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遠坐在一間張燈結綵的大教室裡,四周都是歡樂的人羣,每個人臉上都盪漾着盈盈笑意,喜氣洋洋的樂曲縈繞着整個空間,大家唱歌、跳舞、做遊戲。可是朱承遠發現,無論自己怎樣試圖和別人說話,別人都無動於衷,依然自顧自地玩樂;在別人面前晃盪,別人也視而不見。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個隱形人,或者是平行世界裡的鬼魂,跟這個凡塵俗世徹底斷了聯繫,只能看着別人歡呼、跳躍、喜樂。這種感覺是如此憤懣,他不由得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
畫面消失了,朱承遠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牀上,環顧四周依然是那個簡陋的寢室,柳天豪與賀鑫凱正睡得香甜。窗外,晨曦微露,鳥兒發出清脆的啼鳴,又是新的一天。夢境裡那種堵在心口的憤懣感仍然揮之不去,但新的苦惱又擺在眼前:現在把實驗室的幾個人得罪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涯還能再繼續麼?他徹底沒了主意。
朱承遠只能向父母打電話求助,雖然就朱承遠的本心來看,他是相當不情願在這個時候向父母訴苦,因爲他知道,只要一說到自己的挫折,老爸那招牌式的口頭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就會一個勁兒地往外蹦,惹得自己心煩意亂,吵到最後一地雞毛。但現在面臨的問題超出了自己的處理能力範圍,也只能先忍忍了。
果然,他一接通電話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抱怨聲和指責聲就此起彼伏,‘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滿天亂飛。但他並沒有平時的煩悶和焦躁,反而感到一絲絲輕鬆。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就不會嫌棄這根稻草太髒一樣——從話音裡,他聽出了父母打算親自出馬解決這件事,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柳天豪與賀鑫凱起牀後也一直在商量對策。賀鑫凱本身對科研也沒啥追求,只是想要一個炒股的空間而已。此時他一冷靜,覺得被趕出實驗室也沒啥大不了的,無非是換個地方炒股罷了。索性提議:既然老師們不讓他們去實驗室了,正好樂得清閒,不如出去逛逛街玩一玩,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撫慰一下受傷的心靈。二人都是一肚子的鬱悶無處排遣,聽到這則消息當然是大聲叫好,於是即刻出發。
走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電腦城裡,感覺整個人都被拉進了安樂鄉,全身每個毛孔都透着舒坦。男生都有愛玩遊戲的天性,沒有什麼壞心情是一個遊戲機解決不了的,如果一個解決不了,那就來兩個。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秀色可餐的推銷員小姐姐呢。三人的重重憂思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柳天豪老遠就看見一個穿着cosplay服裝的清純小妹向着熙熙攘攘的顧客推介:“體感遊戲,瞭解一下?”,頓時瞪大眼睛垂涎三尺,像一條泥鰍一樣順滑地溜到了小妹身邊。那小妹也是乖覺,帥哥長帥哥短地把柳天豪哄得開開心心。柳天豪摸着鋥亮的體感遊戲機愛不釋手,裝出一副作勢欲買的架勢,趁機套取售貨小妹的聯繫方式,逗得小妹花枝亂顫。旁邊不遠處,遊戲挑戰擂臺賽正進行得熱火朝天,賀鑫凱匆忙擠入人羣,仰直了脖子觀望:太過癮了!朱承遠心中卻始終有些惴惴的,以他一個學霸的身份,不去上課做實驗,跑到這裡來閒逛,良心上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他只是站在一邊,遠遠地看着他們興高采烈。
賀鑫凱忽然帶着一種複雜難明的表情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開心。原來剛纔主管他的小老闆給他打來電話,說今天範教授在學術報告廳給實驗室全體新進學生講授《複合材料合成與製備》,厲聲質問他爲什麼不去。這一通電話,把賀鑫凱從興奮和激動的雲端給扯了下來,他很是煩惱;可轉念一想,要自己去聽課,不就是代表已經原諒自己了麼?這麼想來,又有些大石頭落了地的輕鬆感,他打了聲招呼就先走一步了。看着賀鑫凱遠去的背影,朱承遠心裡忽然感到一陣焦慮,再也沒有了逛下去的興致,便也離開電腦城,在校園裡閒逛。
突然,朱承遠的手機響了,拿來一看居然是夏建教授親自打來的電話。急忙接通,夏教授不怒自威的聲音傳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說完就掛了電話。朱承遠感到一陣欣喜,難道父母出馬效果這麼立竿見影?到得辦公室,見到夏教授端坐在辦公椅上,徐博和胡靜分別垂手侍立,貌似在彙報着什麼。夏教授見他過來也沒說話,輕咳了一聲示意他站到一邊。只聽到胡靜還在爭辯:“老闆,我跟朱承遠是多年同學,他這個人真沒啥壞心眼,只是心思比較直,說話比較衝,不大會跟人打交道罷了。這次就算了吧。”
徐博囁嚅了一下沒吭聲,就他本心來說,他是巴不得讓朱承遠滾得越遠越好。本打算趁着這次彙報再添點油加點醋,沒想到胡靜卻跟了來,充作了朱承遠的‘辯護人’。這樣一來,徐博倒不好意思做這個得罪人的‘控方’了。這個胡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武鋒對她有意思,她卻偏偏死乞白賴地貼着朱承遠,這不是破壞實驗室團隊的穩定麼?徐博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卻聽得夏教授悠悠地開口了:“我也相信朱承遠這次是無心之失,只是總是這麼莽莽撞撞也是不對的。研究生就算是出身社會的人了,怎麼能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呢?徐博啊,你以後多教教師弟一些規矩和道理。朱承遠,你也要虛心學習......”夏教授本來也想嚴懲朱承遠,爲實驗室樹立‘上下尊卑’的風紀,但朱承遠父母的來電讓他徹底打消了這一念頭。電話裡,夏教授不僅收穫了許多恭維,更有一些不可明言的許諾和實惠,並且朱承遠父母也是很值得結交的。只是這些是萬萬不可對眼前這些學生說的。因此只能拿些無關痛癢之辭來敷衍。
徐博聽得夏教授竟將此事如此輕輕放下,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做聲。朱承遠大喜過望,急忙說:“謝謝老闆!謝謝師兄!”走出辦公室,胡靜和朱承遠並肩走在一塊,悄悄問道:“我當時就叫你說話留神一點,你就是不聽。怎麼樣?惹出事兒來了吧?”朱承遠皺了皺眉道:“今天謝謝你了。不過咱們以後還是保持點距離吧,你看那邊。”說完悄悄指了指正匆匆過來的王武鋒。見到朱承遠又和胡靜走到一塊兒,王武鋒眼中的目光變得和動物世界裡爲求偶而決鬥的公牛一樣犀利,惡狠狠地剜了一眼朱承遠,隨即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