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的那天,那是溫城下的第一場大雪,一夜之間,整個別墅都被鋪天蓋地的白色覆蓋着,到處都是素裹銀妝。
以至於,她的戒指扔在雪地裡幾乎沒有任何找回來的可能了。
蕭景聞着她身上的氣息,躁動的心臟慢慢平靜,語氣近似回憶般,“只要想,總會找到。”
過程怎麼樣不重要,關鍵是結果。
安言懶得再追問,那兩三年,有關蕭景,在她腦海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到底是什麼樣的,她其實不清楚。
所以之前他們驚訝於蕭景會因爲一個女人而瘋狂,甚至動用權財令溫城大變樣,於安言來說,她心裡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觸動。
這晚,安言直接這樣睡了過去,照常像之前幾個夜晚做夢醒來,蕭景不在身邊,她拍開燈,後背驚出了冷汗。
沒看時間,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可是房間裡沒有蕭景的身影,她披了一件薄絨披肩開門出去了,是在她自己的書房找到蕭景的,彼時,他正蹲在書桌前看什麼東西,安言在踏進書房時不可能一點聲音都不發出,而僅僅是一點點聲響就驚動了此時正蹲着的男人。
他側目看着安言,很順手地將面前的抽屜給推進去,然後起身,朝她走過來,抱住她,地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怎麼突然醒了?”
安言將臉埋在男人懷中,吸了吸鼻子,“做了噩夢,睡不着。”
蕭景眸光閃了閃,捁着她的手臂緊了很多,手指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言,我們搬家好不好?”
懷中女人纖細的身形狠狠一怔,眼睫微微顫動,“爲什麼要搬?”
蕭景放開她,伸出手指將她臉頰旁邊微溼的髮絲給撥開,掌心摩挲着她細膩的臉蛋,“搬個家不好嗎?新房子,新氣象,新的心情。”
安言眼睫下垂,像蝴蝶羽翼一樣的睫毛輕輕煽動,閉了閉眼睛,隨即嘆氣般地開口說道,“當初你把這個房子買回來話了多少錢?”
舊事重提,蕭景表現的很平淡,“大概是你賣出去的價格的十倍不止。”
怎麼說了,只要房子還在,他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會將它重新買回來。
安言點了點頭,拒絕的姿態,“不搬,就住在這裡。”
反正,她應該是住不了多久了。
蕭景攬着她的腰身,看着她依舊蒼白的臉色,微微俯身,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並沒有發燒,他帶着抱歉的語調跟她說,“安言,對不起,當初不該給你造成哪些不好的記憶,到如今,算是我自食惡果。”
自食惡果嗎?
安言抿着脣,沒說話。
的確可能是,她待在這裡心理上的問題很難解決,而且反反覆覆,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平常不會冒出來,更加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可是某些時候,只要這種心理疾病找到一個豁口,那麼能夠將她整個人都侵蝕。
而蕭景在這種時候多半是無力的,他沒有辦法解決安言的這個情況,只能在夜深人靜,在她這種狀況發作的時候將她抱緊。
而從這一個星期以來,可能是他逼她逼的太緊了,每天都將她帶在身邊,給她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壓力。
現在是凌晨幾點的樣子,安言站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涼颼颼的,睏意也開始襲了上來。
她揪着蕭景薄薄的浴袍,輕聲開口,“你在我的書房做什麼?”
他將她打橫抱起,朝着臥室的方向而去,一邊說,“我在找戒指,睡前你說你帶了過來。”
“那你找到了嗎?”
“應該是找到了。”
“嗯,那睡覺吧。”
安言重新被他放到了牀上,被子裡猶有餘溫,可是不及他身上的溫度半分。
她是一個趨利避害的人,這種時候,自然朝着他靠過去,蕭景順勢將她摟進,薄脣照常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心情複雜的同時問她,“安言,真的想好了要跟我結婚?”
“不結婚你心裡怎麼會安定呢,正好,有了一紙婚書的束縛,你可以不用每天貼身地監視我了,是不是?”
他吸了一口氣,“所以你僅僅是想獲得自由纔想着跟我結婚嗎?”
安言閉着眼睛笑,“難道不是,結了婚就更加沒有自由了嗎?所以說,怎麼都是你賺了。”
“你應該明白,就算不這樣,你在辦公室休息室衝冷水這件事已經足夠令我妥協了,嗯?”
因爲明面上跟他說不通,只能採取這種方式。
她淡淡地哼了一聲,隨即開口,“難道你不想跟我結婚嗎?”
男人埋首在她的脖頸裡面,嗓音帶着溼潤的氣息,“想啊,做夢都想。”
“想就好,那我們結婚。”
……
第二天一早,李媽察覺到蕭景心情不錯的樣子,下樓吃早餐的時候還叫李媽不要去吵她,李媽欣然地笑了笑,看來兩個人是徹底和好了。
安言睡到自然醒,拍着腦袋一邊回想自己昨天說了什麼,哦,她說要跟他結婚。
起牀洗漱,鏡子中的自己有些蒼白,眼神灰暗,她安安靜靜地刷牙,下一刻,有紅色的液體混合着白色的泡沫落到盥洗盆裡,安言低頭看着,喝了幾口清水將牙膏沫吐出來,而後抽出紙巾按住流血的鼻子。
過了一會兒,纔給路輕淺打電話。
走到餐廳的時候掛斷電話,李媽見安言從樓上下來,趕緊迎了上來,“太太,您終於醒了,您要吃點什麼東西?”
安言看了一眼電話上的時間,隨即對李媽說,“隨便弄點什麼,我要出門。”
“哎,好。”
安言跟路輕淺見面,兩個人昨天就已經約好了,昨天傍晚,安言在臨睡前給路輕淺打了一個電話,然後約好今天見面。
路輕淺從兜裡拿出一個小本本,撕下其中一張紙放在安言面前,纖細的食指按着那張紙,很是慎重地看着她,“我盡我所能找的最好的,但不可否認說不定會到時會反咬你一口,畢竟要真的給她嚐到了好處,人的慾望是無限大的,指不定到時候她能上天!”
她望着紙上的電話號碼,閉了閉眸,“那我巴不得她能上天。”
“……”
“你自己掂量吧,其實我是支持你的,我很能理解爛了臭了的牛皮糖黏在你身上怎麼都甩不掉的感受了,而你身邊這位不是牛皮糖,是5502膠水。”
安言點頭,“好。”
路輕淺看着她,掐着手指,有些猶豫,“要是到時候出了什麼叉子,你可別扯到我啊,跟我沒有什麼關係的,雖然我倆關係不錯,但是你要爲我的人身安全着想。”
安言很是無奈,重重地點頭,“絕對不會連累你,這件事情我有分寸。”
過了會兒,安言捏着那張小紙條,狀似無意地問路輕淺,“淺淺,你說半個月的時間能出國玩一趟嗎?法國加上愛爾蘭。”
路輕淺挑了挑眉頭,“半個月對我來說都多了,怎麼?你還要打算出去旅行?!”
她恍然一笑,看着路輕淺,“蕭景之前說要帶我出國散散心,我想我現在可以考慮考慮。”
路輕淺略微有些驚訝,望着她,“既然你都答應了他要出國散心,那你還要找……”
“兩不耽誤,不是麼?”
這種時候,路輕淺萌生了一種這女人很恐怖的想法出來,她吞了吞口水,渾身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到底又多麼的恨才需要這樣?我如今看着蕭景已經挺可憐的了,你怎麼……”停頓了下,路輕淺咳了咳,“我要是他,乾脆就不要喜歡你了。”
安言順勢就笑了笑,“淺淺,我心裡憋着很多事情,我過不去,要是真的能讓他不再困着我,那對我對他來講,都是幸事一樁。至於如果有女人能夠僥倖待在他身邊,我想那是她的造化,是她的福氣。”
咖啡屋裡響起的淡淡的小提琴音,又是那首《辛德勒的名單》。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昨天跟他說,我們結婚,他答應了。”
路輕淺嘴巴長得很大,很損她的形象,她沒忍住伸手抓住安言擱放在桌子上的手,更加沒忍住哆嗦,直接問道,“我的龜龜,你到底是要做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安言輕淡地笑了笑,“我要救自己。”
……
陸若水是如今混跡在三線的女明星,長相挺好看的,性子也烈,有點像太陽花,奈何一直不溫不火。
據說是因爲,她不願意陪着一些投資商吃飯,從某些方面來將,性子並不討喜,所以說到手的資源都不是很好,要麼是一些小配角,走走過場,要麼接的就是看前景就火不起來的電視劇。
直到如今,在演藝圈混跡了很久也沒有什麼出路。
安言上午跟路輕淺喝完咖啡,那個時候正值蕭景下班,安言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語氣很是溫軟,“蕭先生,我想跟你一起吃中午飯,答應嗎?”
彼時,蕭景還以爲她在家裡,幾乎是沒怎麼思考地就說,“我快下班了,那我回來陪你吃飯?”
安言搖搖頭,繼續溫聲細語地開口,坐在她對面的路輕淺很是嫌棄地看着安言,只聽見安言對電話那頭道,“我現在跟淺淺在外面喝咖啡,你來接我吶?”
看着安言掛斷了電話,臉上的笑容沒了大半,臉色蒼白,路輕淺抿了抿脣,“安言,你他媽是不是病了?”
安言順着她的話就點頭,而後說道,“嗯,我是病了,前兩天衝了個冷水澡,感冒了。”
“……!”路輕淺極度無語,“我是覺得你腦袋有病,宋子初都完了你怎麼反倒像是病的更加嚴重了呢?”
“我的確病了,我最近在流鼻血。”
她擡眸望着路輕淺,很是平靜地開口說道,路輕淺這廂已經提着包站起來了,就當她說的話是個屁,“你在這兒等男人吧,我先走了,不瞞你說,最近鬱衶堔在收買林海棠,什麼大話騷話都講的出來,我害怕我媽不堅定。”
“阿姨不像是那麼容易能被收買的吧?”
要真能這麼容易,當初她阻止她跟路警官發展的時候,直接塞一張銀行卡到林海棠手裡不就解決了?
路輕淺從她身邊掠過,“暫時還沒有被收買,但是鬱衶堔這廝,太懂得拿捏人心了。”
說完,一陣嘖嘖有聲地從她身邊離開,當然,賬最後是蕭景來結的。
恐怕沒什麼不認識蕭景,安言用圍巾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挽着他的手臂,等他結賬之後輕輕地對他道,“你來之前應該先買個口罩戴上的。”
男人帶着她往外走,一邊說,“戴了口罩就有用嗎?”
安言挑眉,打量了下他今天的穿着跟氣質,淡淡回答,“……可能。”
既然是安言提出要跟他一起吃飯,那麼自然,也應是她來選地方。
兩個人去了路輕淺推薦的一家中餐館,莫名的,裝修風格很是現代化,安言幾乎一眼就相中了這裡。
事實證明,菜還不錯,可能因爲她心情比較好的原因,勉強吃了兩碗飯,蕭景見她胃口不錯,不禁說,“喜歡這裡?”
她沒所謂地點頭,“還可以,挑不出來毛病,裝修也挺好的,跟很多可以打造的古色古香的中餐館不同,這裡很現代化,挺符合我,加上,飯菜好像也不錯。”
算是一個很中肯的評價。
蕭景這回沒給她夾菜,而是默默地給她倒了一杯水,“那以後常來?”
安言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隨後說,“說起來,蕭山別墅的廚師比這裡的廚師炒菜還要好吃一些。”
這麼說,蕭景自然就懂了她的意思。
兩人吃完,時間並不是很多,但是蕭景卻要先送她回蕭山別墅,然後再回公司,安言某些念頭在腦海中滑過,沒有拒絕。
這個時候,手機在兜裡震動,她拿起來看了一眼,回了一條短信過去。
……
其實蕭景是不相信以自己的車技會撞到人,假設真的撞到了人,多半都是那個人自己要尋死,自己湊上來的。
如同眼前這個,如同之前撞到的傅朝陽。
車子在路邊停下,安言窩在座位裡,呆呆地看着前方,蕭景望着她慘白的臉色,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啄了下她的額角,然後說,“我下車看看,你好好的待在車裡,別出來,知道嗎?”
安言默默地點頭,隨即什麼話都沒說。
當蕭景繞到車前時,方纔被撞到在地的女人將將好被人扶起來,看樣子腿被傷到了,鮮血從膝蓋處順着姣好的小腿線條流下。
這麼大冷的天,這女人穿的是比膝蓋還短的輕薄紗裙,肩上罩着一件白色的貂毛大披肩。
那個扶着她的女人在看到她腿上的傷口時,大聲驚叫了一聲,“啊,若水,你流血了,我天……”
驚叫完,怒不可遏地轉頭看着剛剛好從車裡下來的男人,指着蕭景的鼻子就罵,“你是怎麼開車的?!有點破錢就可以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嗎?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蕭景在她伸手指着他的時候臉色就已經很不悅了,淡淡地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女人,過了兩秒,將視線移到受了傷的那個女人臉上,淡淡地打量了兩秒,在看到她流血的腿時,眉間的褶皺驟然加深,“你確定是我開車的問題?而不是她主動撞上來的?”
此時,被撞的女人臉色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努力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面前身材頎長的男人,低聲對身側的人說了句了什麼,引得那女人更加的憤怒,沒忍住就朝蕭景發脾氣,“我們若水接下來就要去拍廣告,你說她主動撞上來?!她這腿可是買了天價保險的,這個損失誰來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