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過來時,已經身處一座佈置得極爲富麗堂皇的寢宮。
一張雕龍鏤鳳的牙牀,四周懸掛着錦帳流蘇。牀前,鋪着名貴的貂皮,一隻落地鎏金銅瓶內,插着一抱五彩斑斕的孔雀羽毛。
我以爲自己在作夢,直到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是你?”我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
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的!
關月不就是“朕”嗎?
“你沒有想到,連朕也成了你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吧?”
依然平和的語氣,卻透着無比的威嚴。
我跪在地上,微微顫抖:“請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我低垂着頭,輕聲道:“民女有眼無珠,竟不識皇上聖顏龍體,罪該萬死!”
“你若真死了,倒是朕的一大損失呢!”他輕笑道,“平身吧!”
“謝皇上。”
我依言起身,卻仍低着頭。
“爲何不擡頭?”
“聖顏不能瞻仰,民女不敢放肆。”話才說完,就有一雙手托起我的下巴。
“朕替你贖了身,脫離妓籍,你要如何感謝朕呢?”
我眉眼輕擡,望着這個萬民仰望的男人。他不是我想象中英武神勇的樣子,但那一雙如鷹隼般逼人的眼睛,使他那張原本溫和的臉隱含生氣,不怒自威。
“爲報皇上隆恩,民女萬死不辭!”
“怎麼又說死?”他臉上帶着笑,眼裡滿是疼惜,“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朕哪裡捨得你死?”
他雖是堂堂一國之君,但首先是個男人。我知道怎麼對男人說話,在綺香樓的日子,我豔冠羣芳,靠的不僅是絕色和才情。
“皇上要民女如何做?”
他一把拉我入懷:“留在宮中,終日陪伴伺候朕!”
如果換作別的女人,早就受寵若驚,感激涕零,跪地“謝主隆恩”了。
然而,我卻婉言推拒:
“民女惶恐,民女出身卑微,不堪受皇上寵幸,只怕會污了皇上的聖明!”
“只要朕願意,全天下的女人,都可爲朕所有。”他環着我的手臂緊了緊,“你也不例外!”
“皇上有後宮佳麗三千,何必掛念區區一個煙花女子?”
“那些養在深宮中的無趣女人,哪個比得上你色藝雙全,又懂人世風情?”他伸手輕撫我的臉頰。
在綺香樓時,我聽逛窯子的王公貴族們說起,郭皇后端莊高貴,以賢慧見長,卻被皇上斥爲“無趣”。
想到這兒,我難得地綻開一抹微笑,他臉上現出癡迷至極的表情,一把摟住我的纖腰。
“朕要你現在就侍寢!”
我知道我不能再拒絕了。在他將我抱上牙牀的那一刻,我抓住他的衣袖,問:“陛下,送我來的卓不凡,是什麼人?”
“他是朕的心腹宦官。”
宦官?難怪他對我敬而遠之,又難怪他身上帶着脂粉氣。只是可惜了那樣一張讓天下女子都爲之失色的俊美容顏。
像是讀懂了我的心事,他眉頭一皺,道:“你在爲他惋惜嗎?”
“民女不敢!”
“從今天開始,要稱臣妾!”他說完,堵住了我的脣,我清楚地感受到他隱忍的怒氣與強烈的慾望。
關於雲雨之事,秦嬤嬤早就私下傳授過了。只是沒想到,讓我領受這種事的,居然會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那日,我承受了他的臨幸,在撕裂般的痛楚中,成爲他成千上萬個女人中的一個。
因爲痛楚還有失落,我止不住地落淚,浸溼了頭下的繡枕。
他擁緊我,憐惜地說:“哦,卿卿,我會補償你的!”
果然,第二天,他就授意郭皇后下詔,封我爲才人。
爲免欺君之罪,我向皇上稟明:“臣妾本姓柳,家住揚州城,父親乃當地一富商。”
皇上很吃驚,卻不怪罪。
我恢復了原名柳月盈,而我父親被接到京城,封爲國丈,幾個兄長也都任了官職。
父親很是誠惶誠恐,我這“掃帚星”帶給他的不是災難,竟然是榮光,真應了那句老話:“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壯門楣。”
我意外地得到皇上的寵幸,剛進宮那段時間,甚至是專寵。
他欣賞我的聰明博學,愛我清麗絕俗的容顏。他說,我時而冷傲孤絕,時而溫順乖巧,生出一種奇異的氣質,令他着迷。
在牀第之間,他喚我作“解語花、忘憂草”,並且對人稱:“柳才人善解人意,從不恃寵而驕,和其他嬪妃爭風吃醋。”
他說這話事出有因,宮闈明爭暗鬥是常事。
郭皇后系出名門,其父鎮南將軍乃皇上的親舅。她以婦道精純賢德昭彰著稱,卻無纔可誇無能可逞,不能迎合皇上吟風弄月的情趣。
於是,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的蘇婉兒得以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被皇上封爲惠妃。但,這個女人工於心計,野心勃勃,充滿干政慾望,甚至幫皇上批閱奏摺。朝官認出摺子上陌生的筆跡,議論紛紛。時間長了,皇上也對她的任性攬權不滿,待她日漸冷落。
而在我進宮之前最受寵的陳儀妃,生得千嬌百媚,美豔絕倫,堪稱“尤物”,卻自恃青春貌美,妄想獨佔天下第一人之心。
孰不知,以色事君者,不僅時光無情,貌還是不足恃。丈夫是皇帝,要什麼貌沒有?而且,誰的貌真能和天下之貌競爭?
我從不奢望皇上只愛我一個人,寵我一個人,我只是安份守己,做個知情識趣的女人。
然而,別人卻不這樣認爲。當時宮中盛傳,柳才人識人無數,善解風情,皇上同她在一起,身心沒有一刻不愉悅的。
當我從卓不凡嘴裡得知這些,忍不住微笑。人們會因我的出身而輕視我,我早有準備。
見到我的笑容,卓不凡很是迷惑,問:“娘娘,竟不以爲意?”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是皇上的女人,只要皇上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行了。”
這話後來傳入皇上耳中,他深受感動,對我更加寵愛。
不久,我被晉封爲昭儀、貴人、嬪妃,最後又加上了“貴”字,成爲僅次於郭皇后的貴妃娘娘,遷往涵煙殿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