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怡紅院的頭牌,穿的是她做的內衣?沒想到她偶作的東西,銷路竟這樣的好,自己真是白白浪費了商機,還在這裡抱怨店裡生意不好,擔心自己總離不開劉士衡的扶持。
春香院的小丫鬟一走,蘇靜姍就張羅着要買布,把內衣的生意做起來,這剛數本錢呢,就見劉士衡領着小廝扛着布進了門,心裡自是歡喜,當即就把布料盡數收下,又要拿銀子出來算錢給他。
劉士衡怎會收她的錢,忙道:“休書我已是寫好,交給田悅江了,你還有甚麼不放心的,若是以後我做的讓你不滿意,你去把休書取來便是。”說完又道:“在我表現不佳之前,你還是好好和我過日子罷,鬧來鬧去的,你也得不了甚麼好兒,咱們趕緊把成衣店作興起來是正經。”
此話有理,不過好好過日子,還得看錶現,蘇靜姍嘀咕了一句,把心思轉到了成衣店的生意上來,便不再提給布料錢的話。
而這時,劉士衡已是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興致勃勃地說起甚麼樣的衣裳才易討席夫人的歡心來。
蘇靜姍急着做內衣,便請他改日再來,可劉士衡好容易才和她搭上話,哪肯就走,只道計氏留了他吃晚飯,先在她這裡坐坐。
蘇靜姍拿他無法,可內衣的活兒已是接了,耽誤不得,怎麼?她急了一會兒,乾脆拿出剪刀和尺子,當着劉士衡的面做起來。穿越前那些文胸和內褲的樣式,早已印在她的腦海中,做起來連樣稿都不用畫,量好尺寸,拿起剪刀就裁,不過上頭那些繡花,還是等請繡娘來做,她的繡活兒拿不出手,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劉士衡還以爲她是在給席夫人做新款的衣裳,頗有興趣地看着,過了一會兒,文胸的雛形在蘇靜姍手上顯現,他卻犯起疑惑來,拿一根指頭挑起文胸的帶子,問道:“這是甚麼衣裳,布料這樣的少,能穿麼?”
蘇靜姍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劉士衡眼中狐疑更盛,見她光笑不作答,乾脆把文胸搶過來,朝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邊比劃邊搖頭,連稱這樣的衣裳穿不了。
蘇靜姍突然想起來,他曾自詡是青樓的常客,而這樣的文胸,則是在他裝病前就賣入了青樓的,他怎麼可能沒見過?也許他常去的,是蘇州的青樓,而對東亭的青樓並不熟悉?
蘇靜姍心裡好奇,想套他的話,便故意嘆着氣道:“都怪我不謹慎,接生意時沒打聽清楚,等收了定金才發現,找我做衣裳的是春香院的——”說着說着,又打住了話頭,道:“嗐,我跟你說這個作甚麼,你大概連春香院是哪裡都不曉得。”
“誰說我不曉得?”劉士衡果然中了圈套,大聲地反駁,“不就是東亭最大的青樓麼,我裝病前常去,對那裡熟得很。你若是不想接她們的生意,就告訴我是哪個訂做的衣裳,我幫你把定金退回去。不過照我說,咱們開門做生意,管它是青樓還是紅樓,只要給錢,就接。”
“是個新來的姑娘,你裝病前一個月纔開始接客的,你大概不認得。”蘇靜姍繼續扯謊。
劉士衡自信地道:“肯定認得,我上次離開東亭前,纔剛去過春香院,若她是我裝病前一個月開始接客的,我一定認得她,說不準還點過。”
他裝病前一個月,秦老鴇訂購的文胸,早就在春香院是人手一件了,若他真去過,怎會不認得?難道之前綠雲說過的是真話——他去青樓,只是爲了應酬,自己是從來不點姑娘的?
蘇靜姍想着想着,又開始笑得彎下了腰。
劉士衡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只得拿了文胸在手上繞着頑。
蘇靜姍一把奪過來,道:“這不是你穿的,莫要瞎摸。”
劉士衡聽她如此說,大略猜到是女人小衣一類的,便笑道:“這式樣還真沒見過,等春香院新來的姑娘穿了,我一定得去瞧瞧。”
春香院新來的姑娘,現在身上穿的就是這個蘇靜姍聽他又吹牛,忍不住地又想笑,雖說死死忍着,但脣角還是不由自主地翹了上去。
劉士衡見狀,嬉皮笑臉地湊了過去,道:“怎麼,見我來了這樣歡喜,笑了又笑?”
蘇靜姍一把將他推開,啐了一口,可低頭瞧見那文胸,又忍不住地笑了。
還笑個沒完了劉士衡誇張地打了個哆嗦,自兩人冷戰以來,頭一回不等蘇靜姍趕他,自己推門出去了。
而蘇靜姍在他身後,又是一陣大笑,害得他出門後頭一件事,就是去找了面鏡子,仔細細細照了照,看是不是自己臉上有甚麼髒東西。
蘇靜姍笑着趕做了半天的內衣,到了晚上,計氏果真留了劉士衡吃飯,對於一天留他吃兩回飯,她的解釋是,既然劉士衡已把休書交給了中間人,那她就還是暫時拿他當姑爺看,免得到時他真履行了承諾,外人卻以爲他們夫妻已和離,那可就不好看了。
此話挺有道理,既然劉士衡已拿出了誠意,若再鬧下去,就顯得矯情了。蘇靜姍對計氏的話不置可否,不過還是聽她的話,吃飯時坐到了劉士衡的旁邊,並當着衆人的面,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菜。
蘇靜初看着那筷子菜,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 而帶傷出來吃飯的蘇遠光則滿是疑惑,沒扒幾口飯就把蘇靜初悄悄一扯,兩人先後放下碗,出去了。
出得門來,蘇遠光朝身後看了一眼,小聲地質問蘇靜初:“你不是說他們已經和離了麼?怎麼姍姐還給劉七少爺夾菜?先前我就不該聽信你的話,害我被打一身的傷。”
蘇靜初撇了撇她那好看的櫻桃小嘴,道:“真和離的,四妹妹也聽見了的,這還有假?這會兒是因爲劉七少爺要撤股,她纔對他百般討好。”
蘇靜初先前就講過劉士衡要撤掉成衣店股份的事,因此蘇遠光信了,笑道:“他們離了,那你有機會了,二妹妹,你可不要錯失良機啊。”說着,笑着朝廚房去了,準備繼續填肚子。
蘇遠光帶有明顯嘲諷的話,卻竟讓蘇靜初就這樣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蘇靜姍等人吃完飯說笑着走出門來,她才猛地回過神,逃也似地奔回房去了。
不過,這時的蘇靜姍和計氏,都在認真地聽劉士衡說話,並沒有注意到她。
劉士衡說的是劉士儀婚期將近的事,因爲她八月十五就要出嫁到東亭,他作爲她的親哥哥,按理得送親,所以必須得在八月初,也就是七天後趕回蘇州去——雖說他現在人就在東亭,但先新娘子一步抵達,總歸不叫送親不是?
劉士衡說完事情,又對蘇靜姍道:“你和我一起回去罷,等送親時再來——士儀出嫁,總得有人陪陪她。”
蘇靜姍不願意,道:“她又不是沒有姊妹,作甚麼非要我回去。”
劉士衡道:“姊妹能跟嫂子一樣麼?到時五嫂也要來呢。”
蘇靜姍仍是搖頭,退到了計氏身後去,一副不會妥協的樣子。計氏便道:“姑爺,你先頭是怎麼跟我保證的?怎麼話纔出口就忘了?”
劉士衡提議寫休書給中間人保管時,曾答應計氏,等蘇靜姍回劉府時,會有家中長輩來接她,所以計氏纔有此一問。
劉士衡拍着胸脯保證道:“娘,你放心,自然會有長輩來接,而且這長輩不是別人,就是冤枉過姍姐的我家大太太,到時她不但會來接,而且還要親自跟姍姐道歉,給足她面子。如果她不來接,我就再不提讓姍姐回去的話,也留在東亭過得了。”
既然他還記得自己的承諾,計氏便放了心,轉頭小聲勸蘇靜姍答應劉士衡的話,畢竟只要還頂着劉家婦的身份,就得做劉家婦該做的事。
蘇靜姍點了點頭,心裡想的卻是,劉士衡能有甚麼辦法,讓樂氏親自來接,而且還道歉?別這會兒誇下了海口,到時卻收不了場。
其實劉士衡是個謹慎的人,他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纔不會當着蘇靜姍和計氏的面把樂氏來接的事講出來。他之所以敢這樣講,乃是因爲遠在蘇州的劉府,就在這短短的幾日內,發生了幾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席夫人聽取了劉士衡的建議,把家裡的鋪子連同管家權,全交到了樂氏的手中,而且移交的是全副家當,一間鋪子都沒有轉移。
不過,這其中有幾家席夫人看中的老字號店鋪,賬目都是做過手腳後,才交到樂氏手裡的。樂氏根本不懂做生意,一看那些賬目,發現好幾家鋪子都是連月虧損,頓時六神無主,急得焦頭爛額。
短短的三天後,眼見得鋪子要倒閉,她雖然極懷疑到手賬目的真假,但卻更不想背上整垮家中店鋪的惡名,於是主動向席夫人提出放棄打理府中生意的權力。
此提議正中席夫人下懷,但她卻就是不答應樂氏的請求,推說蘇靜姍不在府中,無人接手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