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涼深吸了一口氣,就連嘴脣都是顫抖着的。她不想回想起一丁點和傅其深從前的記憶,一旦都不要。
她象徵性地吃了幾口飯,喝了幾口湯之後便在吳媽的攙扶下回了二樓的主臥。
這幾個月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日後該怎麼辦?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她該怎麼辦?孩子又該如何?
她深吸了一口氣,拿過一本書看了起來。這這段時間思涼跟學校休了學,暫時在家裡準備功課。無論如何,學還是要上。
這個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了一束亮光,汽車駛入了傅宅,思涼便知道是傅其深回來了溲。
她咬了咬牙,不想讓自己多想,只想要無視掉傅其深的存在。
但是奈何這段時間她腿折了,傅其深因此爲理由每晚必須要和她睡在一起。明瞭說是要照顧她晚上的睡眠和上洗手間,其實暗了安了什麼心思思涼心底也明白卻也不說破。她不想跟他爭辯,也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
主臥的門被推開,傅其深進門,很隨性地脫掉了西裝外套。這個男人很適合穿西裝,剪裁得體的昂貴西裝將他頎長的輪廓完美地修飾了出來恧。
傅其深看了一眼半躺着正在看書的思涼,目光平靜。
他將幾個紙袋放到了她面前:“打開看看。”他開口,目光裡帶着一絲期待。
但是思涼卻是連頭也不擡,彷彿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般。
傅其深似乎已經習慣了思涼這樣的冷漠。這幾個月,他們兩個人之間說的話真的是屈指可數,而每一次,幾乎都是傅其深在對思涼說而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傅其深索性自己從紙袋中拿出了幾件童裝,放到了思涼麪前:“我對這些不是很懂,所以請導購幫忙挑的。你看看,滿意嗎?”
傅其深在法庭上的一張口若懸河的嘴此刻卻變得有些嘴拙,話語生硬,連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
思涼忽然放下了書本,擡頭看了一眼放在被子上的幾件粉嫩的童裝,臉色並沒有像是一般媽媽看到童裝那樣的雀躍期待,而是冷了眸色。
“你跟我的孩子是什麼關係?你沒有資格給他買衣服。”思涼是坐到了最冷漠的態度,心底暗自有些不悅,他怎麼就這麼確定會是女孩?可笑。
傅其深的眉心略微蹙了一下,扯開了襯衫上的兩粒鈕釦,顯得有些不悅:“我跟孩子是什麼關係你自己難道不知道?溫思涼,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流着我血。”
傅其深只要一激動,話語便會變得有些冷漠。但是他此時的心底卻是柔軟的。
三個多月的時間裡面,他每晚都會按時回家陪思涼吃飯,除了今天他路過濱海大廈的時候偶然間留意到了童裝。他一個男人從來不會留意這種東西,所以在裡面轉了很久纔回家。自從車禍之後,傅其深便開始反省自己對思涼做的過錯,但是很顯然,思涼並不接受他的彌補。
“孩子一出生我就會帶他走。”思涼開口,直言不諱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傅其深。因爲她知道就算她自以爲能夠瞞着他離開,到頭來也會得到像上次逃跑那樣的下場。
“你敢?!”他低聲呵斥,微慍。
“你覺得我連死鬥不怕,還怕你嗎?”思涼冷言嘲諷,嘴角平靜地沒有一點弧度。
傅其深聞言,眸色忽然略微變得有些戲謔,他忽然靠近了一些思涼,嘴角似乎有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你爲什麼不現在就走?是不是捨不得?”
思涼倒是不怒也不哀,只是淡定迴應傅其深:“我養胎的時候住在傅宅吃的好住的好,還有人照顧我。我爲什麼要白白讓我孩子現在跟我走跟我去受罪?傅其深,說白了我現在就是在敲你竹槓。”
思涼說的很平靜,真的是直言不諱。
傅其深忽然輕笑,釋然:“你還真是坦誠。”
思涼沒有給他好臉色看,兀自拿起書又看了起來。
傅其深嘴角的笑意不減,沒有再說話其深脫掉了襯衫,拿了睡袍直接走進了衛生間洗澡。
主臥自帶的衛生間內,傳來了傅其深淋浴的聲音。思涼在確定他在洗澡了之後,放下了書本,目光落在了被子上的孩子衣服上面。
她的目光在這幾件小小的粉嫩童裝上面停留了很久,甚至於有些出神了。
她伸手拿起了其中一件在手裡摸了一下,質地非常柔軟,價格不出所料相當昂貴。思涼的眼眶忽然間有些溼潤,不是因爲感動,此時的傅其深已經給不了她任何的悸動了。而是回憶一瞬間又侵襲而來。
十一歲的時候思涼曾經問過傅其深,以後他會不會生一個孩子出來跟她搶傅叔。傅其深當時只是輕笑,說如果要生也要生女孩,他喜歡女孩。
所以……他今天買回來的童裝,都是粉嫩的顏色。
思涼的目光有些呆滯,心底卻是諷刺。回憶再怎麼美好也只是回憶而已,傅其深,已經成了她絕對不能夠再觸碰的毒瘤。
就在思涼拿着童裝有些發愣的時候,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推開,傅其深隨手披上了睡袍,隨性地都不繫上,闊步走進了房間。
當他看到思涼拿着童裝發愣的時候,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
“不是不喜歡嗎?”
思涼立刻鬆開了衣服,將手放到了被子裡,別開了臉去。
傅其深習慣了她這段時間的冷漠,走到了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下。他忽然伸出長臂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思涼,猝不及防。
但是思涼卻是麻木地一動不動,甚至於都不反抗。她也已經習慣了傅其深這段時間的反常。她知道他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但是卻不會給他機會。
試問在一個人的心臟上狠狠割掉了幾塊肉,就算給她吃再多的肉,長回來的只是傷疤而已。
傅其深於思涼就是這樣的存在了。
他關掉了燈,命令她早睡。
黑暗中,傅其深一直緊緊抱着思涼,但是思涼卻只給他一個後背,迴應他的只有呼吸聲。
“今天是這三個月裡我們話說的最多的一天。”傅其深忽然開口,似乎是嘆了一口氣,“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麼說過話了。”
哪怕是爭吵。
“傅叔。”思涼冷漠開口,久違了的稱呼。
傅其深略微怔了一下。
思涼的眼睛在黑暗中沒有閉上過,眼眶有些酸澀疼痛。
“不用在費力氣了,我不會原諒你。”她開口,幾乎是要咬碎牙關。
身後的傅其深沒有迴應她,抱着她的雙臂卻是沒有鬆開。她只聽到他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很輕,幾乎未聞。
一夜他擁她入眠,相安無事。
第二天早晨思涼醒的很早,自從她懷孕之後便開始變得有些嗜睡了。今天卻出奇地早。
她撐着一根長柺杖下樓,看到正在吃早餐的傅其深,徑直走了過去。
傅其深見她走的艱難,扔下手中的麪包想要上前扶住她,但是下一秒便被她推開。
思涼擡頭看着傅其深,因爲懷孕,她的臉龐氣色紅潤了不少。
“今天我要去見顧同。”她極爲坦誠,坦誠地讓人心驚。
傅其深蹙眉,臉色略微沉了下去。
“我不允許。”命令的口吻,他重新坐了下來。
思涼坐到了他旁邊,看着玻璃杯中熱好的牛奶,開口:“是你自己說的,我是自由的。你也說過,我應該出去走走。”
“我讓你出去走走不是讓你去見別的男人!”傅其深扔下了手中的叉子,乒乓一聲,思涼咬住了下脣。
她擡眸看着他,話語冷漠:“在這個世界上我難道只能面對你一個男人了嗎?其他男人都是死光了嗎?”
傅其深的眸色在思涼毫無顧忌的話語當中變得越來越深沉陰鷙。但是思涼卻是絲毫不畏縮。
思涼直直地看着他的眸子,數分鐘後,傅其深終究還是心軟了。
“吃完這些,我陪你去。”縱然溫氏最近事情很多,但是他還是寧願放下工作陪着她去。不經顧同在傅其深的眼底不是什麼“善類”。
“我自己去。”她堅持到底。
傅其深深吸了一口氣,拿過一篇黃油麪包遞到了思涼麪前:“吃下去。”
思涼懷孕後胃口很差很差,早飯經常因爲吃不下而不吃。傅其深也算是做出了讓步,讓她吃完這些早餐就允許她一個人去。
早餐後,傅其深將思涼送到了濱海咖啡廳。
思涼一句話都沒有跟傅其深說,自己撐着柺杖走了進去。傅其深看着思涼倔強的背影,有些頭疼。
咖啡廳內,顧同一大早就已經等在那裡了,在看到思涼之後,他的眼眶都有些酸脹了。
三個月沒見,幸好她的氣色還不錯。
“沒良心的,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啊!”顧同佯裝心情很好的樣子,上前扶住思涼坐下。
思涼將柺杖放好,看着顧同的時候嘴角扯了扯。她很久很久沒有笑過了。
“我一直不敢來見你。”她直言。
傅其深沒有給她點咖啡,反倒是點了一杯檸檬水,很細心。
思涼喝了一口,很舒暢。
“因爲傅其深?”顧同也不忌諱提起傅其深。
“不是。”思涼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是我真的沒有臉見你。顧同……我要生下和傅其深的孩子了,並且這段時間,傅其深是不會放我走的。”
顧同挑眉,喝了一口咖啡:“我隨時待命,你想離開我立馬可以辭職跟你走。畢竟像我這樣的醫界天才,到處都有人要,嘖嘖嘖。”
顧同還是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看的思涼卻有些心酸。
“別貧嘴!說認真的,等孩子生下來以後,我一定要想辦法趁着傅其深不注意的時候離開。”思涼咬了咬下脣,幾乎要落淚。
只要顧同表現地越輕鬆,思涼的心理負擔就越重。她對他是愧疚的。
“開玩笑,傅其深那麼老奸巨猾,他會有不注意的時候?”顧同刻意貶低傅其深。
他是真的不喜歡傅其深,一個男人如果真的還有一點點良心的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傷害一個那麼喜歡自己的女人的事情來的。
傅其深這樣的男人,在顧同的眼底連心都沒有!
思涼的手捧着冰冰的玻璃杯,心底有些混亂:“再說吧。顧同,你找個女生結婚吧。”
思涼忽然擡頭,這纔是她今天讓顧同來的目的,她真正想要對顧同說的話是這個。
她不想再去耽誤顧同了,因爲思涼知道,如果她不跟他說明白的話,顧同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寧願拋棄一切也會一直陪着她的。
但是她不敢奢求了。她虧欠他的已經太多了。
顧同的臉色瞬間變了變,但是沒過一會便又佯裝輕鬆地恢復了不少。
“開玩笑吧,你不跟我結婚呢,我哪裡去找女生結?溫思涼,我都跟你說了我已經準備好做一個合格的繼父了!”說完,顧同還故意朝思涼眨了一下眼睛,一瞬間秒殺菲林無數。
思涼沒有被顧同的冷笑話逗笑,而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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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涼……”顧同有些無奈。
思涼淺淺地吸了一口氣繼續,不敢去看顧同的眼睛:“或者再去相親找一個,顧家人肯定會幫你安排好的。我一個未婚懷孕的毀容女人,還一身都是病,大街上隨便找一個都比我要好……”
“溫思涼!”顧同終於忍不住了,蹙眉呵斥,“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就讓我喜歡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
思涼咬了咬下脣,剛想開口說什麼的時候顧同便其深,臉色似乎有些不悅:“我去一趟洗手間。”
思涼還來不及開口叫住他,顧同便已經離開了。思涼知道他是有些生氣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剛剛低頭在糾結到底怎麼樣才能夠跟顧同說清楚的時候,忽然從上方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溫學姐?”
思涼擡頭,一眼就看到了看着她笑的明媚的女生。
“啊……談……談?”思涼一時間叫不出女生的名字,只記得自己跟她一起上過一個學期的課,因爲思涼三年牢獄之後只能跟後幾屆的學生一起上課,所以系裡的學生都叫她學姐。
“談心!”這個叫談心的女生笑着直接回應了思涼,很爽快。
思涼立刻舒展開了笑顏:“不好意思啊,一孕傻三年,我最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但是我記得,我們一起上過課的。”
談心朝思涼眨了一下眼睛,笑着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我可以坐下嗎?”
思涼見顧同還不回來,便頷首:“坐吧。”
“謝謝。”貪心含笑看着思涼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學姐,你都快當媽媽了呀。”
思涼溫柔地笑了一下,每一次提到孩子,她的心情都會很好:“恩。”
“真好!”談心的性格很開朗,“不過有一個機會倒是可惜了。”
“什麼機會?”思涼也只是隨口一問。
“我們系最近有幾個名額可以進XTV,XTV將要派遣一批實習記者去駐索馬里記者站。聽說回來之後就立刻能夠成爲XTV的正式員工。嘖嘖,多好的機會啊。原本學姐你的成績在我們系裡就是數一數二的,如果你不懷孕的話,就可以去了。”
思涼苦笑:“哪裡。你們去吧,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想帶着他安安定定的生活。”
以前思涼的夢想就是做一名隨軍記者,但是現在她有了孩子,不一樣了。
談心輕嘆了一口氣:“可以生完孩子去啊!學姐,這是自薦信,我剛剛填了多出來一份,現在給你,你要是有這個意願的話可以先填着交給學校嘛。反正都是幾個月以後纔去,到時候你的寶寶都生下來啦。”
年輕的小女生永遠不懂孩子對於媽媽來說意味着什麼,思涼看着眼前說的開心的談心只是笑了笑,頷首:“好,我會考慮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思涼心底完全沒有把這個當做一回事。
等顧同回來的時候談心已經離開了,顧同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一張自薦信,眉心瞬間蹙了起來。
“這是什麼?索馬里?溫思涼你要去索馬里記者站?!”顧同的聲音因爲激動變得很響,讓思涼不自覺地蹙起了眉心。
“你小聲點。我又沒說過我要去。”思涼嘟噥了一聲。
顧同卻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麼震驚的話語一般,推開椅子上前一把抱住了思涼的身體,將下顎抵在她的肩膀上面,開口聲音都有些顫抖。
“不準去!”他像是一個孩子一般,緊緊箍着思涼不肯放手。
咖啡店裡那麼多人,顧同卻是絲毫不去理會別人異樣的目光,只顧着抱着思涼。
思涼的眼眶微微有些溼潤,看,還是有人在乎她過得好還是壞的。
“不去不去。行了吧?”思涼像是在安慰孩子,拍了拍顧同的後背,顧同卻是抱着她良久才肯鬆開。
思涼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四個月後。
思涼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快八個月了,小不點每天都挺鬧騰的,在肚子裡不安分的很。但是思涼只要能夠感受到孩子在肚子裡動,就會覺得自己還是活着的,活着還是有意義的。
這一天早上她忽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傅其深立刻放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送她去了醫院。
VIP病房內,思涼腹痛仍舊繼續,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傅其深伸手抱住思涼,讓她躺在自己的懷裡。她也不掙扎不反抗,像是一隻受傷的小貓一樣蜷縮着,疼的厲害。
醫生推門而入,這是A市最好的婦產科醫生,在全國也相當有名氣。
“產婦原本身體就比較差,雖然在待產期間修養得當,但是這段時間免疫力又下降了,出現了早產的跡象。我不能夠百分之百地保證孩子安全出生,但是我會盡力。”
女醫生朝傅其深頷首,傅其深蹙眉:“早產的話,順利生產的機率大嗎?”
“依照溫小姐現在的情況來說,順產成功的機率很渺茫,只能夠進行剖腹產。手術已經準備好了,傅先生請簽字吧。”
助理醫生將手術同意書遞到了傅其深的面前。思涼疼的只剩下了幾口氣,擡頭看着傅其深的目光很堅定。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生下孩子。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陪你一起進產房。”傅其深低聲在思涼的耳邊輕語,話語平靜溫和,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此時的思涼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傅其深的衣袖,喘着氣也說不出話來,眼淚都快要逼出來了。
兩個小時後,醫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推着思涼進了產房,傅其深緊隨其後剛剛準備穿上無菌服走進去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其深!你快回來,你爸突發心肌梗塞了!”那頭是蘇玉芬焦急的聲音,驚恐萬分,再怎麼僞裝也裝不出來的驚恐。
傅其深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拿着手機的手指緊縮在了一起,蹙眉:“爸現在在哪裡?”
“還在家裡,醫生已經趕來了臨時在搶救。你快點回來吧,你爸爸恐怕是撐不過去了!”蘇玉芬哭了,哭的傅其深一時間心底有了慌亂。
他看了一眼產房的手術燈,深吸了一口氣,攔住了剛剛準備進去的助理醫生,捂住手機聽筒開口問道:“剖腹產的話,成功機率是多少?”
他現在必須要選擇!
“按照國內目前的醫療水平,成功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助理醫生認真地回答了傅其深。
傅其深深吸了一口氣,心立刻放鬆了不少。
縱然是早產,成功機率那麼大,應該也不會發生太大的問題。
“醫生,麻煩進去告訴產婦,家裡臨時有事我要趕回去,讓她堅持住,我會盡快趕回來!”
助理醫生頷首:“好的。”
傅其深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脫掉了無菌服闊步跑出了醫院。
心機梗塞的死亡率大約在百分之六十左右。在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和百分之六十的死亡率面前,無論換做誰都會選擇先去顧及後者。畢竟,傅正是傅其深的爸,他很可能會死!
當傅其深趕回傅宅的時候,一片狼藉。
蘇玉芬沒有騙他,傅正原本心臟就一直很不好,這段時間因爲溫氏律師行要納入傅氏,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在奔走,大概是由於神經一直緊繃着加之操勞過度,傅正今天忽然在喝水的時候就倒地了。
當時家裡只有一個保姆在,保姆手忙腳亂地叫了醫生,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醫生在原地搶救傅正,傅其深在看到眼前的場景的時候,臉色大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蘇玉芬上前拉住傅其深的手臂,痛哭:“其深,你爸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啊……你千萬不要離開媽,在這裡陪着媽等你爸醒過來好不好?”
蘇玉芬死死拽着傅其深,不讓他離開。
傅其深眼看着傅正瀕臨死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
他伸手拍了拍蘇玉芬的手背:“媽,你放心。我陪着你和爸。”
蘇玉芬彷彿擔心自己的兒子會逃走一般,緊緊抓着他不讓他走:“如果你爸走了媽就只有你了……陪着媽吧……”
A市婦產醫院。
助理醫生走到主治醫生耳邊輕語了幾聲,告訴她傅其深不來了之後,主治醫生只是略微頷首,話到了嘴邊跟傅其深要傳達的意思忽然不同了。
“手術馬上開始了,傅先生暫時不能夠進來在外面等着。”
思涼輕頷首,對她來說,最好見不到傅其深。但是心底不恐慌卻是假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麻藥開始作用了起來。幾個小時的手術,思涼隱隱約約有那麼一絲的意識。
“大出血,怎麼辦?”助理醫生緊張了起來,看向了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深吸了一口氣,朝助理醫生使了一個眼色。助理醫生便會意地道:“我馬上去告訴傅先生,給他病危通知書。”
幾分鐘後,思涼隱隱約約地聽見助理醫生腳步慌亂地走了進來:“傅先生說,保孩子。”
因爲麻藥的作用,思涼此時腦中很不清醒很不清醒,但是她仍舊能夠聽得清楚醫生口中的話語,一時間,縱然再怎麼含糊不清,她心底也是一片冰涼。
保孩子……保孩子……
這雖然也是思涼心目中的想法,但是這句話從傅其深的口中說出來,卻是讓她感覺到了冰寒徹骨。
呵,原來他這段時間對她的示好,不過只是爲了得到她的孩子而已。
他的好,根本不是對她。
幾個小時後,手術結束,麻藥勁很大,思涼睡了很久才醒過來。
當她一醒來,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主治醫生的眼睛。
“醫生……”她虛弱開口,記憶仍舊停留在產房內,“我的孩子呢?保住了嗎?”
她神色慌張,因爲孩子是早產,她原本身體就這麼差還大出血,她真的很擔心……
下一秒,醫生開口,話語抱歉:“很抱歉,孩子夭折了。儘管當時大出血的時候傅先生說要保住孩子,但是我們盡力了。孩子早產了將近三個月,實在是太脆弱了,原本成功的機率就很低。”
醫生的話落,思涼像是整個人魔怔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她倒吸了一口氣,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茫然地看着醫生的眼睛,手足無措,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思涼渾身顫抖地看着醫生,但是她身上還插着管子,根本動彈不得。
“很抱歉。等一下傅先生來了,我們會通知他的。”醫生頷首,轉身離開。
偌大的VIP病房內,只剩下了思涼一個人怔在原地,她只覺得渾身冰涼頭頂,一時間動彈不得了。
她的小不點……還那麼小,才七個月。原本她以爲他能夠順利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但是現在卻告訴她孩子死了……
主治醫生辦公室內,林琅坐在裡面,看到醫生回來,笑着相應。
“怎麼樣?告訴溫思涼孩子死了嗎?”林琅滿懷期待地看着醫生。
醫生輕笑,又有些疲憊:“別說了,那個女人跟瘋了一樣,我都怕我自己穿幫。喂,這樣缺德的事情我可只做一次,要不是因爲咱倆的交情,我纔不會冒着被吊銷醫生執照的危險去騙病人自己的孩子死了呢。”
這個主治醫生是林琅最要好的閨蜜,屬於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
“你放心吧,沒有人會發現的。傅其深這幾天家事纏身,傅其深的媽媽在我表姐進了監獄之後便看上了我想讓我做她家的兒媳婦。雖然傅正心肌梗塞是真的,但是蘇玉芬也會盡量拖着傅其深不讓他來醫院的。”林琅雙手放在身前,滿懷自信地開口。
醫生還是有些擔憂,畢竟……這關係到她的飯碗啊。又很缺德。
“那之後怎麼辦?傅其深遲早會來醫院的。騙溫思涼沒關係,但是如果騙傅其深的話,我怕……”
在A市沒有人敢得罪傅其深,更別說是欺騙他了。
林琅卻是挑眉:“誰說我要騙他了?你告訴傅其深,孩子活着。”
“啊?”醫生倒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穿幫了嗎?傅其深難道不會告訴溫思涼孩子還活着?”
林琅輕笑,伸手拍了拍醫生的手臂讓她不要擔心:“你剛纔不是按照我說的,故意讓助理醫生在產房裡面大聲說傅其深告訴你們要保孩子嗎?這樣的話對於一個女人尤其是產婦來說打擊是最大的。我相信溫思涼肯定會覺得心灰意冷。現在加上她的孩子又死了,她不離開傅其深纔怪。所以,趁着蘇玉芬纏着傅其深不讓他來醫院這段時間,必須想辦法趕走溫思涼,讓她趕緊離A市走的越遠越好!”
林琅的心機遠比林菀還要深沉,這次林菀入獄,對她來說其實是得償所願了。如今蘇玉芬又看上了林琅,一副白蓮花的外表很難讓人不相信。
病房內,思涼像是瘋了一樣,拼命地喊着傅其深的名字,她要見傅其深,爲什麼在孩子夭折的這個時候,傅其深卻無影無蹤?他不是表現出很在乎那個孩子的樣子嗎?這個時候爲什麼不出現?!
思涼痛苦不堪,在她的眼底,醫生是不可能會騙她的。那是醫生啊……不應該是救人性命的嗎?
況且主治醫生雖然是在對思涼撒謊,但是說的有理有據,畢竟她是早產,在進產房之前醫生就告訴過她,孩子存活的機率不高。她原本是抱着僥倖心理的,沒想到卻得到了最壞的結果……
思涼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神空洞着平躺着。彷彿一切都是夢一場。
她的手機落在了傅宅,現在根本聯繫不上傅其深,問醫生,醫生只說傅其深似乎是臨時有事離開餓,他走的匆忙,連跟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思涼扯了扯嘴角冷笑,心底一陣冰涼。
呵,傅其深不過是在騙她罷了。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也不在乎孩子的死活。
傅家老宅。主臥內。傅家專門爲傅正看病的醫生日夜守候在傅正的身旁,因爲拼命搶救,傅正的一條命總算是沒有死。但是現在仍舊是危險期,蘇玉芬整天哭鬧着不願意讓傅其深離開,已經兩天了。
傅其深就算再怎麼涼薄,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父親在瀕臨死亡的時候離開。
他走出傅正的房間,拿出手機撥通了主治醫生的號碼。
“喂。傅先生。”主治醫生聲音很鎮定。
傅其深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一片黑夜,沉聲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疲憊。
“溫思涼怎麼樣?”他第一個開口問的,是思涼。
“溫小姐的身體不適很好,在經歷了早產之後精神狀況也還是不佳,但是還算穩定沒有生命危險。”
“孩子呢?”他其次才問了孩子。
其實凌喬南已經向他彙報過孩子的情況了,在思涼生下孩子之後凌喬南便按照傅其深的吩咐去了醫院探望孩子,是個女孩,六斤六兩,很可愛。
如他所願。
凌喬南甚至還拍了一張照片傳給了傅其深,這幾天守在傅正身邊,傅其深只要一打開這張照片,眉眼都是笑意。便輕鬆了許多。
但是凌喬南卻沒有見到思涼,醫生以病人精神狀態不佳需要絕對的靜養爲理由拒絕了探訪。
傅其深也不追究,只要再過幾天等傅正度過危險期蘇玉芬肯放他走了,他再去看思涼也不遲。
反正,她應該也不希望看到他。在傅其深看來,此時彼此冷靜一下會更好。
“孩子很健康。放心吧傅先生。”
“恩。”在聽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後,傅其深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弧度。
四天後,傅正還是沒有熬過危險期,去世了。
傅正的去世幾乎是給整個A市都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傅氏在全國都控制着很多行業的經濟,傅正一去世,很多領域一時間開始羣龍無首,亂套了。
傅家在舉辦喪禮的同時,傅氏的重擔便落在了傅其深的身上。他分身乏術,除了在靈堂守夜之外,他只能夠一有時間便去傅氏解決問題。
傅氏的事情不是小事,絕對不能夠小覷。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醫院探望思涼,但是他每天都會讓凌喬南去醫院拍孩子的近照給他看。
凌喬南去過一次思涼的病房,因爲醫生也實在是有點瞞不下去了,要是一直說思涼精神狀態不好也惹人懷疑,於是便跟着凌喬南一起進去的。
一進病房,思涼一句話都不說,凌喬南按照傅其深的意思簡單傳達了幾句之後,思涼忽然激動了起來,直接拿枕頭砸了凌喬南!
她不想看到關於傅其深的一切,一點都不想!
六天後,思涼可以出院了。但是她卻沒有讓醫生通知任何人,一個人走出了醫院,臉色近乎慘白慘白。
她在經過醫院嬰幼兒室的時候,看到裡面的孩子,眼淚就會情不自禁的掉下來。在思涼的眼裡,理所應當地會相信醫生,只要是一個正常人,你的主治醫生告訴你孩子沒了,你肯定不會覺得她是在騙你。
思涼此時心如死灰,只是在看到那些孩子的時候心底還會抽痛一下。
這個時候,在她“失去”孩子的時候,傅其深在哪裡……呵。他說的很好聽,說的彷彿有多麼的在乎孩子在乎她,說到底,都是自私!如今他根本是連孩子的死活都不管。
她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卻執意要離開醫院,她怕自己一個人再繼續呆在這裡,真的會瘋掉。
思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在大街上徘徊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乏力,就當她險些快要暈倒的時候,一雙纖細的手臂扶住了她。
“溫學姐!好巧啊在這裡遇到你了!你怎麼了?”談心剛好從超市裡出來,提着大包小包準備回家的時候,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思涼。
因爲超市的對面就是醫院,思涼其實沒走多遠就支撐不住了。
“我沒事……”思涼強撐着,咬了咬牙。
“要不要去醫院啊?”談心見思涼臉色很差,連忙道。思涼立刻揮手搖頭:“我不去醫院!不去。”
談心見思涼有些異樣,便立刻道:“好,不去不去,那要不去我家吧?就在附近。”
談心見思涼整個人不舒服,就想要扶着她回家休息。
思涼沒有拒絕,也沒有力氣拒絕了。
談心是一個人住在這裡的,她是一個孤兒,小的時候父母因爲車禍意外死亡,家裡的親戚都不願意收留她,倒是鄰居好心撫養她長大了。
後來她一個人考試考來了A市,自立自強。
談心很隨和,跟思涼說着自己的身世,思涼只是靜靜聽着,一句話也不說。
她坐在談心租來的房子裡,身體輕飄飄的,彷彿下一秒就會倒下。
“溫學姐,你生病了家裡人呢?”
思涼苦笑扯了扯嘴角,眼角眉梢盡是晦澀。
“家裡人……我跟你一樣,是孤兒。”思涼在談心詫異的目光中開口,“從小我被一個男人收留,後來我愛上了他,現在他拋棄了我。怎麼樣,這個故事狗血吧?”
思涼自嘲地笑了笑,扯了扯嘴角。
談心倒吸了一口涼氣,咬了咬下脣,蹙眉有些於心不忍。
“溫學姐,我不是故意的……”她低頭看了一眼思涼的肚子,已經變得很平坦了,估計孩子生下來了。
但是生下孩子之後不應該是這幅樣子啊,所以談心便猜到思涼的孩子估計出事了。也不敢多問。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談心抿了抿脣,好心問道,“如果沒有地方可以住的話,我這裡歡迎你哦。”
思涼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溼潤。
她這個時候不敢去找黎晚求助,更不敢去聯繫顧同。他們都是她所愛的人,她不想讓他們因爲她而再一次受到傷害或者爲她痛苦。
她咬了咬牙,看向了談心:“那個駐索馬里的記者站,還缺人嗎?”
談心眨巴了一下眼睛,倒吞了一口唾沫,良久才反應過來:“缺……缺人。”
幾天後。傍晚。
傅其深處理好了傅正的後事和傅氏的事情之後,終於來了醫院。
傅正突如其來的離世讓整個傅氏全部亂了套了,傅其深實在是分身乏術,根本沒有一點空餘的時間。晚上也只是在靈堂裡面睡幾個小時。
因爲嬰幼兒室比較近,傅其深直接先去看了孩子。
助理醫生帶着傅其深找到了孩子,由於是早產兒,孩子被放在保溫箱內,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出來。
傅其深通過保溫箱,看到了箱子裡面小小的一團,孩子的眉眼已經很清晰了,很漂亮的五官,像極了傅其深。
傅其深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弧度,如果可以,他很想抱抱這個小不點。
對,溫思涼在懷孕的時候經常會自言自語叫肚子裡的孩子叫小不點。傅其深記下了。
助理醫生在一旁道:“孩子現在身體非常弱,一方面因爲早產,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產婦身體太差的緣故。所以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孩子有沒有先天性的疾病。”
傅其深眉宇沉了沉,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爲人父母不可能沒有一點的擔憂。
“恩。”他頷首,轉身走出了嬰幼兒室,闊步走向了VIP病房。
這幾天來朝思暮念,他很想見到溫思涼。但是他聽說凌喬南代替他來看她的時候,她甚至扔枕頭了。
這個脾氣,是從小被他慣出來的。
傅其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病房門,但是他一進門,裡面空無一人。
傅其深蹙眉,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襲來。
“溫思涼呢?!”傅其深轉過身去助理醫生,助理醫生嚇得說話都哆嗦了。
“產婦,產婦執意要出院,已經走了三天了。”助理醫生開口,不敢去看傅其深。
傅其深額上的青筋瞬間凸起,他的掌心瞬間緊握成了拳頭!
“三天!醫院爲什麼不聯繫家屬?!”傅其深的憤怒顯而易見,眼底血絲滿布。
“是產婦自己說不讓我們聯繫您的......”
話落,傅其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在那麼一瞬間變得陰鷙。
溫思涼,又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她竟然,連孩子都不要了。
傅其深的臉色漸漸地變得煞白,他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除了盛怒之外,是從未有過的手足無措。溫思涼就這樣離開了,她說的好聽!要守着孩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但是卻在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就扔下她走了!
傅其深咬緊了牙關,脊背僵硬顫抖。眉宇鎖在了一起,痛苦不堪。
他立刻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凌喬南的號碼。
“派人去找溫思涼,馬上!”傅其深近乎於低吼。凌喬南不明所以,但是在聽到傅其深的命令之後便立刻去實行了。
一個小時之後,傅其深等來了凌喬南的答案。
“傅先生......溫小姐她......”凌喬南爲難,不敢說出口。因爲前段時間傅其深讓他替他來探望溫思涼的時候,她除了精神狀態有些激動之外,都很正常。現在忽然出現了“逃跑”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難堪。
“說!”傅其深眉心緊鎖,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溫思涼已經離開了A市。
因爲她跟他提起過,生完孩子她就會離開。當時傅其深是想着,等孩子出生之後,她應該會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到時候他便跟她結婚,照顧她餘生。
凌喬南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剛剛得知消息,溫小姐跟隨着駐索馬里記者站的那一批記者,一起去了索馬里。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
傅其深聞言一瞬間咬緊了牙關,只覺得渾身震顫。
索馬里,溫思涼她長本事了!
她不是要安定的生活嗎?這就是她要的安定?!
凌喬南見傅其深沉默不語,便試探性地開口問道:“傅先生,需要做什麼嗎?”
傅其深沉默良久,臉色近乎於漲紅,額上的青筋跳動。他的指節已經泛白,幾乎要被自己捏碎。
“讓她滾!”傅其深扔下三個字,近乎於低吼。
是她拋棄了孩子,他也不會做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