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聖見癲僧臉上神色焦急,知道不能再多耽擱。
於是,雙手將古琴平舉,對着青海一梟道:“聽聞閣下早在四十餘年前就已聲震黑白兩道,在下不才,想爲閣下獻上一曲。請!”
其實琴聖這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只因他從來就沒有這般直接地向人挑戰過,他從來都是迎他人之挑戰。只是他此刻見癲僧這般焦急,知道癲僧一定有什麼刻不容緩之事。
青海一梟是知道琴聖的厲害的,剛纔他自己就親身嘗試了一回,因而他哪裡還敢有半分大意,急忙將全身功力運起。
只見琴聖史慕容突然雙手離琴,那古琴竟然平平穩穩的橫置在離他胸前一尺的半空之中,像是平放在桌子之上,一動不動。
然後,又見琴聖雙手平放在琴面上,雙手一分,開始撥動琴絃。
雙手撥動之間,俄然天變,狂波泛溢,城郭震動,忽然作起迅雷烈風之勢。接着,陣雨磅礴而注,風聲蕭蕭,雷聲隆隆。
這曲調節奏奇縱突兀,蒼鬱險峻,氣勢威武雄壯,聽得讓人驚心動魄,又像岌岌可危。
就在衆人爲這旋律所震撼之時,陣陣勁氣隨着每一下聲響發出,猶如一位絕世刀客劈出的一波一波刀氣,直襲向青海一梟。
青海一梟雖然沒有聽過《風雷引》,但是從這琴聲的氣勢,他也可以判斷出這正是琴聖的絕藝。
這一陣陣刀氣還在一丈多以外,就已經可以感到凜冽之勢,只見青海一梟一連向前拍出了十餘掌,每一掌發出都能聽見“波波”之聲,這青海一梟確實也並非浪得虛名。
但是,這宇內三絕之首何等高明,就連五奇中的老大落拓書生都甘拜下風,對付他青海一梟又有何困難。
但聽琴聲突然急轉,適才片片閃出的刀氣變成了洪波巨浪向青海一梟席捲而去,由稀疏的刀變成了茂密的刀林。
青海一梟識得厲害,只因剛纔他硬接了十餘掌,知道自己功力比琴聖差不只一籌,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毒涎針根本就無法施展。
這也怪他平日詭計多端,今日他也算是遇上剋星了。
因爲琴聖的攻擊本來是不用近身的,就算對手遠在十丈之外,只要自己功力足夠深厚,就能攻擊到對方。而且只要他琴聲一起,自己周圍數尺方圓所激起的罡風可以使任何暗器都無法近身。
這青海一梟實在已經黔驢技窮,他硬拼不過,而且既不能近身與琴聖接觸,飛針又無法射穿琴聖身邊的罡風,因而青海一梟也就只能一味躲閃。
不過,他手腳忙着躲閃時,腦袋可沒有閒着,從琴聖出現開始,他就無時無刻不在盤算着如何脫身。此刻陷入困境中,更是絞盡腦汁地想着脫身之計。
這時,琴聲越來越急,刀氣所帶起的勁風直逼得那些適才從花樹叢中出來的人步步後退,有些功力低下的早已經跌坐地上,一些功力相當者也被逼得衣袂翻飛。幸虧這些人是站在琴聖的身後,否則早就被刀氣所傷了,曉是如此,他們此刻除了雙耳還能聽見琴聲外,身體再也沒有別的感覺。
反觀離琴聖最近的嫣然小姑娘,只見她正目注着青海一梟,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不適,其實這都是因爲她在琴聖真氣籠罩之下。
就在那些人不住後退之時,突聞一直躲在琴聖身後的小姑娘驚呼一聲,緊接着琴聲突然變成一聲炸雷般的巨響。
只見那青海一梟竟然不知怎的已經到了癲僧的身後,而且竟還襲向了癲僧,從袖中甩出一片針雨飛向癲僧。
原來,那青海一梟眼看自己被逼得避無可避,突然眼睛無意間瞟到仍然坐在地上的癲僧,不由得計上心來。
於是,趁着琴聲轉急之際,猛然凝聚全身功力,連拍數掌,然後斜斜衝至離癲僧身後不足兩丈的地方,突然從袖中甩出十數枚毒涎針,以天女散花手法直灑向癲僧後背。
也虧了他這般慷慨,只因他這毒涎針來得十分不易,他們青海一派中所存數量極少,他這麼一把針灑出後,估計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枚毒針了。
他這人也真是陰險到了極點,莫說癲僧此刻毫無還手之力,就是武功未失,在這般突然而又近距離之下,要躲避過這一片針雨也夠他狼狽的了。
琴聖倒也沒有料到他有這麼一着,或者說他實在沒想到這青海一梟卑鄙至此。但是,他也沒有多想,只因從剛纔他對癲僧的觀察,知道癲僧此刻已經無還手之力,自己若不救他,他勢必躲不過那片針雨。
於是,琴聲突然急變,變成一聲炸雷般的響聲。與此同時,但見一道氣牆從癲僧身後涌起,把那些毒針都擋在了氣牆之外。
其實,青海一梟灑出的這把毒針並沒有多大力道,因爲當他把琴聖的攻勢擋住,再縱身到癲僧身後時,已經沒有太多的餘力了。
更何況此刻他的最根本目的已經不再是傷害癲僧,而是另有更大的圖謀,因此他的力氣必須要有所保留。
琴聖爲人正直,又對青海一梟不甚瞭解,而且他行走江湖以來,何曾碰到過這種奸猾之人。待他將毒針擋住,心中正自憤怒之際,青海一梟已經使出全身之力一縱身飛躍到數丈之外了。
琴聖想要重操古琴阻擋時已經來不及,因爲青海一梟的第二次縱身已經躍過了數層花樹,一眨眼便隱沒在黑夜中。
琴聖這次是動了真怒,只可惜青海一梟已經沒了蹤影,他也就只有跺腳怒哼的份了。
但是,總算癲僧沒有什麼損傷。於是,他走到癲僧身邊,左手夾琴,伸出手就要去扶起癲僧。可就在他伸出手之時,突然一股逆血直涌心頭,然後就見他的面孔一下子變成豬肝之色,身體直直的定在那裡,伸出去的右手也就停在了半空。
癲僧在地上正待掙扎起來,本來是等琴聖扶自己一把的,可是見琴聖木立身前,不由擡頭看去。當他看見琴聖這般可怕的臉色時,驚愕至極,還道琴聖剛纔與青海一梟打鬥受了傷。
但是癲僧一想剛纔兩人相搏的情形,雖然他並沒有能完全看清兩人搏鬥的細節,可也能辨認得出琴聖始終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步,而青海一梟則從未走近過他身邊兩丈以內。因此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近身接觸過,何況以琴聖的功力,青海一梟怎麼可能傷得了他,因而心中不覺驚疑起來。
但見琴聖定得一下,就要站立不穩時,急忙以琴駐地撐住身體,但是身體仍是劇烈晃了幾下才站穩。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業已看出琴聖的情況有異,只聽她喊了一聲“爹爹”,急忙上前扶住琴聖的右手。
幸虧此時那羣先時跟着他出來的人還正自處在驚駭與失神之中,而且琴聖這時又是背對着那羣人,因此他的異樣並沒有其他人注意到。
過得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逆血壓制下來,然後長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將頭仰起,看着夜空沉思起來。
癲僧似乎看出了什麼,但是他好像又不敢確定,因此他也沉吟起來。
又過得好一會,那些東倒西歪的人已經定下神來。不過,他們見場中的青海一梟已經不見了,都對這眼前的情形感到疑惑不解,因而都忍不住地在心中胡亂猜測着。
這時只聽那羣人中響起一個顫抖的聲音道:“二胡子,我們還是走吧!這裡簡直就是第十八層地獄,我實在想要吐了。”
…………
清晨,禪院的鐘聲響起,大殿前那三十餘具屍體已經不見,連地上的血跡也已經洗涮乾淨,這座古剎又恢復了佛門清淨之地應有的寧靜,但是殺戮卻不會因爲一次殺戮的消解而息止。
昨夜,那些聚集來到丹陽寺的江湖人大都已經被打發下山去了,雖有個別好事者想要清清楚楚一睹琴聖之風采的,但也被寺中守山弟子擋在了寺門外。
在一處清幽雅緻的別院中,了緣住持和癲僧雙雙向琴聖父女合什問候。本來癲僧名列五奇,雖與琴聖齊名,卻比琴聖成名要早二十餘年,因而也算得是琴聖的前輩,本不必對琴聖這般恭敬的。
但是,經過昨夜之事,讓癲僧親眼看到了宇內三絕的真正實力。以前五奇雖與宇內三絕交情不淺,卻也沒有真正印證過,而經過昨夜之事後,不僅感激與琴聖的解圍救命之恩,更是衷心的欽佩琴聖的絕藝。
雖然癲僧最欽佩的還是簫聖,但是他此刻倒覺得琴聖和簫聖兩人之間,若單論武藝確實各有千秋,而兩人在音律上的造詣也同樣各有自己絕高的境界。
此時,只見琴聖慌忙向兩人還禮道:“不敢!不敢!,兩位又何必拘於俗禮。”接着又向兩人關心問道:“不知兩位的傷勢可都痊癒了?”
了緣住持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的毒傷已經無大礙了,有勞史大俠關心了。”
癲僧此時更是激動無比,只聽他感激道:“若不是史兄弟的靈丹,我顛和尚恐怕三個月內都無法行走了,此刻功力也已恢復了兩成,看來不消半年便可完全恢復了。貧僧再次多謝史兄弟了。”說完又單掌立胸躬身一禮。他本來是那種狂放不羈、不拘俗禮之人,更何況他與琴聖本來相交併非泛泛,此刻竟然俗套起來,可見他心中卻是極爲感激。
原來,昨夜青海一梟逃走後半個時辰,了緣住持才把毒逼出,可是癲僧可就沒那麼幸運了,琴聖想要將他扶起,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於是,癲僧便把自己使用三刻聚元之法的情形告訴了琴聖。琴聖雖然少履足江湖,但是他武學淵博,倒也聽說過這種奇術,他自然也知道這種奇術的弊端,因而忙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小瓶,從瓶中傾出一粒紅色藥丸給癲僧服下。
這紅色藥丸可不是一般丹藥,那是用千年白鶴膽煉製而成的靈丹。只因當年琴聖的祖師曾馴服收養過一對巨鶴,這對巨鶴對主人極爲忠心,自從主人仙逝以後,雙雙鬱鬱而終。
當時,恰好有一位丹士得知此事,急忙尋到當時琴聖祖師的親傳弟子,並商量好取鶴膽煉丹一事。
當時那些弟子聽說鶴膽可煉丹,都想到反正那對巨鶴也是要埋在師父旁邊,取出鶴膽又有什麼分別。
正所謂物盡其用,纔不幹天和。待丹藥煉成,竟然練出了百餘粒血紅色的小丹丸,因其顏色鮮紅如血,又是用鶴膽練成,便取名“血鶴丹”。
這血鶴丹吃一粒可抵得上五年苦修的功力,不僅能治多種內傷,還具有凝聚精元,
彌補真氣不足的功用,確實是內傷聖藥。
當時,那丹士只取了其中二十粒,便把上百粒血鶴丹留下,並將這丹藥的功效說明。
那些弟子一聽這小小丹藥竟有這般神效,當既每人分食了數粒,果然頓覺真氣充盈,功力驟增,從此便將此藥列爲本門秘藥,就如少林之大小還丹一般珍貴,只可惜當時他們一下就分食了近半數,傳到琴聖時也就只剩下十餘粒了。
而昨夜癲僧有幸服下了這種靈藥,立覺殘留在體內、散佈在全身的一絲絲真氣竟然很快就凝聚起來,雖然他消耗了幾乎全身的真氣,但是總算把殘留的都收歸入經脈,他知道這丹藥的珍貴,因而心中的那份感激也就不言而喻了。
於是,當晚琴聖便被安置在丹陽寺一處清幽別緻的別院裡。其實,琴聖當時也是另有隱情,也就不再客套,便在那別院中住下來。
了緣住持恢復過來後,忙把寺中守山弟子召集,把大殿前的屍體血跡都清理掉,接着又在上山的路旁找到那幾名巡山弟子的屍體,直忙到清晨才把諸事處理完畢。
雖然昨夜一番殺戮和打鬥,但是因爲丹陽寺的規模還算宏大,大殿距離僧侶的禪房較遠,而且寺中僧侶都是一些不會武功的普通僧人,所以都不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他們早上起來突然發現那麼多屍體,都不由得驚恐起來。幸而有了緣住持主持大局,否則還不鬧得雞飛狗跳。
在別院中,了緣住持與琴聖寒暄一陣後,便匆匆趕回寺中主持事情去了。
癲僧本來與宇內三絕交誼不淺,對三絕中的事也瞭解不少,昨夜他見琴聖當時正要扶他起來時,那副可怕的神色就使他一直疑惑不解。
此刻,他見自己師叔走了,才突然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妙,只聽他對琴聖道:“史兄弟,請恕貧僧冒昧一句。”
“前輩說哪裡話,前輩有話就請直說。”琴聖微微一笑說道。
癲僧連忙說道:“史兄弟還是對貧僧以兄弟相稱的好,你我在江湖上本來就沒有輩分差別。”
其實,以兩人的年紀來看,癲僧確實要比琴聖大得多,只是武林中往往極爲注重輩分,對於年齡倒不是那麼講究,只因一個人的年紀大並不代表他的輩分就高。
琴聖之所以稱呼癲僧爲前輩,其實是琴聖爲人謙虛,也是他敬重癲僧的緣故。
此時,琴聖見癲僧都已經這樣說了,也就不再矯情,只得說道:“如此,在晚就有僭了,僧兄有話請講。”
只聽癲僧突然瞪着雙眼,上下看了琴聖一遍,才道:“昨夜見史兄弟擊潰青海一梟後,臉色突然急變,不知史兄弟身體可有什麼不妥?”
琴聖還道癲僧有什麼事,他雖然明白自己的暗疾一旦發作起來,一定瞞不過高手的雙眼,但是他卻又不想多加解釋。只含糊道了幾句,說自己一時氣怒攻心,導致氣機不暢。
但是,癲僧何許人也,再說琴聖又不善於謊言隱瞞和掩飾,因而癲僧馬上變成一臉不愉之色說道:“真是如此嗎?”
那一直依偎在琴聖身邊的小姑娘此時微擡黔首,也一臉關懷的看着琴聖,她似乎對自己爹爹的異樣有所瞭解。
琴聖見癲僧那般神色,知道自己不僅沒能瞞過癲僧,而且還引起了癲僧內心的不快,同時想到自己這麼做確實有點不夠江湖義氣。
於是,心中暗歎一聲,對癲僧歉然道:“僧兄且慢生氣,並非小弟有意隱瞞,實在是因爲小弟另有隱衷。唉!僧兄也參與了昔年阻擊‘域外七魔’之戰,小弟當年不自量力獨鬥摧心老魔時,只怪自己大意輕敵,不慎被老魔的罡氣侵入體內。這老魔的功力當真陰毒至極,那些侵入體內的真氣竟然無法逼出,小弟苦苦掙扎多年也未能尋到根治之法。
每當真氣運至極致之時,那股侵入體內的邪氣就會趁虛而入,直攻臟腑。這一次小弟遠行普洱山便是爲了尋找一味主藥來治傷,但是此刻看來這傷已非藥石所能治癒。”
癲僧一聽域外七魔時就已經倏然色變,又聽琴聖說自己的傷是摧心老魔所傷,更是驚駭不已。以琴聖的功力修爲竟然這麼多年都沒能把傷治好,可想而知這內傷是何等厲害。
癲僧想到這些年來,琴聖極少在江湖上走動,自然很大程度是因爲這內傷,不覺黯然一嘆,說道:“不知史兄弟此刻可找到了救治之法?或者有什麼需要貧僧效力的。”
琴聖見癲僧一臉黯然的神色,知道自己不該說的那般嚴重,更何況他早已習慣了忍受這種傷痛,再者生死由命,自己又何必讓他人徒爲自己擔這無妄之憂。
於是,琴聖朗笑一聲,道:“僧兄的情義小弟心領,生死由命,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小弟倒也不覺什麼。”說完又岔開話題道:“小弟自從離開普洱山後,一路上便聽說青海一梟欲圖謀丹陽寺之事。於是便決定趕來一查究竟,爲何這青海一梟突然出現在中原武林?幸虧來得及時,沒讓慘劇發生,否則小弟的罪過可不輕,內心更要一輩子不安了。”
癲僧見琴聖不願提起自己的傷,也就不便再多問,又見他說起昨夜之事,便把事情的始末詳細說與琴聖聽。
後來,癲僧看着琴聖身旁的嫣然小姑娘道:“想來這位便是令愛、賢侄女了。”
琴聖撫摸着愛女的秀髮,臉上泛起一片慈愛之色,但又漸漸變成黯然之色,嘆道:“這是小女嫣然,唉!這孩子也真夠可憐,自打出生那天便沒了孃親,我這做爹爹的也沒盡到自己的責任,帶着她四處奔波。”說着眼眶竟然溼潤起來。
難怪他對這小姑娘這般疼愛,那小姑娘見爹爹這樣說,也是一臉悲傷,低垂黔首,俏臉緊緊貼在琴聖胸懷。
癲僧不覺重新打量這絕美的小姑娘,見她雖然年幼,但是那絕世的風采卻已顯現出來,心中暗道:“看來不出幾年,這位侄女就要出落成爲一位絕世美人了。”
突然,他心中閃過另一個同樣絕世無匹的身影,心中又暗自念道:“不知那小子怎樣了,到底現在找到他叔叔沒有?”想起楊寰宇,不自覺又想到簫聖一家被害一事,他也不知道琴聖有沒有聽聞過這事。
於是,他打破沉靜,對琴聖說道:“近年來,江湖中發生了幾蹤慘案,其中最慘絕人寰的事莫過於簫聖楊兄弟一家在一夜之間被殺害,不知史兄弟有否瞭解?”
琴聖雖然少履足江湖,但是對江湖中的事還是極爲關心的。特別是三絕和五奇等與自己交情深厚,他更是時常留意和打聽他們的近況,至於琴聖一家被害之事,他早有聽聞,而且還親自到了揚州查探過,只是他也和癲僧一樣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此刻他見癲僧問起,兩人不免一番唏噓,於是便相互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簫聖被害之事相告,也許是癲僧過於激動的緣故,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說起楊寰宇之事。
又看着眼前這位絕美的侄女,想起自己受琴聖之恩不淺,突然萌發了一個念頭。便對琴聖道:“不知史兄弟今後有何打算,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辦?”
琴聖被他這一問問得有點莫名,不知道癲僧是什麼意思,只應道:“小弟本來並無要緊之事,難道僧兄有何事情需要小弟效勞?”
癲僧一聽,知道自己剛纔確實問得有點唐突,忙解釋道:“貧僧並無他意,只是希望史兄弟不要嫌棄山野別院的簡陋,只在寺中多盤桓幾日,好讓貧僧略盡地主之誼。”
琴聖見他說得客氣,也忙道:“僧兄太客氣了,想小弟左右也無事,何況這丹陽山確也景色優美,小弟自當叨擾幾天。”
癲僧見琴聖答應下來了,不覺得喜形於色,說道:“這太好了,這麼多年不見,貧僧早就想和史兄弟好好聚聚了。”
因爲昨夜準備得匆忙,這別院倒也沒來得及收拾。因而,癲僧又找了數名打雜的僧人過來,把別院重新收拾了一番。看他這樣子,似乎準備留琴聖父女長住的了。
日落時分,癲僧帶着數名僧人送來了精緻的素菜齋飯,待那幾名僧人走後,癲僧又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兩隻燒雞和一壺好酒。
只見癲僧尷尬道:“史兄弟是知道貧僧的毛病的,這葷素之戒貧僧向來不拘守。”說完又嘻嘻對琴聖笑道:“這丹陽寺實在遠避塵俗,幸虧丹陽山下不遠處還有幾戶人家,否則這酒菜也沒法子弄了。”
琴聖見他這幅摸樣,雖然早就知道他是個地道的酒肉和尚,不過,倒還真沒見過像他這種不顧臉皮四處找酒肉的和尚,於是忍不住會心一笑。
那小姑娘可就不一樣了,她見這胖和尚一大把年紀了還這樣瘋瘋癲癲不守規矩,再看他的長相本來就相當滑稽,此時更見他一臉厚顏不知羞的樣子,不由得掩嘴偷笑起來。
別看癲僧一把年紀,逗起小孩來倒真有一手,他見這位侄女在偷笑,不僅不惱,反而得意起來,可他卻又裝作不解。於是伸出那隻瘦小的右手,歪着個大腦袋,右手在光禿禿的腦袋上撓起來,這一下可更使得嫣然小姑娘咯咯嬌笑起來。
突然,癲僧又假裝神色一整道:“賢侄女在笑什麼呢?難道癲伯伯光頭上長出花來了?”說着雙手又一抹那光亮如鏡的光頭。
坐在一邊的琴聖也知道癲僧在逗弄着孩子,他雖然也是忍俊不禁,但卻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兩人。
癲僧一陣搞怪動作直逗得那小姑娘笑塌了腰,此刻小姑娘早已沒有力氣再笑出聲來,只是紅着俏臉偎在琴聖身邊,不敢再看向癲僧那邊。但是,等到自己爹爹和癲僧說話時,她卻又不時偷眼看一下癲僧。
癲僧和琴聖兩人談了一會,所談的大都是近年來江湖中發生的幾件大事。
最後,只見癲僧突然說道:“史兄弟,貧僧不自量力,想收嫣然侄女做半個徒弟,不知史兄弟可否答應?”
琴聖見癲僧突然來這麼一下,一時間倒愣在那裡,但又馬上反應過來來,只見他拉過女兒,肅然道:“小女能得僧兄垂青,正是小女的機緣,小弟豈有不樂意的。如此,從今以後小女就是僧兄的入室俗家弟子了。”說完又向愛女道:“嫣然,還不快給師父行禮!”
嫣然小姑娘初見癲僧時被他嚇了一跳,經剛纔那一番胡鬧,早就覺得這胖和尚雖然醜怪,但卻很好玩,而且她也聽自己爹爹常常說起過這胖和尚的身份。
因此,她一聽爹爹這麼說,也就轉身向癲僧跪倒下去。
可是,這下可就慌了癲僧,只見他急忙阻止道:“史兄弟會錯貧僧之意了。賢侄女聰慧過人,而且姿容絕世,貧僧這點本領又豈能成爲她的束縛。貧僧之所以留史兄弟父女多住,一來是爲了答謝相救之恩;二來是因爲貧僧的一點點私心,也就是想將幾手劍法和一套步法傳授與賢侄女,算作是一點見面之禮。”說完看着琴聖,又接着道:“史兄弟也知道我們五個老怪物的個性,如果貧僧收了徒弟,那可要遭大笑話了。”
琴聖一聽他這麼說,也就只能點頭答應,他倒不是理解了癲僧的那套歪理,而是知道五奇的行事作風素來怪異,讓人難以琢磨,既然他這麼說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是他又覺得,授藝不收徒確實受人恩惠不小,況且癲僧作爲自己女兒的長輩,給他行個全禮也是應該的。
於是,說道:“無論如何小女這一禮,僧兄非受不可,只望僧兄將來多多關照小女就是,那麼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其實,琴聖他是另有打算的,因爲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傷能否痊癒,如果自己將來有什麼不幸,而自己的女兒能有癲僧這樣的前輩高人庇護,自己也能安心了。
還有就是自己的絕藝《風雷引》確實不適宜女子彈奏,只因要彈奏出《風雷引》,彈奏者最好是修煉純陽真氣之人,只有用純陽真氣彈奏此曲才能真正發揮出其十成的威力。
當然,女子以陰柔真氣彈奏《風雷引》也不是不能,只是不能發揮出其應有的效力罷了。不過,如若有人能將《風雷引》中的一些運氣之法做一改變,或者情況就有所不同了。只因天下武學,極陽即爲陰,極陰即爲陽。而這一點琴聖確實也在領悟和摸索。
見琴聖這麼一說,癲僧倒也覺得不好推卻,只因人家把自己看得那麼重,還把這麼重的責任推了一半給自己,他還能說什麼。
嫣然小姑娘倒覺得兩個大人爲了這行禮之事推來推去很有意思,此刻見癲僧答應受自己一禮,便說道:“僧伯伯當真準備好受侄女一拜了?”
癲僧不防她有這麼一句,愣了一下,又哈哈笑道:“人小鬼大,看來你比那小子還要鬼。”說完又哈哈笑着看了小姑娘一眼。
但是,這小姑娘也確實不是省油的燈,本來嘛!像她這樣十二三歲的孩子,既活波又可愛,而且心思又多,更何況她自幼極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此刻又碰見這小孩心性的癲僧,自然而然將那種孩童的頑劣顯現出來。
此時她聽說竟還有哪個孩子比她還難纏,不覺得瑤鼻一皺,問道:“僧伯伯說的那小子是誰呀?”
癲僧又被她問得呆住了,只因他一不小心竟然說漏了嘴,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沒將遇見楊寰宇之事說與琴聖聽。同時他也覺得向琴聖說出楊寰宇倖免於難的事,也許對楊寰宇將來有不少助益。
於是,便把自己巧遇楊寰宇一事說出。琴聖一聽說簫聖還有遺孤,心中倒一下子寬慰不少,因爲宇內三絕的交情確實極深。琴聖想到,只要簫聖還有後人在,自己將來遇上了總能爲他做點事,這樣也算是對得起故友了。
那小女孩一聽癲僧說起楊寰宇如何絕世無匹、如何聰明過人,心中蕩起一股異樣的感受,同時心中也有不服之氣,暗道:“一個小子,和自己年歲差不多,有什麼了不起的,哼!一定是僧伯伯有意誇獎他來氣我的。”
想着想着,不覺腦海中浮起另一個身影,他和自己也是一般年紀,不!應該比自己大一兩歲,看上去有點虛弱,還穿着一身化子衣裳。她又想起他那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想到這些,沒來由的俏臉一片暈紅,臉上還蕩起羞澀的甜笑。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覺自從上次在山上遇見那小化子後,那小化子的眼神和俊逸的臉龐就一直烙印在自己心裡,每當想起那小化子時,她心裡就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愉悅。
其實,她本來還只是個的情竇初開小女孩,對情和思念之事只不過一知半解,她並不知道,她的這種愉悅的回憶正是情與思念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