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軒定定地看着高公公,沉靜地道:“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帝王之家,無情可言。”
鮮血順着高公公的嘴角流了下來,燕洛軒身子一頓,眼神轉爲憂傷。他沒有想過要逼死高公公,小時候,蘭貴妃身在冷宮,燕孝宗把他放到哪個宮裡,其他妃嬪大多對他不管不問。所以他的飲食起居,都是高公公打理。可以說,他是公公一手帶大的。
對上燕洛軒憂傷的眼神,高公公露出欣慰的笑容:“四爺,老奴在答應冷若衫的時候,就沒想活。老奴馬上就要死了,死前只求您一件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請您饒過冷若衫。她對四爺沒有歹意。”
燕洛軒嘆了一口氣:“如果她在我身邊,這次的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她的醫術要在文知顏之上,人又聰明,不可能瞞的過她。我是故意把她送走的,爲的就是不想她摻和進來。她捲入其中,只會兩面爲難,讓她去唐子楚那裡避一避也是對她好。”
“如此……便好。”高公公說完,頭就重重地沉了下來。
看着高公公的屍體,燕洛軒感慨萬千,是啊,爭來爭去又有什麼意思?他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和燕洛琪兄弟已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不想失敗,就只有硬着頭皮去爭。燕洛軒沒有想到,楚夢依對自己的影響,是這麼深。要是以前,他不會有這種感懷,他從小就認爲,自己是該做皇帝的。現在,他居然有一種無力地憂傷。如果選擇,他寧可生在尋常百姓家。
楚夢依和踏鶴將深度昏迷的唐子楚送回了別苑,唐國的使者沒有爲難他們,只是將他們扣在了別苑之中。後來,楚夢依才知道,唐子楚早就下了密令,如果他有什麼不測,唐國的使者不能爲難楚夢依,只需將她扣到自己發喪爲止。國喪過後,放楚夢依主僕離開。
燕孝宗病癒,重新掌權,德妃被廢,辰王燕洛琪被圈在府。瑞王燕洛軒,平亂有功,被冊封爲太子,輔佐國政。情況發生了顛倒,燕洛軒翻盤幾乎在一朝之間。楚夢依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消息,對此,她也頗有感慨。如今,唐子楚在生死邊緣徘徊,她大仇得報。她卻更像沒有魂魄的軀殼了,櫻飛雪的解藥她也不再服用,似乎在一心求死。
楚夢依看着枝頭的嫩芽在發呆,突然,一個半大的孩子衝她撲了過來。他大叫着姑姑,帶着哭腔,聽到熟悉的聲音,楚夢依身子一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影,就是前楚皇長孫楚承麟,楚承麟哭花了臉,他哭得很大聲。他的臉上風塵僕僕,肩上揹着一個一個黃布包裹,一看就知道趕了很多路。
楚夢依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她顫抖脣問道:“麟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楚承麟的眼裡巴拉巴拉地往下掉:“姑姑,是我,我還活着。”
楚夢依喜極而泣,內心被莫
大的驚喜充斥着,她抱着楚承麟喃喃低語:“太好了,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楚夢依和楚承麟姑侄兩個,抱頭痛哭,人生最大的欣喜莫過於失而復得。看到活生生的侄兒,楚夢依對唐子楚的恨意也不那麼濃烈了。
楚承麟哭夠了,用手抹了抹眼睛,問道:“姑姑,他是不是必死無疑?”
楚夢依面色糾結,不怎麼高興地問道:“唐國使者讓你來見我,就是因爲這件事?我是不會救他的,你讓他們死心吧。”
楚承麟拿下背上的包裹,取出一道金色的卷軸,老氣橫秋地道:“我先給您看一件東西。”
楚夢依戳了戳楚承麟的太陽穴,笑道;“你纔多大,別裝的這麼老成,會提前衰老的。”說完,她拿過那道聖旨,細細地看了起來。看過之後,楚夢依面色凝重,這是唐子楚的傳位詔書,他什麼時候有自己的的兒子了?
楚承麟知道楚夢依心中不解,解釋道:“姑姑,他對您用情那麼深,怎麼可能去碰別的女人。他和富皇后是政治聯姻罷了。”他認真地看着自己的姑姑,鄭重地道“這詔書中說的太子,是我。”
楚夢依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楚承麟接着道:“他奪天下本來就是爲了您,這是他虧欠我們楚家的。所以,他決定決定把江山還給我們楚家。姑姑,這兩年他對我很好,不顧羣臣反對立我爲太子。對我悉心栽培,還親自輔導我,時常把我帶在身邊。如今侄兒再也不是兩年前那個頑童了。”
沉默許久,楚夢依才緩緩地道:“他是我們的仇人,縱使他讓位給你,也改寫不了他殺了我們的親人。”
楚承麟道:“他說,他會等着我長大,等着我奪回我們楚家的江山,等着我有能力殺他報仇。他請了最好的師父教我,飲食起居,也非常上心。這一次,他來燕國之前,寫了這份詔書,爲防不測。”
難怪唐子楚說他已經做好了安排,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決定,要不把楚夢依帶回去,要不以死謝罪。楚夢依岔開話題問道:“你是怎麼逃掉滅族之災的?夏家九族不是都被處死了嗎?”
楚承麟知道,要說服楚夢依給唐子楚解毒,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順着楚夢依的話轉開了話題:“當初外公怕連累自己的一家老小,將我一個人拋下,全家離開了。他以爲我被外公害死了,一氣之下滅了夏家九族。後來我去祭祀親人的時候,被他抓到了。他將我帶回皇宮,不顧大臣的反對收我爲養子。”
楚承麟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哪裡受過苦?想到侄兒獨自一人流浪過一段時間,楚夢依的心就酸酸的。她拉住楚承麟的手,心疼道:“好孩子,當初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一切都過去了。”楚承麟認真地道“一步錯步步錯,他在當初反楚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會一發不可收拾。他只想威脅皇祖父
,取消您的和親。可沒想到我們一家都是性子剛烈,寧死不屈的。這一年多,我看着他逐漸成熟,他的政績清明,楚國百姓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可他一點也不快樂,他也從來沒有碰過其他女人,他心裡一直裝着您。”
楚夢依別過臉,有些不滿地道:“麟兒,你要說什麼直言吧,不用拐彎抹角。”
楚承麟點了點頭道:“那侄兒就直言了,他在知道您還活着的時候,想發兵楚國。文武百官沒有一人不反對,可他還是來了,他不過是想見您。這次也一樣,是他執意來燕國的。姑姑,我永遠忘記不了,臨行前他那欣喜的表情。不錯,他是我們的仇人,可他對姑姑一往情深。姑姑不能見死不救,我知道姑姑一定有辦法救他。”
楚夢依緩緩嘆了一口氣:“原來你是來當說客的。”
楚承麟搖了搖頭:“姑姑,唐國處於建國初期,正需要他。爲了自己國家的百姓,您也得救他。我們楚家的國恨家仇,麟兒長大後自會報的。”
楚承麟哪裡像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這兩年,他已經變得很成熟了。生活的磨難,真的可以讓人一夕長大。不難看出唐子楚對他確實有意栽培。楚夢依看着楚承麟問道:“麟兒,你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嗎?”
楚承麟嚴肅地道:“藍蝶香對嗎?醫門種植的藥草中,只有此藥無解。”
自己的侄子這麼聰明,楚夢依很是欣慰,她勾起嘴角,淡淡地道:“所以,他已經沒救了。”
聽到這話,楚承麟的眼睛紅了,他低聲道:“他明知道您的脣上塗了毒藥,卻還是吻了您。他有心用命來請求您原諒,姑姑,難道他的一腔癡情,抵消不了我們的仇恨嗎?冤冤相報何時了,您現在是成功了,可是楚國失去了一英明的帝王。”
楚夢依憂心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好吧,我去求求燕洛軒。”
楚承麟不高興地道:“像那種負心漢,您求他幹什麼?他要是有良心,也不會拿您做政治工具。”
楚夢依道:“麟兒,你這話就有些孩子氣了。這就是政治,誰讓我們跟皇家佔邊。如果將來,他成了燕國的皇帝,你要怎麼辦?”
楚承麟昂起頭,驕傲地道:“如果他成了燕國的新皇帝,我就發兵燕國,滅了燕國,給姑姑出一口惡氣。”
說到底,楚承麟還是一個孩子,即便他比一邊孩子要早熟,但言語間還是有些孩子的天真。楚夢依對此很擔心,她板起臉,嚴肅訓斥道:“麟兒!你怎麼能這麼想!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既然你肩負天下,你就要以民爲天!戰爭會死多少人你又不是沒有見過!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麼做,你對的起你是一個君王嗎?”
楚承麟下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過楚夢依這麼嚴肅的樣子,他連忙低下頭頭道:“姑姑,麟兒知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