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岑臉色不太好,尤其是在看到躺在病牀上近乎奄奄一息的白喬時,眉間的褶皺擰的更加深了。
兩個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在這種地分遇見,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相互點了點頭。
傅西岑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蕭景,或者說只在他臉上停留了零點幾秒就將目光全部轉移到了白喬身上。
白喬叫了好幾次疼,可是好像局部麻醉根本就不管用一樣,她還是在叫疼。
護士一邊安慰她,一邊擦着她臉上的汗。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白喬依舊沒有安靜下來,傅西岑臉色一沉,直接走到護士的位置,拿過了她手中的紗布,然後頗爲溫柔地爲她擦拭額頭。
嗓音沉穩有力,“我不逼你,只要你好起來。”
失去孩子給她的打擊應該還是挺大的,畢竟她身上揹負了牢獄之災,這個孩子可以說是她的福星,讓她暫時免除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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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她的福星沒了。
一般來講,被愛過的男人狠狠傷害之後,如果有了孩子,她可以將求生的希望寄託在孩子身上,這個孩子也能繼續給予她求生的慾望。
但是一旦這個紐帶沒了,對被傷害的那個人來講,就是傷上加傷。
此刻,傅西岑眸中的情緒晦澀難辨,看不清楚是什麼情緒,他緩緩擡手撫上白喬汗溼的額頭,慢慢低頭,將脣貼在了白喬冰冷的耳骨上,薄脣翕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等他起身的時候,白喬卻倏然間伸手狠狠抓住了傅西岑的手指,她依舊努力想打開眼睛,可是不行。
傅西岑低頭看着靜靜抓着自己的這隻手,掌心全是黏膩的血跡,她的動作很用力,就這麼一下,就將她手掌上的鮮血沾染到了他身上。
他嘴脣動了動,“你要什麼?”
白喬努力將眼睛隙開一條縫,先是看着模糊的天花板,而後才慢慢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女人眼中充滿了淚水,眉間像是有化不開且很糾結的痛苦。
傅西岑微微俯身,幾乎就快要將臉貼到了她的脣邊,卻在聽到她的話時臉色更加沉了。
白喬那隻滿是血污的手指抓着傅西岑的手指,她唯一看的到的是傅西岑的臉,像是有莫大的已經不能承受的痛苦一樣,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沒入白色的枕頭裡面。
只聽見她對傅西岑說,“我太痛了,他們爲什麼不打麻醉藥?”
“傅西岑,我真的太痛了吶,你叫他們打麻藥……”
她的傷口幾乎全部扯開了,醫生需要重新處理,可是傷口那個地方肯定是打了麻藥的,但是她在說她痛。
護士也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傅西岑眉宇擰的緊緊的,握着她的手指,“已經打了了,不痛,白喬,真的不痛。”
白喬此刻像是有流不盡的眼淚一樣,嗓音哽咽痛苦,“我痛,我很痛……我太痛了,叫他們打麻藥……”
而她另外一隻手用盡了力氣擡起,慢慢貼在自己心口,眯着眼睛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傅西岑,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很痛,你叫他們將我麻醉,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這樣的場景,任是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誰會想到這樣一個脆弱又痛苦不堪的女人在數十分鐘之前還開槍差點殺了一個人。
而那人此刻還在急救室裡搶救。
安言也承受不了此刻悲痛的氛圍,男人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中,安言哽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該死的人是我,應該承受這樣痛苦的人是我纔對,從來都不是她……”
蕭景的下巴頂着她的發頂,從胸腔處默默發出一聲嘆息,“是我的錯。”
白喬要求醫生給她全麻,她說她太痛了,哪哪兒都痛。
可是全麻是個什麼概念,會死人的,傅西岑自然也不會由着她胡來,可是她的確很痛苦,傅西岑擡頭將她臉上的淚水擦掉,在她耳邊輕聲說,“白喬,想死很容易,可是活卻很難,你難道不想好好活着噩麼?”
他讓醫生給白喬打了鎮定劑,很快,她終於安靜了,而醫生緊張的心情也終於緩和了一點。
蕭景將安言帶了出去,在裡面呆的太久,外面走廊漏風,寒風刺骨,朝着她襲來。
她狠狠瑟縮了一下,男人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指,隨後將她往自己的大衣裡面攏,兩人就站在病房門口。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血腥味兒,安言躲在他的大衣裡面,從他身上散發的熱氣緩緩傳到她身上。
過了大概有兩分鐘,頭頂傳來男人沉沉的嗓音,“熱和一點了嗎?”
她默不作聲地點頭,從他懷中鑽出來一個腦袋,卻乍然間覺得走廊上的氣氛很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
這一層幾乎沒有任何人,出了白喬所在的病房裡亮着燈,其它病房都是暗的,而在走廊兩頭,分別站着兩個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看起來氣勢十足。
安言眉頭擰了擰,饒是她再怎麼聰明也沒有聯想到傅西岑身上去,於是安言怔了怔,低低地道,“這些都是你請來的人?”
蕭景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人,嘴角情不自禁地牽扯出低低的笑,“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請的動這些人,是傅西岑的人。”
傅西岑的士兵?
她恍惚了一下,想到方纔病房裡很是壓抑的一幕,無聲嘆氣,“傅西岑應該就是白喬那個口中的朋友,是他救了白喬。”
蕭景眉目微動,長臂慢慢圈上她的腰身,眼中閃過什麼情緒,隨即繼續扯脣,“嗯,是他救了她。”
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他毀了她。
成也傅西岑,敗也傅西岑。
“傅西岑是什麼人?”
蕭景攬着她朝走廊一邊走去,現在很晚了,已經快十二點了,安言需要回去睡覺,他一邊攬着她走一邊說,“大概是部隊裡面一個很厲害的高官。”
安言呆怔了下,隨即閉了閉眼,“那就是軍少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如果說是軍少的話,那的確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傅西岑那高大的體魄和偶爾臉上露出的神情的確很像。
只是他接近白喬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方纔從病房看,傅西岑和白喬關係好似不太一樣,在那種時候白喬叫的不是秦淮的名字,而是傅西岑的名字。
他們之間有一種很詭異的相處方式。
蕭景牽着她的手指回到病房,她身體不好,加上她記掛着白喬,加上她今天白天昏倒,蕭景直接開了一間病房給她住。
茯苓就守在病房門口,連喬洛也在,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茯苓微微擰着眉頭。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茯苓和喬洛住嘴,茯苓朝走來的兩人頷首,擡眸那瞬,乍然看到蕭景額頭上的傷,有些擔憂,“蕭先生,您……”
蕭先生額頭受了傷,傷口看着還挺恐怖的,暗黑色的血已經凝固在了傷口處,看着絲毫沒有處理過,還是保持着最初的樣子。
難道安言都沒有發現他額頭上的傷口嗎?
但喬洛不動聲色地咳了咳,阻止了茯苓接下來的話。
喬洛衝蕭景頷首,什麼話也沒說。
倒是茯苓,看到此刻站在蕭景身邊一臉清冷的安言,她目光平靜無波,沒有看任何地方,甚至微微垂着眸子。
想到下午安言跟她說的種種,茯苓就覺得被壓的快要喘不過氣來,可是她不能將這件事跟任何人說,更加不能讓蕭先生知道一絲一毫。
這種感覺很不好,茯苓看了安言一眼,低頭,“蕭先生,您和安小姐要不要吃點夜宵?我去準備一點。”
聽到茯苓這麼問,蕭景側頭朝安言看去,“要不要吃點夜宵?茯苓說你今天沒吃午飯,晚飯也沒怎麼吃,不餓嗎?”
安言看了茯苓一眼,扯脣,“我不餓。”
男人捏了捏掌心軟軟的手指,看着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旁人看到都可以溢出來的深情繾綣,隨即開口道,“你不餓我還挺餓的,警局的飯不好吃,”
然後對着茯苓吩咐,“弄點輕淡的東西過來。”
茯苓幽深的視線望了安言一眼,低聲回答了什麼,隨後轉身離開了。
外面還是有點冷,進去之後,安言坐在沙發裡,基本上從他出現在白喬的病房開始她就沒有正眼看過她。
直到男人將身上的外套扔在了沙發上,身側的坐墊有種深深的塌陷感,覆蓋而來的是屬於他的濃郁的氣息。
女人眉頭下意識地擰了擰,還沒開口說話就察覺到肩頭一重,屬於男人的短短刺刺的短髮掃着她的脖頸,只聽見他模糊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其實我有點難受,今天在警局帶的太久,胃病犯了。”
本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已經攥在一起了,在聽到他的話時又將手指拿開了。
過了會兒,安言覺得他的腦袋重了點,而自己的肩膀痠痛,沒忍住動了動,蕭景察覺到了她的不舒服,慢慢從她肩頭擡起腦地。
片刻後,安言再度聽到了他低低的嗓音,“你都不問問我今天的事嗎?”
安言低着頭,看着地面,面色平靜,“問什麼?”
問宋子初麼?
安言倒是挺意外的,他能豁的出去,將宋子初撞成重傷。
可是這男人一向很瘋狂,儘管宋子初的事情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只是……宋子初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改變了,就算讓她死一千遍一萬遍白喬的孩子都回不來。
她還受了傷,這一切本來都該是她來承受。
只是下一秒,蕭景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只是女人這個時候還是眉宇看他,蕭景嘆息,“你都不問問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麼?”
安言有些意外,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於是直接道,“那你有沒有受……”
說道這裡,她驀地停住了,倏然間擡頭看着他,目光很沉靜,裡面什麼都沒有,乾淨到漠然的眸子。
可是過了沒多久,她乾淨的眸底有一些情緒在逐漸破碎,女人瞳仁中的他很小,也很堅定。
只是安言怔住了,她靜默地盯着他的額頭,盯着他有些乾的脣和微微發白的臉色,張了張口,“你……”
今天上午的情景倏然間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大雨中,蕭景緊緊將她抱在懷中,當時她絕望悲慼,身體和心都很痛。
而隔着大雨,她也看到了從她額頭蜿蜒而下的紅色血珠,被雨水稀釋過後順着臉頰邊上滑落。
而此刻,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乾涸了,沒有出過的痕跡。
說不動容那是不太可能的,安言手指攥了攥,嗓音有些沙啞,“你怎麼都不找人包紮一下?這樣傷口很容易感染的,而且還會留疤。”
可是他眼中盛滿了柔情,還帶着點點笑意,“留不留疤不重要,我知道一整天都見不到你但又想讓你主動發現我的傷,所以我就想晚上出現在你面前你能不能發現,但是……”
但是她並沒有發現。
安言有些無奈,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將他的手指撥開,隨即就起身,可是卻被男人拉住了手指,“去哪兒?”
她還沒開口說話,直接又被扯了回去,而這次她不是被扯回原來的位置了,而是直接被他扯到了他身上。
蕭景圈着她的腰,低聲說,“先別走,這種時候難得,安言,我今天心裡很不踏實。”
安言還真的沒動,只是眼中並沒有什麼神情。
恰好茯苓在這個時候走進來,手中提着食物,見到這種場景,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只是立馬低了頭,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因此時,坐在沙發上的蕭先生跟安言兩人的姿勢很是曖昧,雖然說他們的關係曖昧可以,可是茯苓極少見到這種時候。
過了一秒,茯苓想默默地縮着脖子退出去,蕭景卻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說,“放櫃子上,然後出去。”
茯苓擡眼瞅了一下,可惜什麼都沒有看見,因爲她根本就不敢將頭擡太高。
“好的蕭先生。”頂着壓力低頭將袋子和盒子放在櫃子上,衝安言他們點點頭就想出去,可是下一瞬安言卻叫住了她,“茯苓。”
茯苓心下意識一抖,她以爲安言要跟她說什麼,驀地擡頭看着安言,“安……安小姐?”
這說話聲音裡帶着絲絲惶恐意味,跟她面對蕭景的時候不同。
安言此時還摟着蕭景的脖子,看着茯苓笑道,“茯苓,你在怕我?”
茯苓心裡一咯噔,她立馬搖頭,“安小姐我沒有,您冤枉我了。”
女人笑,“那你不怕我?”
茯苓低頭,默默地說,“我聽您的話,就像聽蕭先生的話一樣,不存在什麼怕不怕。”
安言點點頭,從蕭景的身上起來,看着茯苓,“我嚇嚇你而已,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又不會吃了你,我只是想跟你說,出去找個醫生過來,最好拿點能治外傷包紮傷口的藥,你們蕭先生額頭的傷口拖的太久了。”
終於發現了哦,茯苓點頭,“好的安小姐。”
茯苓出去了,安言慢慢走到窗前,蕭景起身,擰眉,“做什麼?”
她一隻手已經伸到了窗戶上,隨即淡淡地說,“屋子裡很熱,我打開窗戶透透氣,憋的太久了,想喘口氣。”
一語雙關,男人眸子黯淡了下,“什麼喘不過氣?”
安言將窗戶隙開了一條縫,並沒有打開,而後轉身看着他,“胸悶氣短,憋得喘不過氣。”
蕭景菲薄的脣扯了扯,走過去將窗戶關上,手掌按在上面,低眸看着她,“我餓了,陪我吃東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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