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正好端着盤子回來,兩個人忙讓開路,門被推開時,佳禾站得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窗口,心慌意亂地偷看了一眼。他依舊是那個姿勢,只是臉色差了很多,看到護士進來也只是伸出一隻手臂,凝神聽着電話。
“什麼會這麼要緊?”佳禾脫口問完,才覺得不妥。
“我也不知道,”阿清低聲道,“不過,聽易老師和律師的電話,這個公司在交接,可能是離婚後,要給天楚了。”她說的煞有介事,眼中的抱怨顯而易見。
不聽還好,一聽更尷尬了。
佳禾勉強扯笑:“這可是*,千萬別說了。”
她打通電話時,才知道小歐臨時被叫回去了,只能又撥給喬喬,那邊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姿態,說讓她在樓下曬會兒太陽就來。佳禾只能溜達下樓,看着幾個揹着相機的記者在樓下抽菸,依稀說着易文澤和天楚的名字……
醫院大門很擁擠,她怕喬喬看不見自己,就站在大門外,踩着花壇十公分高的水泥邊沿,插着兜,無聊地看着一個個或是一對對人,打量着他們的神情,編纂着一個個背後故事,權當是專業練習。
“佳禾。”喬喬用上海話叫了她一聲,按了下喇叭。
佳禾一時沒回過勁兒,看了她半秒才反應過來,忙跑上車。
“叫你半天了,”喬喬抱怨,“想什麼呢?害得別人都看我了。”
“想新劇本呢。”佳禾隨口應付,從塑料袋裡拿出冷掉的咖啡,喝了口。
因爲前擋風玻璃上放着製作公司的銘牌,大門口的記者都特意瞄過來,端着相機看了兩眼,在確認只是兩個不認識的女人後,才放下相機,繼續低聲閒聊着。
喬喬笑了聲,說早知道就帶着廖靜來,來個男女主角因戲生情,舊愛不甘頻加探望的戲碼,兩部戲的投資人肯定都是皆大歡喜。她正說着高興,保安已經來拍車門,提醒車擋了大門口,她這才發動汽車出了醫院。
一路暢通無阻。
“幫我定下火車票,我要回上海。”佳禾看着兩邊的房子飛快後退,又想起了剛纔在醫院,和易文澤每句沒營養的話……
“你偶像今晚手術,還有24小時icu,你真捨得走?”喬喬快速超了輛車,隨口調侃。
“手機壞了,要回去買個新的,北京那邊還有一攤子事兒呢。”看她實在開得太猛,佳禾摸出安全帶,弄了半天才算是扣上。
“回去也好,”喬喬打了下方向盤,轉進了一條小路,“反正也拍得差不多了,等到易文澤兩個月後能下牀,也就補幾個鏡頭,你在這兒也是浪費時間。”
喬喬又絮絮叨叨說了幾句,讓佳禾回上海給她看下房子什麼的,佳禾心不在焉聽着,盯着眼前的小路,總覺得眼熟,直到看到那個茶餐廳的招牌,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自己那天和偶像吃早飯,被拍照的地方?
因爲接近清明節,票有些緊張,佳禾拿到票已經是第二天,車是晚上六點的。就在她把行禮扔上車,坐上副駕駛座時,阿清正從另一輛車下來,往酒店大堂走。
“阿清,”喬喬停下來,叫了她一聲,“易老師怎麼樣了?”
阿清回過身,找了半天才發現喬喬在車上,立刻燦爛一笑:“轉普通病房了,狀態挺好的,剛出來就開始談新劇本了。”
喬喬說了句去吧,纔對佳禾小聲道:“不打個電話問候下?”
佳禾白了她一眼,立刻拿起和喬喬借來的手機,撥通北京那邊兒的電話,開始低聲說着自己的日程,定開會時間。
車一路顛簸到義烏火車站,天已經徹底黑了。
佳禾拉着行李走近火車站,在擁擠的人流中擠到候車大廳時,纔看到火車誤點的提示,只能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眼前到處都是人,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低聲聊天,各種聽不懂得口音連成了一片,直到第三次無聊地看着車票,和顯示屏對車次時,她才覺得自己應該打個電話問候下,畢竟昨天還探望過,他又幫了自己不少忙。
直到翻出手機,她纔想起自己其實沒有易文澤電話,猶豫了下才發了短息給喬喬。
不一會兒,短信就回了過來,是一串號碼,外加喬喬的一句調侃。
綠色的數字,在屏幕上漸成了一排,按下撥通鍵,她不由深吸口氣。
勻速的嘟嘟聲,是在佔線。
佳禾長出口氣,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掛上電話才發現人流忽然開始動起來,顯示屏上的候車變成了檢票,忙拉起箱子跟着人流往前走。檢票口很窄,明明只能過一排人,卻硬生生擠了三排,她好不容易到了口子,摸出票時,手機竟也響了起來。
“快些好吧?”身後人不耐煩催了句。
佳禾忙把票遞出,衝過了檢票口,人流都是順着一個方向而去,她卻拉着箱子逆流而行,躲到一個角落裡,把手機快速壓在了耳邊。
“你好。”那邊是易文澤的聲音。
“易老師,是我。”佳禾順手堵住了另一隻耳朵,讓自己聽得清楚。
他似乎是在笑,“到火車站了?”
“嗯,剛纔在檢票。”
“還沒上車?”
“嗯。”
“稍等,”易文澤那邊似乎有人在說話,他低聲用粵語說了句抱歉,又對着這邊道,“你可以邊走邊說。”
佳禾大窘,應了句好,發現人流已經開始減少,立刻拉着箱子追上了大流。
“火車站人多麼?”
“很多,還晚點了,我等了很久。”佳禾本想說的字數多一些,免得讓他聽出自己的緊張,卻發現說的都是些與他無關的廢話……箱底的輪子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前邊的人越來越少,她不得不得擡頭找車廂位置,發現自己倒黴地在最後一節,要走最遠的路。
乘務員三兩個地站在一邊聊天,有好心的還催促佳禾快些走。
易文澤在那邊似乎聽到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佳禾進了車廂,輕吐了口氣,他才問了句:“上車了?”
“嗯,”佳禾拿着電話,避讓着人,“不好意思,易老師,我先找下座位。”因爲上來的晚,車已經開始緩緩開動起來。
“好。”
她走到座位前,旁邊的一個大男孩見她個子小小的,顯然舉不動箱子,立刻起身搭了把手,她說了句謝謝,才靠着窗坐下來:“我好了。”
“火車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吧,大概。”
“我這裡有個朋友,剛從上海過來,”那邊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斷斷續續的,佳禾使勁壓着電話,才勉強聽清,“下午——”
悄無聲息地,電話徹底斷掉了。
佳禾愣看着手機,電是滿格的……
身邊的大男孩看她這樣子,立刻笑道:“小姑娘,高鐵一旦開起來,信號很差的。”
佳禾悶看了他一眼,顯然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就因爲自己個子小,竟然叫自己小姑娘……:“就因爲速度快?”
那人點點頭,拿起前邊的雜誌開始翻看:“沒關係,下火車再打個電話過去,你男朋友肯定能理解。”
……
佳禾無言。
真是高科技的弊端,速度沒提多少,價錢卻高了不少,連帶着信號也飛到外太空了,她把手機放在腿上,開始想着易文澤要說的是什麼,終是毫無頭緒。車開了差不多半小時後,大多數人都睡着了,只有一些年紀輕的小聲交談着,她想睡又睡不着,索性買了杯雀巢速溶咖啡,徹底提神。就這樣,把滾燙的杯子圍手心裡,側頭看夜景。
忽然進來一條短信,隨手點開,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大概信號不好,一直打不通,下車給你電話。
她連看了三遍,纔有些回過神。
身邊的大男孩已經睡着了,雜誌胡亂攤在一邊,佳禾隨手拿起一頁頁翻着,邊看邊感嘆果真是大學畢業生,竟然還帶着八卦雜誌。翻着翻着,才被一頁的大幅照片吸引,是天楚和那個臺灣歌星的合照,標題依舊醒目震撼:k哥首度開腔,稱與天楚只是普通合作關係。
她認真看着,翻到下一頁,是標準的八卦格式,按時間列出了天楚和易文澤的情史。香港狗仔真是有鑽研精神,把過去兩年的細節都一一挖出,最後竟然也列出了顧宇和自己說的那些,據友人稱兩人是半年前簽字協議離婚,但還沒有辦正式手續。
自己和天楚的幾次碰面,還有她在醫院的高調出現,說不定真是複合的信號……
“小姑娘,你也喜歡易文澤啊?”那大男孩忽然醒了下,見她盯着易文澤的新聞,不禁笑着道,“照你這年紀應該喜歡快男什麼的纔對啊,真是口味獨特。他成名時候,我才小學,沒想到一直紅到現在,可惜沒有以前的勢頭,只能靠緋聞博位嘍。”
佳禾靜看了他一眼:“他成名時候,我已經初中畢業了。”
大男孩啊了聲,狼狽地抓了下頭髮:“不好意思啊,姐姐。”
好吧,她承認這句姐姐叫得自己很胸悶,但卻是自找的……
就這樣,一路到了上海,手機都握在手裡,沒有離開過。
她想着是不是要撥過去,又怕易文澤已經睡了,只能安慰自己,人家手術後肯定是要休息的,自己又沒有什麼正事,還是別自討沒趣了。虹橋火車站到晚上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大堂裡的快餐店大多已經關門,佳禾實在餓得不行,就挑了間有熱湯的店,要了丸子湯和糉子,坐下吃得時候,易文澤的電話才忽然打了進來。
“抱歉,剛纔醫生來做檢查。”
“沒關係沒關係。”佳禾咬着半個丸子,上不上下不下的,說話含糊不清。
“在吃東西?”
“嗯,下車才發現自己很餓,就隨便找了一家,”佳禾快速吞下丸子,“易老師你趕緊休息吧,我其實沒什麼事情,只是想問候一下你。”誰知道拜高鐵所賜,一個問候從義烏到上海,纔算是正式說出口。
“沒關係,我還有朋友在。”
有朋友?那就更不該打擾了……
佳禾很識相地扯了謊,“其實是我手機沒電了,以後再聊吧,祝你早日康復。”
“好。”
佳禾忽然想起那半句話:“對了……剛纔你是想和我說什麼?就是沒信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