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老葉何想

葉程皺着眉頭尋了一路,終究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葉家在都城雖然曾經一夕之間落敗返鄉,但是並沒得罪過什麼人。老葉曾經在禮部做事,之前貶黜實際上只是替罪羔羊,這纔在上位者的推搡之中,保得命來。要說得罪什麼人,葉程真的想不到。

這黑衣人的行動必然是提前安排好的,那麼會是誰知道三家前往都城的時間計劃呢?

誒什麼過了懸命崖纔來截人?是在忌憚方陳兩家的人,還是在保護這兩家?

半夜裡行動,避開方陳家的家兵,也未曾傷害女眷,找到阿白就開始阻攔自己,這一切就是爲了劫走阿白……阿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葉程在暗夜裡跌跌撞撞地走着,一旁的庖三就努力地聞着。一直到了天色將白未白時候,跟在後面的人羣已然很是疲憊,有人已經在議論和抱怨。突然,庖三停了下來,“葉公子,到了。”

到了什麼,來不及問,葉程打眼一掃,就看到了一片昏暗中,出現了白色的一團。葉程快步上前,看到了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倚靠着樹木的白姬。

葉程扶住了白姬的肩膀,白姬卻是昏迷不醒的樣子。一旁也有人開始上前,舉着的火把照亮了樹下的白姬,衆人的眼神不由得駭然起來。

圍着樹的一片地,竟然有滿地的血跡,黏黏糊糊的,看得衆人噁心不已,紛紛掩住口鼻。而白姬,這個臨川城數一數二美麗的女人,依靠着大樹,身下的一攤血正以緩慢的速度蔓延開來。

葉程的心跳漏掉了半拍。

沒有任何的醫藥工具,這個孩子……要怎麼辦?

白姬腹中胎兒已然成形,這會兒,究竟保誰?又保得住誰?葉程泫然欲泣。要回去?這林子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覺到設有機關,要如何出去都是問題。一旁的人也一時沒了辦法,悲痛之餘都感慨這白氏夫人有福無命,好不容易跟着夫君得了回都城的機遇,這就要沒命了?還有人想,匪徒誰都不搶,就搶這位夫人,其中也不知道有何淵源呢……

東方既白,葉程跪倒在晨光的血泊中,將白姬的身子扶到自己身上,伸出手來給自己的妻子把脈探息。失血過多,氣息微弱,孩子的胎心還在,可是,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母子必得殞命在這不知名的林子裡啊。

這時候,衆人前面的方向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來,遠遠地,有人舉着火把走了過來,這邊的家兵已經舉起刀劍,卻聽到對面一聲鳥叫,這邊陳福就說話了:“各位兄弟先放下手中刀劍,對面是自己人。”

兩方彙集,這纔看清了對面是自己人。這來的人是陳家另一部分的家兵,因着半夜尋人,一直沒有動靜,陳老太爺令大家原地修整,又派出一些人去林子中探查。

陳福簡單說了自己這一邊的人自從入了林子,就好像入了機關一樣,怎麼都在原地繞路的事情,對面領隊的人大嘆幸運。又看白姬失血過多,提議先將人帶回去醫治,方陳兩家都有大夫隨隊。於是葉程抱起白姬,強打起精神來,在新進來的一隊人帶領下,開始往回走。

很順利地,大家就走出了林子。之前在林子裡鬼打牆一樣的經歷已經讓衆人心中驚懼,如今還能出來,真的是萬幸了。

出了林子,葉程卻是來不及慶幸的,他能感覺到,懷裡的白姬在慢慢發冷,呼吸還在,可是微乎其微。葉程的眼淚已經滑了一路:我的阿白,我的阿白……

他的心中無盡悔恨,倘若自己不去貪慕都城的前程,如今是不是還在那美麗的臨川城,那安詳的桃花井巷子裡,喝着梅花茶,和阿白一起等孩子呱呱墜地,還要教會孩子叫爹,叫娘,學會爬,學會走,學會跑,還要習武,還要念書習字……

葉程抱着白姬的胳膊已經僵硬了。然而葉程不敢放開,他害怕,一放手,自己的阿白就沒了,那個時刻爲自己着想的阿白,那個溫柔的阿白,那個調皮的阿白,那個明事理知黑白的阿白,那個美麗的,歡笑的,羞澀的,時時刻刻待自己好的阿白……

“阿白,你要堅持住,不要離開我……”

“阿白,不要離開我……”

“阿白,阿白,阿白……”

那陳家領隊一路帶着陳福,一起幫着葉程將白姬送到了大夫之處時候,葉程已經一幅癡呆的樣子了,死死守着,不肯離開半步。

醫生曾經也是葉大夫的同行,曉得這位的本事,也曉得這位此刻的情狀,必是不適宜再待着的,飛快吩咐了一旁的婦人準備了熱水和帶來的醫藥,就低頭對着幾乎癱坐在地的葉程說:“葉大夫,你如今在這裡幫不了忙,還是出去吧。”說着對陳福和另外一人使了個眼色,兩人就半勸半拖地將人從臨時的帳篷裡拽了出來。

“阿白……”葉程抱着撐起帳篷的竹竿,在氈簾外半坐半躺着,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和臨川城裡那個失意的俊俏公子不沾一點邊了。

和葉老爺在一處的葉夫人因爲沒和兒媳婦在一車坐着,沒看到自己家兒媳被賊人擄去,卻看到了自己家兒子二話不說就衝進了林子的樣子。賊人一起退去,遭殃的卻只有兒媳婦,葉夫人心裡對白姬甚是擔心,一直唸叨着自己該和兒媳婦在一起,絮絮叨叨的樣子惹得老葉非常生氣。

當初迎娶這媳婦的時候,老葉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這兒媳婦是兒子執意要娶的,各種不同往常的婚禮禮法還是葉程自己來跟親爹說的。老葉能說什麼呢?堂堂禮部侍郎,一朝政治生涯落難,就連兒子娶媳婦都不能順自己的意思了。老葉想想就生氣,於是這媳婦一進門,自己也很快去了周府做事。

娶了也是娶了,不循舊禮就不循舊禮吧。葉家因爲這兒媳婦的到來,日子也好過了很多,且白姬對葉夫人柔順,老葉難得回家也是聽自己的老妻滿口只誇,於是,老葉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如今,兒子前往都城,滿營地的女眷,就她被擄走了,真的是丟人!丟了兒子的臉,以後官場上還如何混?自己是從禮部退下來的,這方面不能讓人拿捏住話頭纔是。同行的方陳兩家,陳家還好,方家,那可真是實打實的“重禮”,前頭有意拉攏自己家,被阿程刻意避開了,這……活生生的靶子啊,老葉心裡生了不可不防的警惕。

正思慮着,就見到有家僕來傳話:“葉老爺,您家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少夫人病重,正在我家大夫那帳篷裡,葉少爺看着不太好……你們可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