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火海,一隻火鳥飛舞其中,彷彿就是爲火而生,又像下一刻就會被火苗吞噬。木揚邶風無端心痛,直奔那火鳥而去,也不管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息,大有飛蛾撲火的哀傷和壯烈。
“不要,不要……”木揚邶風的雙手緊緊攥住身下的牀單,彷彿正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一般來回掙扎着,可身體又像被定住了根本動彈不了。而在他的額頭溢滿了豆大的汗珠,眼角更是有淚水滑落。
“他怎麼了?”花容凌宸一個箭步竄到牀邊,頭也不擡的問大夫。
“應該……應該是要醒了吧!”大夫不確定的回答,後面的聲音在花容凌宸的注視下愈發小了,到最後僅剩他自己能聽到。
“快看看。”花容凌宸主動走開,將大夫讓到了木揚邶風面前。
“木揚少爺脈象平穩,有此現象應是……應是心緒所致。正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
“你就說他什麼時候能醒吧!”花容凌曄不耐煩的打斷大夫的長篇大論。而可憐那已經頭髮斑白再過幾月就該告老還鄉的老大夫,一邊無奈的望着木揚邶風一邊擦着額頭的冷汗,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想他自小學醫,如今當大夫也有四十餘年了,卻沒想到在這臨退休的時候頻繁遭遇疑難雜症病人。一是前幾日沉睡了數日的花容四小姐,脈象正常氣息平和酷似熟睡,可就是數日未醒。而今這花容小姐的事剛過去沒幾天,又來了一個同樣脈象無礙卻就是昏迷不醒的木揚少爺。難道這老天爺故意不讓他安享晚年?
“這個……這個……”老大夫囁嚅着,不敢輕易答話,生怕惹惱了面前的三個少爺。也就在這時,牀上的木揚邶風突然咳嗽了幾聲,然後緩緩睜開眼瞼。“醒了醒了。”
老大夫如溺水之人看到浮木一般快步奔過去,小心翼翼的將木揚邶風扶了起來。“木揚少爺,你感覺怎麼樣?”
“木揚邶風,我妹妹呢?”花容凌宸見狀,一把擠開大夫,狠狠揪住木揚邶風的衣領。而花容凌煊和花容凌曄也已最快的速度圍了過來,並非他們不知道體諒病人,實在是花容泠焰的事容不得半點耽擱。
“我怎麼會在這裡?”木揚邶風吃力的問道,思緒還停留在被抓到青神廟的那一天。
琉焱神女說,她要借焰兒一用,然後他就遭了暗算,最後就一直昏迷不醒什麼都不知道了。只記得恍惚間聽到很多人在吼着“燒死她”,而之後,他便一直被夢魘糾纏。而夢中的那份心碎與絕望,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晰。
“焰兒……”木揚邶風陡然反應過來,掀開被子赤着腳就往外面跑。而花容凌宸緊隨其後,而花容凌煊還體貼的爲他隨手抓了一件外套。
隨便騎上一匹快馬,木揚邶風直接奔城門而去。而他身後的花容家三兄弟雖然不明就裡,但心知定於花容泠焰有關,於是也駕着快馬緊隨其後。
長髮散亂,光着腳丫,僅穿了一身褻衣,此時的木揚邶風像一隻焦躁的猛獸奔馳於淶城大街上,渾身都爆起了一股駭人的氣勢。
行至城門,木揚邶風再一次遇到了守城衛兵的阻攔。而在他正對面不遠處,則是駕着馬剛隨花
容武從外面回來的軒轅熾烈。
“花容將軍,你先回營吧!”軒轅熾烈冷聲吩咐,花容武聽令,帶着隨行將士先行進了城。而當他路過木揚邶風身邊時,竟忍不住搖了搖頭。隨後趕來的花容家三兄弟見此情形,心中都是一驚。莫不是這三伯帶回了小妹的消息?
“我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軒轅熾烈駕着馬慢慢踱到木揚邶風面前,橫眉冷掃,語氣萬般冷冽。
“我要出城。”木揚邶風也是冷冷的回答,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而是簡明扼要的要求,他要出城。不管面前的九皇子允許與否他都要出去。
“出去?去做什麼?”軒轅熾烈繞着木揚邶風緩緩轉着圈,而在場的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除了在木揚邶風身後的花容家三兄弟之外,其餘閒雜人等全都明智的選擇了迴避。並非不好奇,然而不是什麼熱鬧都能看的。這裡的人每個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主兒,還是躲遠點兒安全些,免遭池魚之殃。
“我要出城。”木揚邶風並不回答,反而是強調着他即將要做的事。雙手緊握繮繩,袖下手臂青筋暴起。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忍讓到現在只是因爲敬他爲當今九皇子,可這並不代表他會一直在這裡聽人廢話。
“出去幫她收屍嗎?”軒轅熾烈的聲音陡然增大,不遠處的花容家三兄弟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說什麼?”兩道不同的聲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連語氣中的震驚和不解都是出奇的一致。木揚邶風回頭看了一眼花容凌宸,然後將目光全部鎖定在了軒轅熾烈身上。
“你再說一遍。”木揚邶風陰着臉問道,彷彿下一步就會出手給軒轅熾烈一拳。花容凌煊見勢不妙,急忙奔了過來。
“邶風你先別衝動。”花容凌煊拍了拍木揚邶風的肩,順手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繼而回過頭又轉向軒轅熾烈,“烈,你是不是有小妹的消息了?她怎麼樣了?你快說啊!”
雖然一直到現在他們倆都沒有提到花容泠焰的名字,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能出現在軒轅熾烈口中並能讓他以如此態度對待木揚邶風的那個“她”,只能是花容泠焰。
“她死了!”軒轅熾烈仰頭暴吼,絕望與悲痛盡顯猙獰的臉上。只見他左手握拳,狠狠的砸在馬背上。馬兒受痛發瘋,猛地將他甩到了地下,然後踢踏着蹄子揚長而去。
沒有人去管地上的軒轅熾烈,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木揚邶風大腦嗡聲一片,完全聽不見別的聲音。而在他眼裡,有狂奔出城的花容凌宸,良久才反應過來去扶軒轅熾烈的花容凌曄,還有與他一樣完全愣住的花容凌煊。
他說,她死了。所以,他纔會說出城幫她收屍?“不信,我不信,她怎麼可能死了呢?我不信……”
木揚邶風愣愣的說着,翻身下馬奔到軒轅熾烈身邊,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你剛纔說什麼?你說她死了?她怎麼可能死了?你說啊,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你快說。”
木揚邶風歇斯底里的朝軒轅熾烈吼着,而軒轅熾烈本就悲痛交加,此刻更是難抑心頭的怒火。只見他一把將木揚邶風推開,然後直接
將他逼到牆邊。
“你問我?我竟然問我?爲什麼她會落地琉焱人手裡?爲什麼你回來了而她沒有?爲什麼你要拋下她一個人?木揚邶風,你這個混蛋!”軒轅熾烈聲聲質問,掄起拳頭便往木揚邶風的臉上招呼過去。僅僅三兩下,木揚邶風便口吐鮮血無力掙扎了。
“我藏起來?如果她願意,我會把她帶的遠遠的,永遠都不要見到你。要不是因爲你,她也不會落到被別人活活燒死的下場。”軒轅熾烈發瘋的掄拳,出擊,收回,再掄拳,每一下都狠狠的落在了木揚邶風的臉上,胸口,腹部。無邊的疼痛襲來,木揚邶風鼻息間全是濃烈的血腥味。可是,慢慢的他竟不覺得痛了。軒轅熾烈的話如利刃一般扎進他的心頭,心痛和絕望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將他淹沒了。
原來,自己就是她厄運的來源;原來,自己就是她噩夢的開端;原來,自己就是害了她的罪魁禍首……
“夠了,你要打死他嗎?”花容凌煊強忍悲痛將軒轅熾烈拉開,而木揚邶風則無力的順着牆壁緩緩滑下,滿是鮮血的嘴角竟浮起一抹冷笑。
“焰兒,等我!”木揚邶風輕聲呢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花容凌曄身邊,一把奪下他腰間懸掛的匕首。出鞘、手起、刀進……匕首刀刃盡數沒進了木揚邶風的胸膛,只見他緩緩倒地,嘴角還帶着笑意。現在,他的心再也不會痛了。
“嘶……”花容泠焰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翻身坐起,纖纖素手緊捂住心口。好疼,心突然好疼。
“焰姐姐,你怎麼了?”翎兒突然冒出來問,臉上竟似掛着淚痕。
“你怎麼了?”花容泠焰不回答,反而反問他。
“我……我沒事,山風吹着眼睛疼,沒事。”翎兒躲閃着她的目光閃爍其詞的回答。花容泠焰一眼便看出了定是有事發生。這翎兒雖是活了千百年的畫靈,即使聰慧無比,但畢竟不是人,所以對情緒的控制並不擅長。因而在花容泠焰眼裡,除去他的聰慧和閱歷以及變身的異能之外,這翎兒與五歲的孩子無異。
“邶風出事了,對不對。”花容泠焰試探着問,心中卻在祈禱翎兒搖頭。豈料經她一點,翎兒竟放聲大哭起來。
“邶風哥哥以爲你被燒死了,在淶城門口拔刀自盡了。”翎兒語出驚人,花容泠焰聞言,如驚雷炸頂,一時卻連哭都忘記了。
他以爲她死了,所以自盡了?真是傻瓜……花容泠焰苦笑,緩緩行至懸崖邊上。他既逝,她的心便也跟着亡了。
“焰姐姐你幹什麼啊?”翎兒透過朦朧的淚眼見花容泠焰離懸崖僅一步之遙,心下爲之一驚。正想走過去,卻被花容泠焰給喝住了。
“翎兒!”她叫他,眼角帶淚卻在笑。“謝謝你告訴我前生的故事,很美。”
花容泠焰慘然一笑,然後決絕的轉身,踏出最後一步……
我說過,你在哪裡,我便跟到哪裡。不論生死,我都將伴你左右,上天既然不要我們同生,那就共死吧!
“不要——”翎兒追趕不及,只得眼睜睜看着那一襲白衣猶如燦然綻放的驚世奇葩,飛速消失在滾滾雲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