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拜年

二十八了。白姬想着,收回了半袋子的炒米,幫着葉夫人重新佈置了房間,然後,等着公公和自己的丈夫回家。

周府族學給老葉放假了。

冬春館也不再需要葉程去值守了。

這一年的年節,終於完全地來了。

過了這一年,下一年會怎麼樣呢?

臨川城風平浪靜地過了年,其間年俗與往年沒有大不同。只是,葉家今年走動的人裡,多了陳家和方家。

葉老夫人帶着白姬一一準備了年禮,讓老葉也葉程吃過早飯,就都一一送去。結果還沒來得及出門,陳家的人就上門了。

來的是陳家家主陳運,還有大兒子,陳鬆。

“新年吉祥!陳老爺大駕光臨,葉家蓬蓽生輝。”老葉這話不純純是客套,相比臨川街上的大宅子,這桃花井巷子裡的葉家簡直就是破草房嘛。

“新年吉祥!陳老爺不必客氣!”然後剛要出門的老葉就帶着兩位客人進了客廳,葉夫人取出備好的茶水,上了家裡不常用的青瓷茶具。

一一爲自己男人和陳家客人斟好了茶,葉夫人說了幾句吉祥話,客套了下就退場了。

房間裡就剩下了四個人,葉家葉老爺葉恆文,葉程,陳家家主陳運,陳鬆。

陳運端起茶水,略略抿過一口,笑着說:“葉老爺本不必如此客氣。當初,你我相識亦都是少時。想當初,我爹爲了讓我進葉家族學,也是費了把子力氣的。”

“葉家那時正是鼎盛。百里之內都不說,還有還常有外城的人聞名來求學呢。”葉恆文似是感慨。一旁的葉程有點驚訝,從前也沒聽說是這樣厲害的。只當是普通書香家而已。

“是了,當初葉伯父曾有恩於陳家。陳家不敢相忘。”

“人已不在,何必再提。如今只盼望,日後,兩家的孩子都是好的。”葉恆文看了眼陳運一邊的陳鬆,又看了一眼自己家的葉程。

說到這裡,陳運像是心裡也明白了什麼一樣,轉口說:“是了。我那不孝小兒,姓陳名柏的,有幸跟着已經走了。那孩子不甚愛讀書,只爲人機靈。我大兒陳鬆,前年也中了秀才,如今正備着今年的秋闈。不過,這去年年末今年年初一場朝廷亂事,也不知道秋闈是否如期了。”

葉恆文讚賞道:“侄兒是不錯的。不論時局如何,先是好自讀書吧。等這時機一到,考量的還是真本事啊。”

陳鬆拱手道謝稱是,擡眼看了葉程一眼:“小子聽說葉兄在都城那樣人才濟濟的地方也中了秀才,不知道葉兄今年秋闈是否有準備?”

葉程笑:“時局未定,我也只是閒暇時候讀書罷了。”

陳鬆一嘆:“葉兄還是多多準備爲好。小弟前段時間發了信回來,都城那邊,不過二月,必會了結的。”

葉程凝神看着陳鬆,陳鬆也正直直地看着他。

葉程面上現出一絲笑意:“是了,爲兄自會好好準備的。”

陳運是抱求好之心來的。葉恆文的爹,當時的葉三爺,和陳老太爺一見如故,雖則一是文人,一是商賈,遂幫了忙,讓陳家的孩子得以進了葉家的族學來。當初陳家自己這一衆小輩讀書,都是在當時的葉家族學裡讀的。

至於葉家的敗落,和陳家並無關係。陳家頂多是個同落難的罷了。不過,葉恆文的爹,葉程的祖父,因爲一夕之間的敗落,抑鬱不已,沒很久就去了。其他的葉系子孫,也一夜之間散落天涯。最終留在臨川的,就葉恆文一支。

等葉恆文好不容易繼承葉家那一點文脈,中狀元,中舉人,中進士,雖則不是一帆風順,但是好歹也進了六部,成了侍郎。雖然年紀已經一把,葉恆文卻仍是同輩人中的翹楚了。

只是哪裡知道,又是一招不慎,就打回了臨川城。

陳家年節時候這一行,其實已經有了作用。或者說,很久之前,周府族學請了葉恆文去做先生,背後操作的陳家,就已經拉攏到了葉恆文。

等到陳家退了去,葉家男人也就繼續去送那些年禮。方家家主那裡聊了幾句,主客皆歡,一一散去。

你來我往,年節時候,臨川城陷入了難得的真正的一團祥和。

正月十五的花燈會眼瞅就到。

這天中午,白姬伸伸懶腰,由着葉程將自己從竹躺椅上扶起。身子下墊着的小棉墊上繡着一對可愛的鴛鴦鳥,爲了孩子準備的小棉被,因爲白姬無事時候想要多曬曬太陽,便讓葉夫人提前拿了出來,鋪在了竹躺椅上,方便白姬打盹。

白姬回頭看了一眼桌案上擺着的小紅果,有些怨惱地說:“你怎麼不叫,這個盹有點長啊。”

葉程眯起眼睛,狐狸一樣笑了一下:“是啊,有點長,耽誤你吃小紅果子了。”

“哼!”白姬假裝生氣地在院子裡轉了兩圈。看見葉程還站在原地看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呆子葉郎,快給我拿點小紅果來。”

葉程聞言,抓起了兩顆果子,拿住其中一個,咬了遞給了白姬一顆:“喏,給你。”

白姬眼看着自己的果子竟然被別人先下手爲強,豎着眉毛對葉程兇巴巴起來:“你幹嘛?!”

葉程嘻嘻一笑:“好嘞。終於對我生氣了?!成親之後這麼久,你可沒對我生過氣!我上次聽你爹說了,你以前是個霸王脾氣,怎麼了,嫁給我之後,一點都看不出呢?”

白姬一手拿過另一顆果子,正要吃,就聽見葉程悠悠一嘆:“得了,我幫你試吃了,我咬過的這個很甜的。你還是先吃這個吧?”

白姬臉一紅:“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喜歡作弄別人,最近總玩些孩子間的把戲?”

葉程分外委屈的樣子:“這不是爲了你開心嘛!你自過年以來,也沒特別開心的樣子呢。”

白姬面上依舊是笑:“誰說我不開心的?我心裡喜歡着呢。”

葉程緩緩走過去,牽着白姬的空着的手,端端看着,問了一句:“那我的阿白爲什麼昨晚又做了噩夢?”

白姬的臉色凝了下來。

葉程見狀也不好再問,輕輕籠着白姬的肩膀,像母親哄孩子一樣,拍着白姬的肩背。

顫抖如一片葉子的白姬,又想到了那些斷斷續續的可怕的夢靨。自己夢中的話語不知道有沒有被葉郎聽到?白姬一時沒有說話,只是暗暗想着。

等到白姬捋順了想法,她擡起頭來,用清澈的眼睛端詳着對面的人,自己的丈夫,同牀共枕的男人,問了一句:“要是我說出來,你要保證你相信我,而且不生氣。”

葉程挑挑眉頭:“男子漢大丈夫的,怕什麼?”

白姬看他一副莊重,點頭答應的模樣,就開口徐徐說:“我夢到,我們分別了,在很久以後。”

葉程一怔,明顯不信的眼神看了白姬一眼:“那不會。”說完還盯着白姬看了又看,彷彿想看出一些什麼來。

白姬看着他探尋的眼神,掩起嘴巴咯咯低笑起來:“只許你作弄別人,不許別人作弄你?”

“好啊,我以爲當真你夢到了呢!”葉程放下手裡的小紅果,長長的臂膀環住白姬的腰身,另一隻手撓着白姬的癢癢。

一串男女嬉笑的聲音就傳了進後面的屋子。

屋子裡,正歇着的葉夫人聽到了,眨眨歡快的眼,尋思着晚上孩子們要出去走走,自己要再做點什麼好吃的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