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闖了禍

徐博安排朱承遠去報賬,其實是耍了點小心機的。徐博敏銳地意識到,朱承遠似乎根本沒把自己這個師兄放在眼裡。這是高傲的徐博無法忍受的。徐博清楚,財務處這地方跟許多機關一樣,話難聽、臉難看、事難辦是常態,最能磋磨人的個性。他算準了,朱承遠這次去一定是會碰壁的。到時候自己再以師兄的身份出面,憑藉在財務處經營多年的人脈關係,乾淨利落地把事情辦妥,一定會讓朱承遠崇拜得五體投地,師兄的威信就這樣樹立起來了。

眼見朱承遠氣呼呼地回來,徐博預計自己所料不差,端出一副關心師弟的態度問道:“怎麼回事啊?”聽得朱承遠把事情經過大概說了一遍,徐博大驚失色,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小子居然敢頂撞財務處的老師。財務處可是學校的財神爺,全校師生都得捧着供着,不敢稍有得罪,唯恐在經費問題上受到刁難。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真是把整個實驗室苦心維持的良好關係給毀了。更要命的是,他還把那些重要的票據扔在了財務處,萬一有所遺失,損失可就更大了。一想到這些,徐博頓感一陣煩悶,不由得抱怨道:“你怎麼回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嘛?非得吵起來?!還有那些票據,要是給弄丟了,你負得起責嗎?!”

朱承遠本來在財務處受了一肚子氣,見徐博也出言指責自己,火氣衝得老高,立馬反脣相譏:“負責?我幫你做事,你不感謝我,還叫我背黑鍋,這就是你做師兄的氣度?我告訴你,這事兒你要想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絕不認賬!”徐博沒想到這傢伙做錯了事還如此嘴硬,最後一句話更讓自己感到了極大的侮辱,怒道:“扣屎盆子?!那好,我把這事兒原原本本地彙報老闆,看他們怎麼判斷!”說完拔腿就走。身後追出朱承遠的一句:“弄了半天就只會告狀,小人一個!”氣得徐博直哆嗦。

下午,魏俊志老師回來了。一進辦公室就看到徐博等在一邊,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聽完徐博的彙報,魏老師心裡也直冒火。自從這個朱承遠進了實驗室,整個實驗室就沒消停過,不是這裡鬧矛盾,就是那裡出問題,原本安定團結的大好氛圍就這樣被破壞了。現在還惹到了財務處,財務處那些老佛爺,是能隨便得罪的麼?看來朱承遠就是一個惹事精,必須得好好批評整治一番了。

看到朱承遠過來,魏老師端出課題組負責人的架子,嚴肅地說:“朱承遠!你今天犯了多大的錯誤知道嗎?你還想不想在實驗室裡繼續......”聽到這話,朱承遠覺得自己飽受委屈,打斷了魏老師的話頭,語氣也是毫不容讓:“魏老師您還好意思說呢,今天要不是您的簽名位置出了錯,根本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您可倒好,反而怪到我頭上。早知道財務處那麼得罪不起,您自己去伺候啊!叫我去辦事又讓我背黑鍋,對不起,這鍋我沒法背!”

雖然朱承遠一口一個‘您’的尊稱,但整篇話卻是在責怪老師推卸責任,還有嘲諷老師刻意討好財務處,意思顯得極不友好,聽得魏老師又羞又氣。他揮手一拍桌子,指着朱承遠吼道:“朱承遠你狂什麼狂!跟老師說話就這種態度?你還有個學生樣子沒有?!看來你是真不想在實驗室待下去了是吧?”

朱承遠立即接口:“就是!與其這樣費力不討好,還不如圖個清閒!”說完,迅速離開了辦公室。氣得魏老師手腳冰涼,徐博在一旁目瞪口呆。

此時正是秋日裡一個晴美的午後,校園裡湖光瀲灩,丹桂飄香,秋風拂面令人神清氣爽。但朱承遠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宜人風光,他心裡如同有兩股勢力在反覆交戰,一股是恐懼,一股是憤怒。恐懼於未卜的前途,憤怒於不公的對待。從小到大,朱承遠一直是個優等生,聰明的頭腦就是他最大的資本,優異的成績就是他驕傲的源泉。就算他處理不好人際關係,就算他跟同學發生矛盾衝突,看在成績的份上,老師都會包容他、偏袒他。每當考試成績公佈時,鮮豔的分數就會給朱承遠睥睨衆生的自豪感,讓他忘記了一切不愉快:“我是最優秀的,你們算什麼呢!”可進了研究生院,一切都變了。這還不到一個月,昔日的優秀學子竟然淪爲要被掃地出門的後進生,他不禁悲從中來,幾乎想要立即回實驗室向老師當面道歉請罪。但心裡另一個聲音說:“不,不能這樣!要是就這麼認輸,別人就更會騎在你頭上拉屎了。”是啊,明明自己老老實實按章辦事,憑什麼一出事就往自己身上栽罪名?難道新人就好欺負麼,不能回去!就在這樣矛盾的複雜心緒中,雙腳帶着他走到了寢室。

一進寢室,就發現賀鑫凱心事重重地坐在牀沿上抽菸,地面全是菸頭。“凱哥,你這是怎麼了?”雖然朱承遠自己也是一肚子愁苦,但看見好哥們這樣,還是忍不住問道。

“唉,被人給捅出去了......”原來自從賀鑫凱發現可以請假以後,就一直在用這一招逃避實驗室,但又不知避諱,白天炒股晚上聊妹過得很是滋潤,結果在一次男女生聯誼會上被他們實驗室一個叫陶仁彥的同學給認了出來。這個陶仁彥也還真是討人厭,回去就把這件事向老師打了小報告。他們的‘大老闆’範桐教授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蔑視,權威受到了挑釁,馬上下令不準賀鑫凱再進實驗室,還要呈報上去施加進一步處分。不進實驗室倒是賀鑫凱求之不得的,但是這進一步處分是什麼?萬一是開除或者勸退呢?這不僅顏面上不好看,以後也沒機會在過這種滋潤的生活了,真是令人悲哀啊!朱承遠感同身受,也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兩個難兄難弟彼此對望了一眼,卻又陷入了沉默。

晚上,柳天豪垂頭喪氣地回到寢室,一下把自己扔在牀上,英俊的臉上寫滿了頹唐,口中直叫鬱悶。今天柳天豪奉命幫實驗室報賬。財務處的中年婦女一口咬定他的一張**日期不對,不能報銷不說,還口口聲聲說他弄假**。柳天豪被罵得火起,事後越來越咽不下這口氣,開始不斷上告,卻被學校幾個部門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柳天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校園貼吧、論壇上發帖,實名舉報學校財務處濫用職權、污衊他人。這事兒可被柳天豪給鬧大了。實驗室老師和師兄師姐把他叫去,一起勸他趕緊消除影響,卻被柳天豪逐一反駁拒絕。最後這會開成了‘批鬥會’,大家輪番批評柳天豪。柳天豪舌戰羣儒,一時興起把所有人罵了個遍。老師大怒,讓他馬上回來反省。

原本懷着滿腔熱情開始了研究生的生涯,到最後卻都混得如此悽慘。還沒學到什麼知識和技能,就碰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麻煩事,闖下這麼多莫名其妙的禍,得罪了這麼多五花八門的人。到底錯在那裡?到底該怎麼做?未來到底該如何選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夜深了,三個人就像三隻鬥敗了的公雞,同病相憐地互相望着,然後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