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小皇帝的身影追着那團雪白在跑。
幽府的花園古木參天,怪石林立,環山銜水,亭臺樓榭,廊迴路轉,有冬日裡鬱鬱蔥蔥的植物,也有正在萌芽的枯枝。
小雪球深諳幽府地形,哪能那麼容易就讓他抓到,很快就跑得沒影了。
“小雪球,你在哪兒……小雪球……犍”
小皇帝停下腳步,看着兩條路,小眉頭皺起,一時間不知該往哪兒找了。
“皇上,奴才方纔看到小雪球往這邊跑了。”身後的太監上前提點。
“真的嗎?那快隨朕去追!”有人指了明路,小皇帝笑臉如花,毫不懷疑地往左邊找去。
那太監陰險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後面追上來的風挽裳只看到那位公公給小皇帝指路,她怔了怔,明明小雪球是往右邊這條路的,那個太監怎會指向另一條?
那條路是可以通往西牆那邊,西牆那邊較遠,就算有廠衛也不會派到那邊去,即便是巡邏要經過那裡也得好久。
太后忽然指名幽府來辦這場招待宴,是因爲聽了蕭璟棠的話懷疑幽府,想以此來一探究竟。
不!不對!
緝異司停止十日修整,也就是說這十日裡,緝異司等於是死的,不可能還敢違抗懿旨調查異族一事。
忽然,一個驚駭的想法劈入她的腦海——小皇帝!
過往四個幼帝,每個都不超過十二歲,每個幼帝到叛逆之年時會離奇死亡。
所以,太后的目的是小皇帝!
可是,選擇在幽府動手是想要做什麼?
警告顧玦?
還是想以此來將幽府一網打盡?
應該不可能是第二種,太后沒那麼笨,她需要顧玦的地方還有很多。
總之,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於他不利的。
“皎月,你用輕功快去追小雪球,我去看看。”
皎月不放心地看了看她,也只能點頭,施展輕功追上去。
風挽裳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有巡邏的廠衛經過,時不我待,她沒得選擇了,快步往小皇帝走的那條路走去。
越是往前走就越是不安,她只但願自己想多了。
很快,她趕到西牆這邊,看到小皇帝好好地站在柵欄外欣賞梅花鹿,她鬆了一大口氣,放慢腳步,穩步上前。
然而,就在她與小皇帝只差十步之遙時,她嘴角的微笑僵住,瞠目地看着那個太監手腕翻轉,細小的寒光刺入梅花鹿的臀-部。
事情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出聲阻止。
那一刻,她沒有多想,提着裙襬衝了上去,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小皇帝不能在幽府出事!
原本還溫馴安靜的梅花鹿突然發狂,撞破柵欄以角頂向小皇帝。
小皇帝整個人完全嚇傻在那裡,雙腿直髮抖。
“皇上!”
風挽裳不知哪兒來的力量飛撲過去,推開小皇帝,自己卻被髮狂的梅花鹿狠狠頂開。
纖細的身子被頂倒在地,梅花鹿又繼續攻擊她,擡起前蹄,太兇猛,她壓根來不及躲開,再加上方纔被那鹿角頂了腰,好像傷到了。
“來人啊!救駕!快來人救駕!”那太監見事情敗露,趕緊上前將小皇帝拉到身後護着,大聲呼救,眼裡卻是陰狠的。
這千歲夫人突然悄聲無息的出現,只怕自己方纔的行爲已被她發現,她命喪梅花鹿腳下倒還好,若沒有,遭殃的是自己。
“快!朕命令你快去救她!快去啊!”得救的小皇帝使勁去推身前的太監。
從來沒有人這樣奮不顧身救過他,他不希望這個女人就這麼死了。
“皇上別怕,奴才會拼死護駕的。”那太監卻是紋絲不動。
看着梅花鹿的頭兇狠地頂過來,風挽裳驚恐地瞪大雙目,全身血液都在這一刻冰凝。
千鈞一刻,一條白綾橫空而來,捲住了梅花鹿的脖子,使勁將梅花鹿往旁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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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挽裳扭頭看去,就見一個纖細的白衣少年從天而降,穩紮雙腳用盡所有力氣在拽梅花鹿,露在面紗外好看的眉,因爲太過吃力而緊皺,顯然,他武功並不高,內力也不夠深厚,所以,整個人已開始被梅花鹿拖拽。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強忍着被撞疼的腰,站到邊上去,擔心地看着那個少年,着急地喊,“你快鬆手!”
此時,梅花鹿更加兇猛了,四蹄亂踢。
白衣少年很快撐不住,不得已鬆了手。
沒了牽制,梅花鹿開始橫衝直撞起來,兇狠地攻擊白衣少年。
忽然,一個小身子撲過來,緊緊抱住她,顫個不停。
風挽裳低頭就看到一臉脆弱的小皇帝,害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小手緊緊抱住她的腿,完全依賴她保護。
她防備地看了眼跟過來的太監,不動聲色,低頭,輕拍小皇帝的小腦袋,默默將他推到身後保護,然後,重新擡頭看向那個勇敢的少年。
不知爲何,她的心爲他緊緊揪成一團,就怕他會受傷。
這種感覺,強烈得連她都不敢相信。
莫非,只是因爲他的眉眼看起來像小曜嗎?
白衣少年左躲右閃,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小心!”她驚喊。
可是,來不及了,那梅花鹿已經將他撞開——
纖細的身子被撞飛在半空中,臉上的面紗迎風掀開,緩緩飄落。
一張驚豔絕倫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風挽裳震住,雙眸怔怔地盯着那張臉,恍惚出聲,“小曜……”
真的是他嗎?
她尋了十年的弟弟?
這時,廠衛趕來,太后等人也匆匆而至。
衆人看向終於露出真面目的少年,不由得紛紛倒抽涼氣。
那是怎樣一張臉!
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彷彿輕雲蔽月,飄颻迴雪。遠而望之,皎若朝霞,灼若芙蕖……
無豔,無豔,面紗下的無豔竟是如此瑰姿豔逸之貌!
哪怕此時血染紅白裳,但這白衣穿在他身上,那血就如同梅花朵朵盛開,竟也是美得叫人無法側目。
廠衛齊刷刷上前圍住梅花鹿,卻又都被它撞開,一時間,誰也不敢靠近。
顧玦掃了眼魂不附身的女子,冷靜地讓人上前把小皇帝帶走照看,然後,再看向那頭衆人拿不下的梅花鹿,鳳眸冷眯。
他毅然伸手抽出萬千絕的佩刀,毫不眨眼地對準那梅花鹿擲去。
明明看起來毫不費力,可是由他手中扔出的武器卻是充滿力量,直接刺穿梅花鹿的脖子。
很快,梅花鹿倒地、抽搐。
一場亂戰,就此落幕。
“小曜!”風挽裳回過神來,忘了腰上的傷,飛奔到那白衣少年身邊,蹲下身,着急地問,“小曜,你傷得重不重?快讓姐姐看看。”
衆人吃驚,這演的是哪一齣?
北嶽來的特使怎麼一下子又成了千歲夫人的弟弟了?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風挽裳擔心地去伸手去查看,可是她的手被一隻皓白的手抓住。
然後,她對上一雙死水般的眼眸,這雙眼不符合他這個年紀,太冷,太麻木。
“在下無豔,並非你所喊的小曜。”春風化雨般的嗓音,確冷冷地澆在她心頭。
她搖頭,不信。
怎能不是?
這麼像,不止眉眼,就連輪廓,就連鼻子,就連嘴,都像及了,就連他的耳朵也像啊。
就算長開了,她也一眼就認出來了的。
怎可能不是?
反抓住他的手腕不願放,目光緊鎖着眼前這張臉。
少年卻是毫不留情地撥開她的手,忍着傷起身。
“來人,快將無豔特使扶回房去,宣太醫給他看傷!”
太后威嚴下令。
兩個太監立即上前將無豔扶起,攙着他離去。
風挽裳呆愣在那裡,看着他的背影,始終不願意相信他不是。
頎長的身影上前將她拉起,鳳眸凌厲地掃視她全身上下,“傷哪兒了?”
走出不遠的白衣少年身子微頓,餘光往後瞥了眼,弓着身,似乎只是傷得太重,走不動。
而這一切全都落入蕭璟棠的眼裡。
小曜!
挽挽居然喊這北嶽來的特使叫‘小曜’?
三年前,風曜入宮後的消息徹底消失。
三年前,九千歲送給北嶽攝政王一個男寵。
真巧,不是?
好像有什麼真相馬上就要破水而出。
風挽裳回魂,對上一雙滿是不悅的鳳眸,她又看了看在那邊安撫小皇帝的那個太監。
顧玦是整天活在爾虞我詐中的人,又豈會看不懂她這眼神?鳳眸更加深沉。
“妾身沒事。”她淡淡地說,太后等人都還在,大局爲重。
太后此時已從太監那裡瞭解情況,眼底閃過一絲利光,直接問罪,“顧玦,你這幽府裡怎會發生這種事!”
“想來是這隻梅花鹿到了發-情期,所以纔會有這種事發生,是奴才督促不周,讓皇上受驚了,請太后恕罪。”顧玦撩袍跪下。
風挽裳也跟着跪下,其實這梅花鹿的發情期早過了。
只是,若是當衆揭穿這是有人故意爲之的,所有人都會想到是太后,畢竟過去幾任小皇帝也是這般意外死去的。
隱忍下來,太后更加相信他的忠心,無論今日是出於何種目的,相信不會再有下一次。
而像這樣的隱忍,這些年來他做了多少次?
“罷了,風氏救駕有功,功過相抵了。”太后寬宏大量地說,“這北嶽特使說你知曉他的飲食,而今又因爲救駕受了傷,哀家就做主讓他住在幽府,你可有異議?”
聞言,風挽裳的心微微雀躍了下,因爲那個酷似弟弟的少年要住在幽府。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他遲疑了下。
是該遲疑的,忽然讓一個外人住進來,這風險委實太大。
她擔心地看着他,只見他恭敬地低頭領命,“奴才定當招待好,請太后放心。”
“嗯。皇上受驚,哀家就先帶皇上回宮了,雲中王之事,明日上朝再議吧。”太后說罷,帶着小皇帝擺駕回宮。
“恭送皇上!恭送太后!”
一羣人躬身恭送。
太后和皇上走了,在場的朝臣自然也不敢多做逗留。儘管他們很想留,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九千歲很不悅,雖然沒有撫狐的動作可以證明,但那微偏的俊臉陰沉得叫人不寒而慄。
於是,菜都還沒嘗完,曲子都還沒聽到一半,就不得不敗興而去。
但是,沒想到離開前還有場好戲看。
那就是他們溫文爾雅,清雅俊逸的丞相大人忽然施施然地開口——
“九千歲,方纔上的菜似乎都沒動多少,不嫌棄本官打包回去吧?”
聞言,有人趔趄,有人面部抽搐,也有人駐足看戲。
這丞相大人用不着把‘兩袖清風’這個詞體現在這上面吧?
這豈不是想暗示這九千歲中飽私囊大魚大肉,他這丞相還得從別人那打包剩飯剩菜填飽肚子?
風挽裳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滑稽,這丞相想做什麼?就算想向天下人證明九千歲貪,他不貪,也不是這麼個證明法吧。
顧玦懶得理他,朝還跪在地上不知起的女人伸出手,“還不起來?”
風挽裳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緩緩伸出手去,只是才一動,一雙柳眉就緊緊皺起。
察覺到放到掌心裡的小手在顫,以及她刷白的臉色,兩道好看的濃眉赫然蹙起,冷聲輕斥,“又逞強!”
然後,親自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大步離開,拋下話,“等丞相的碗足夠大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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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丞相的碗足夠大?
這不是在說丞相此舉是在要飯嗎?
不愧是九千歲,說話不止狂,而且毒。
所有人紛紛看向當今丞相,只見那俊逸的臉毫無半點慍色,不愧是溫文爾雅,肚裡能撐船的宰相,連這都不計較。
……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蕭璟棠看向那頭已經死了的梅花鹿,他一眼就看出它身上的傷因何而來。因爲,他也養了一頭梅花鹿整整八年,每個月都取一碗血,她離開後,那頭鹿至今還養在府裡。
可是,而今的挽挽又怎可能還需要再喝鹿血?
但是,這梅花鹿又如何解釋?
想起方纔發生的驚險事件,這梅花鹿性子溫馴,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
他想要上前查看,卻被萬千絕攔下,“駙馬爺,請別爲難小的。”
君灩拉扯他,“有何好看的,回府!”
看到這梅花鹿她就想起自己承恩於風挽裳,因爲她之所以能活下來全靠風挽裳喝這鹿血養了八年的心頭血。
而且,瞧他看着梅花鹿所流露出的幽遠貌,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過去了,回府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馬廄裡那頭梅花鹿給宰了。
無奈,蕭璟棠只能帶着滿腹疑慮離去。
雖然今日來沒能找到機會查探幽府,試探幽府的人,但也總算沒白來。
※
箭步如飛地回到採悠閣,他將她放到牀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帶。
“爺!”風挽裳伸手阻止他,但是被他凌厲的目光一瞪,心下瑟縮,還是撐着膽子道,“爺,妾身只是腰撞到了。”
“你遲早蠢得把自己的命玩完!”鳳眸很不悅地盯着她,冷斥。
“無妨,爺的命比妾身的命重要的多。”她淡淡一笑。
顧玦身子忽然一僵,大掌一把按上她的腦袋,俯首貼近,“這話,爺不愛聽!”
“至少在妾身心中是這般認爲,爺的命繫着很多人的命。”她淡淡地堅持。
“有更多的命葬送在爺手裡。”他柔聲細語般地說,脣卻越靠越近,呵出來的氣息彷彿也帶着冰涼。
“……妾身沒有想那麼多。”她身子往後縮,按在後腦勺上的手卻不容她退縮分毫。
“沒有想那麼多是嗎?黑與白,對與錯,沒用在爺身上嗎?”他望進她澄澈無雙的清眸。
她搖頭,“每個人心中的黑白與對錯不同。”
修長的手指輕輕摩裟她的脣,眸光越來越熱,越來越深,“小挽兒,你完了!”
“嗯?”她不解地看他。
他勾脣,脣貼上來,隔着他的手指,輕聲說,“你對爺……”
故意的停頓叫她的心瞬間緊張狂跳。
他知曉了嗎?
知曉她的心已悄悄裝滿了他?
想他知道,又怕他知道,一顆心比他第一次碰她時還要緊張好多。
他笑,“你對爺……太善良了。”
話落,手指抽離,取而代之的是他溫軟的脣。
因爲期待而提得很高很高的心瞬間墜落,沒等她來得及體會這種失落,就已被他一上來就狂熱的索取給填滿。
幽深黑亮的鳳眸就好像一團火,燒掉她的涼薄,燃起她深藏的熱情。
她擡手輕輕放上他的背,纖指揪緊那上面的衣料,羞澀地試着迴應他一點點。
輕輕的一吮,他怔住。
她嚇了一跳,長睫刷地睜開,瞪得大大的。他不喜歡嗎?
羞赧地咬脣,正要低下頭,倏地,小巧的下巴又被擡起,方離去的溫熱又貼了上來。
這一次,更重、更深、更火熱。
他在用行動跟她證明,有多喜歡她方纔那一點點的主動。
她也終於知曉他方纔的怔住是太意外!
知道這些後,她
一點點,一點點地放得更開,揪着他後背衣服的手慢慢鬆開,纖細的手指輕輕舒展,撫在他的背上。
似乎,每遊移一寸,他的身子就意外地微顫一下……---題外話---一直說盡量早更,卻始終沒做到,皆因這文時速怎麼也起不來,在此跟大家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