂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頭靠在上面,眼中一片灰敗,沒有一點光彩。
離開了牀,她情緒也沒有那麼激動了,好像就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只是因爲從水吧裡開始她就在不停地消耗自己的體力和精力,現在真個人顯得有種病態般的虛弱。
蕭景等她安靜的空隙,胸腔卻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個洞,有冷風不停地從某個地方竄進來,將他凍的體無完膚。
其實他知道,將她從車子裡抱出來那刻就已經知道了,蕭山別墅是安言的噩夢,人只有在這種不清醒的情況下,面對自己害怕的,恐懼的事物會做出真實的反應。
想到這裡,蕭景壓着眉心,緊緊盯着她,恨不得將她恐懼分一點出來給自己。
可是如果現在都不讓她克服癥結,以後應該怎麼辦呢?
他這輩子已經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上窮黃泉下至碧落,他也不可能放開她。
安言累了,是昏過去的還是睡過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最後沒了意識。
茯苓趕過來時,手指按了門鈴,等了兩分鐘纔有人來給她開門,以爲是蕭先生請的傭人來了,沒想到是他自己。
最令她震驚的是,面前高大俊美的蕭先生竟然帶着圍裙,面色清冷地站在她面前,見到她瞪大的眼睛,他沒什麼表情,冷聲說,“進來。”
茯苓提着手中的袋子進去,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個精緻的紙袋子給提進去放到沙發上,這才恭敬地站在蕭景面前,憋着笑慢慢說道,“蕭先生,您要的衣服我都給您送過來了,還有什麼吩咐嗎?”
男人走過去檢查了一遍她帶來的衣物,表情很認真謹慎,一邊對她說,“出去買點菜回來。”
然後很冷靜有調理地報了菜名。
茯苓快速在心裡記下,卻發現沒有一樣是他喜歡的,全部是按照別人的口味挑選的。
她記下來了還杵在原地,男人眉梢掠過不悅,側頭盯着她,“還不走?”
“哦哦。”茯苓趕緊轉身,走了兩步,末了又頓住腳步,轉身,“蕭先生,您不說幾個您喜歡吃的菜麼?還是我按照您平常的口味買一點兒?”
男人頭也沒回地進廚房房了,乾脆利落地甩下兩個字,“不用。”
還真是稀奇,高高在上,像謫仙一樣的蕭先生竟然要洗手做跟羹湯了。
茯苓幾乎沒有用腦子思考,都知道肯定和安小姐有關,想至此,她不禁擡頭看了看樓梯口的位置,什麼都沒有,客廳也是異常的安靜,絲毫沒有女人來過的痕跡。
她快速地將蕭景需要的東西買回來了,她親眼看着蕭景將蔬菜和肉類提進廚房,茯苓擔心他,跟着上前去了,見他好像要洗菜,茯苓趕緊說,“蕭先生,您要做什麼?洗菜嗎,我來就好了。”
跟他身邊兩年,這是茯苓第一次見他以這種裝扮進廚房。
身上穿的是居家的衣物,腰身還繫着圍裙。
然而蕭景只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嗓音更冷,“你回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茯苓低頭,不敢違抗他的話,站在一邊看着他利落地處理肉類,心裡還是有些震驚的,沒想到蕭先生竟然還會做飯,而且看這架勢,做出來的飯菜應該不會差纔對。
只是她分明看到了他手背上像是被人故意用手指甲摳出來的傷口,有些甚至連皮下的肉都露了出來。
她沒說話,站了一會兒離開了。
直到天色已經黑了很久了,在廚房裡忙活的男人終於取下了腰間的圍裙,去洗了個手出來轉身就上樓去了。
筆直地朝臥室走去,蕭景憑着對這間屋子的熟悉程度沒有先開燈,藉着窗外很微弱的燈光走到牀頭將壁燈打開,可是原本躺在牀上的人不見了。
恐慌從心裡蔓延到男人臉上,蕭景開了主照明,浴室露臺房間裡的衣櫃,甚至連牀底都找遍了,還是沒人。
男人長腿跨出臥室,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朝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走去,那是她的書房。
在快接近書房時,那顆心驀地落回了原處,微弱的燈光從沒關緊的門縫裡露出來,投射在地板上。
蕭景慢慢靠近,輕輕地將門推開,看到了窩在書桌前椅子上的女人,烏黑濃密的長髮很順暢地披散在肩上,有些許落到了胸前,女人側臉輪廓被桌上的壁燈映出暖暖朦朧的感覺。
她在專心致志地看擺在桌子上的東西,帶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那一瞬間,有溫熱的液體涌上蕭景的眼眶,可是這種美好的像是曇花一現的場景很快消失,安言轉頭,烏黑的瞳仁裡映着男人頎長的身形,臉色冷漠,靜靜地盯着他。
有那麼一刻,他希望坐在椅子上的安言不要回頭看他,不要開口說話,因爲她看他的眼神傷人,話語更加傷人。
安言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地圖,上面還有曾經她圈起來的各種痕跡,而後才轉頭看着他,慢慢啓脣,“你告訴我,我哥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史密斯的離開是不是跟你有沒有關係?是不是你故意叫他離開的?!”
每說一句,她眼中的恨意就愈加強烈一點。
蕭景朝前走了一步,安言伸手指着他腳下的地方,眼裡充滿厲色,“你別靠近我!”
男人不動了,幽深繾綣的視線落到她臉上,垂在身側的手指自然地鬆開,站在她指的地方一動不動。
安言狠狠地盯着他,繼續道,“你說啊,我哥的死是不是你故意的?!”
無邊的靜默,男人還是沒說話。
安言驀地冷笑了一聲,淚水猝不及防地滾落眼眶,眼眶瞬間紅了,“那段時間,你明明知道我哥處在什麼境況下,稍有不慎就可能會出事,蕭景,我當時是抱着放了你的心思跟你一起去法國將他請回來的,可是最後呢?”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的。
男人無聲嘆息,一個“我”字卡在喉嚨裡,遲疑了很久都沒有發出來。
在看到她眼中的淚時,原本鬆開的手指還是緊緊攥了一起,握成了拳。
就那麼看着她坐在椅子裡,某些話語從她口中吐出來,他彷彿沒有聽到一樣,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翕動的紅脣和晶瑩的眼中。
安謹的事情,就算過了一萬年她也不會釋懷的。
他知道,當初就算宋子初真的死了,她願意一命換一命也是用她自己的命換宋子初的,絕對不可能是安謹。
而他更是明白,安謹是她最後的底線。
所以說那天他要是開門看看在門外的她,說不定一切都不會不一樣了。
她真是氣的厲害啊,眼淚源源不斷地從眼眶中冒出來,目光裡全是悲哀。
這麼多句話,他只聽到她最後這句質問,“你聾了嗎?我哥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安言實在是太難過了,她身體裡的悲傷像是豁然被人打開了一個缺口,所有的情緒都發了出來。
他心裡也痛啊,史密斯跟他說過,安謹在即將醒來的時候很可能會因爲救治不當,或是沒辦法救治產生猝死的風險,但是他當時不敢跟她說。、
那個時候他已經將離婚協議準備好了,又怎麼敢將這麼絕望的消息跟她講?
蕭景看着眼前氣的不行的安言,淡淡垂眸,斂住眸底所有的情緒,他清楚聽到屬於自己的嗓音在安靜的書房裡響起,帶着孤注一擲的孤勇跟悲涼,“你說的沒錯,沒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男人的臉被她用力地扇了一巴掌,臉微微側到一邊。
她從椅子上下來,到走到他身邊擡手扇那一巴掌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不知道是他目光中只有她還是怎麼,快的讓他來不及反應和閃躲,當然,他也沒有要躲。
安言仰頭盯着他,眼中恨意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是那天晚上在她公寓樓下的很多倍,“你這個劊子手,你怎麼不去死?!”
蕭景低着頭,依舊只是看着她,心裡不禁蔓延開無盡的嘲弄,她在怒極時,他竟然只想好好地看看她。
真是病的厲害。
“是不是覺得這話很熟悉?蕭景,我現在將你曾經對我說的都還給你。”
他緩緩伸手,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好,還有什麼要還的,都還回來,你哥是我害死的,你別忘了,你也是我逼走的,你別忘了,你如今回來也是爲了找回你失去的東西,”
男人的手指慢慢牽住她的手,“安言,這些,你都別忘了。”
“別擺出這樣一副姿態,噁心。”
說完,她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從他身邊走過,蕭景只是轉身,沒攔着她。
但是看到她赤着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瞳眸緊縮,繃着下頜跟了上去。
安言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只是沒想到他將它買了回來,別墅裡基本上所有的擺設都跟以前一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她沒做停留,看都沒看,筆直地朝樓下走去,然而剛剛走到樓梯口就被人扯住,緊接着,男人猛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在她開口之前,淡淡地說,“你沒穿鞋,腳也不方便,該吃飯了,我抱你下去。”
聽到這話,安言在他懷中猛地掙扎,“放我下來,我不要吃飯,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你他媽給我鬆手!”
不管她怎麼掙扎,男人都穩穩當當地將她抱在懷中,步履很穩。
“安言,反正我在你心裡劣跡斑斑,死後都是要下地獄的人,你現在在我手上,你再掙扎,我們一起滾下去摔死算了。”
男人輕描淡寫地講出這段話,安言頓時沒動了,摟着他的脖子,手指掐着那一塊皮膚,仰頭看着他,“我命大,我死不了,要下地獄你自己下去吧。”
站在緩步臺上,蕭景頓住腳步,低頭怔怔地看着她,隨後輕笑,“我真想拉你一起下去。”
抱着她在飯廳裡坐下,她又想起身,蕭景按着她的肩膀,無奈在臉上一閃而逝,很快道,“坐好,先吃飯。”
在他離開之前,安言在他背後譏諷道,“這房子我賣都賣了,你買回來做什麼?花了多少錢?”
頓了頓,她眯着眼睛想了想當年那買主的臉色,嘖嘖有聲,“應該挺貴的?”
他只是微微一個停頓,“嗯,你賣出去的價格的十幾二十倍。”
等他端了一個菜,安言掃了一眼,是她喜歡吃的素菜土豆絲,但是很快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你早說你要出那麼多錢買的話你提早跟我說一聲啊,那我就賣給你了。”
雖然她賣這棟房子的時候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但是他再花十幾倍的錢買回去的話,那感覺她損失了挺多了的。
男人性感的喉結滾動,眸子深處有些莫名的情緒在流轉,他輕扯薄脣,盯着她在明媚燈光下絕美的臉,眸子都還是溼潤的,“房子是我轉給你的,本來算我的,你還想重新賺一遍錢?”
如果當初她告訴他她要賣房子的話,那可能她這輩子都沒有機會離開了。
她笑的張揚肆意,絲毫沒有方纔在書房裡那種絕望跟恨意,“反正你錢多啊,不過你覺得很虧是不是?”
末了,她話音一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不緊不慢地道,“你要是覺得虧的話你不賣不就得了。”
聽着她這個語氣,蕭景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轉身去廚房裡。
直到將最後一道湯跟飯端出來,他纔在她對面坐下,看着她,“吃飯。”
安言掃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從菜到湯全是她喜歡的,除了某道應該是補身體的東西。
但是她只看了一眼就筆直地朝外面走去,依舊是光着腳,男人瞳眸猛地一縮,將她抓住,“你做什麼去?”
安言頭都沒擡,“我吃不下,看着那些東西我都倒盡了胃口,尤其是還是你做的,想到這點,我就更加吃不下。”
“那你要怎樣才吃得下?”
“怎麼我都吃不下,尤其是在這個地方!”
蕭景還想說什麼,應該是正在思考怎麼說話才能讓她吃飯,卻見她轉身沒有絲毫猶豫扯起桌布,一下子將所有飯菜都給扯到了地上,頓時碗碟破碎的聲音響了一陣。
等那陣聲音過去,安言才轉身輕佻地看着他,“現在好了,你說什麼都沒用了,反正我看你也不喜歡吃那些菜,我也不吃,那就這樣吧。”
氣氛死寂,安言也站着沒動,碗碟碎片跟玻璃碎片落了一些到她腳邊,她閉了閉眼,“我要回去,你找人送我回去。”
話音剛落,男人走過來將她抱起來,也沒什麼明顯的情緒,沒有生氣,沒有憤怒,很平靜地將她抱到沙發上坐下。
“今晚就住在這裡,現在太晚了,明天早上再走。”
當命令似地將這段話完,男人將電視打開,遙控器扔在一邊,又撿起薄毯蓋在她腿上,這才起身。
安言忍不住笑了,“你什麼意思?”
“沒聽清楚麼?那我再重複一遍,我說你今天晚上就睡在這裡。”
她將方纔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毯子給扔到一邊,仰頭看着他,“你是想我死還是你自己死?我不要住在這裡,現在我就要走。”
說着她就起身,蕭景已經轉身快走到廚房的位置了,想要那工具收拾了那個地方,轉頭髮現她已經挪到了門口的位置。
當下心一沉,朝她走了過去。
但是安言已經將門打開了,在他還沒過來的時候嘭地一聲將門給關上了,腳心落在冰涼且有些粗糙的地板上,外面的空氣有些涼,比起裡面來講,甚至可以說是很冷。
別墅外面的燈光都亮着,將園子裡的景色尤其是靠近主樓這裡都映照得很清楚。
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體,她還來不及朝臺階下走去,目光所及之處,是高大筆直的看不到頂的銀杏樹,從這裡到門口那一段路上,鋪着金黃的落葉。
一陣夜風吹過,捲起了不少落葉。
說不震驚是假的,安言攥緊了手指,身邊傳來男人的氣息,他拿了毯子蓋在她肩膀上,想將她抱進屋裡。
安言就算不去看也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她眸色一凝,冷冷地說,“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死給你看。”
男人眸光一閃,站在她身側靜靜地看着她,從她完美的側顏移到下面的腳踝上面,眸色更深,“安言,你折騰自己我是會心疼,但歸根究底吃虧的也是你自己,連身體都不要了,你還怎麼跟我爭?”
她轉頭看着他,語氣涼薄,笑容更是,“什麼叫我跟你爭?”
說話間,她將他剛纔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給扔到了地上,表情清冷,“蕭景,你間接殺了我哥,反正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說呢?”
男人輕輕地嗯了一聲,還是將她抱了起來,感受到她身體的涼意,眉宇還是皺了起來,一邊將她朝屋子裡抱一邊說,“就算到最後要整個你死我活,你也要好好的,不是麼?”
安言沒說話,掐着手心,閉上了眼睛。
蕭景知道他留不住她,有一百個困着她的方法,她就有一百零一個離開的方法,傷害她自己是最好用的方法,甚至都不需要想其它複雜的辦法。
還是放在方纔那張沙發上,他沒帶任何情緒地說,“我送你回去,你好好坐着,我上去拿你的鞋子。”
秋季的天,夜裡很涼,蕭景將她的鞋子拿了下來,手臂上還搭着一件大衣。
安言看着那件黑色的屬於女人的大衣,她低眸,那是之前她的衣服,離開的時候她只帶了很少的衣服離開,剩下的那些,在將這座別墅賣掉的時候她就跟買主說了,要留的留,不留的就全部扔了。
很顯然,蕭景在那些人搬東西之前發現了,並且又出錢將別墅買了回來。
至於外面那些她叫人砍掉的樹……
她是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再看見剛纔那種場景,只是沒想到他將然原封不動地將樹種上了,反正剛纔看起來跟以前也沒有什麼差別。
安言不禁暗暗勾起脣角,難不成還想上演一出深情戲?
蕭景將鞋子給她穿好,安言也沒掙扎,反正他願意那他就穿啊,扶着她站起來的時候她掙開了他的手指,冷聲說,“我是腳有舊疾,不是癱瘓了,我自己能走。”
男人沒說話,沉默地拿起一邊的大衣給她披上,安言掃了一眼,被他先搶了話,“這個天氣外面冷,你不想生病感冒吃藥就將衣服穿上,是你的衣服,不是新的也不是別人的。”
離開之時,她還是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那大大小小的袋子,印的都是她熟悉的logo,因爲都是她以前經常穿的衣服牌子。
安言不禁冷笑了一聲,從脣間冒出來一聲輕嗤。
蕭景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看到了什麼,拿過扔在茶几上的車鑰匙跟上她的腳步。
安言走在前面,夜裡風挺大,將她的頭髮吹的凌亂,怎麼來到這個別墅的,又是怎麼頭痛欲裂地從那張充滿了痛苦記憶的牀上醒來她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醒來時,卻實實在在地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那幾乎刻進了自己腦海中的場景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切都很熟悉。
熟悉到當時她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毀了這一切,賣掉了都能被他花高價買回來,還不會一把火毀的乾淨。
蕭景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側,路燈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頭頂,有細小的如同絨毛一樣的東西在她頭頂飄過,蕭景想伸手給她揮開,手指剛剛一動作,大腦立馬做出反應,什麼都沒發生。
她現在情緒已經很平靜了,看到這一切表現得很平靜。
可是傍晚那時候,他怎麼都不會忘記她心裡的排斥是有多深,所以現在想想,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來忍耐這一切才能沉默地走完一段路程。
當初的傷痛就算痊癒了也會在心裡留下一個疤痕,現在這個疤痕被層層厚厚的繭包裹着,要不是她今天下午喝醉了,表現出來的是最真實她自己,否則蕭景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初的事情究竟在她心裡留下了怎麼濃墨重彩的一筆。
以至於就算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身處在這裡地方,她就痛苦幾乎忍受不了。
將副駕駛的車門拉開,安言看都沒看,直接自己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上去,男人臉色凝樂凝,什麼話都沒說,坐進了駕駛位。
直到車子駛出別墅,他看着坐在後座的她,提高了嗓音出聲,“夜裡涼快,將窗子關上。”
女人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冷淡道,“我不冷。”
“我冷。”
“……”
------題外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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