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似乎過的很快。
沫瑾一直不得機會再與趙子昊相見,便是連樑晴都顯少露面,也不知這個姑娘在忙碌些什麼。
她也去向太后請了幾回安,每每總能見到皇后杵在太后處,兩人總是面和心不和的坐着,真不知她們這樣爲了面子裝和氣,心裡嘔的難受不難受,反正她看着就覺得彆扭。所幸,後來太后娘娘也免了她晨昏定醒,只讓她好生將養,準備婚事。
眼見着明日便是大喜之日,沫瑾起了個大早,呆呆地坐在屋子裡出神。
“姑娘,丞相大人來了。”
忽聽得外頭有人通傳,她不解地擡頭,想不明白這時候身爲外臣的樑仲怎麼會來東宮見她,而他們竟也不攔着,想必定是有要事吧。
“請大人進來。”
她起身迎向門口,樑仲一身朝服邁步進了門來,看樣子一下朝便往這兒來了。
“大哥怎麼來了?”
他的臉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讓她看不出端倪,只是想到樑晴有好些日子沒露面了,心中便有些憂心,莫不是她出了什麼岔子?
雖心中暗自思量,卻也不曾問出口,她實在不想那丫頭出什麼事兒。
“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我來接你回府。”
他的臉上終於現出一抹笑容,柔柔地望着她的目光似寵溺的能淹死人,他素來待她與樑晴沒什麼兩樣。
有時她也會想,樑仲果真是個做大事的,心胸博大的連一個陌生女子都能視作自家妹子,真不知該說是他太過善心,亦或是她太過幸運。
“回府?”
是啊,古來女子出嫁皆是從孃家出門的,而她,連那個所謂的家都遠在千里之外,隔着千山萬水,眼看着是靠不着了同,而她如今是和親公主,按例便只能從通城的驛站出嫁。
也虧得他細心,還想到這一荏事,看來是想她出相府出門吧。
“還是大哥心思縝密,想到這些。”她有些窘迫地望着他笑了笑,下意識地又絞起衣袖子來。
“你在這裡又沒旁的熟人,我得你尊稱一聲大哥,你自然要從我府裡出門纔像個樣子。將隨身所需的東西收拾收拾,隨我出宮吧”
樑仲說着,便張望着似想替她叫個宮婢進來,沫瑾忙開口:“東西不多,我自個收拾就成了。”說着,返身走向一旁的居室,口中還不停的說着話,“我嫌他們總在眼前轉悠看着煩心,便將他們打發的遠了些。”
她一邊收拾,聽着外頭樑仲的回話:“眼下你還能任性妄爲着,待過了明日,你就是太子側妃,如今太子正妃之位還空懸着,你便是東宮最尊貴的女主子,難保他日你還能成爲正妃,往後的事誰說得清楚呢。總之,以後你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讓他們走得遠遠地,身旁沒個人伺候着,有些人會不放心的。”
沫瑾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她隱隱覺得樑仲口中的有些人應該不是指李旭,然到底指的是何人,她也沒心思去細究,只是將東西一收,便走了出來。
“是是是,大哥說的我都記下了,日後我一定遵從。”她站於樑仲跟前,笑盈盈地側身福了福身,惹得樑仲也失聲笑了起來。
“好了,咱們走吧,馬車在宮門外頭候着呢。”
沫瑾隨着他出了門口,忽又想起事來:“這麼走就成了?無須同何人說一聲麼?”
莫要她前腳出了宮門,後頭就有禁軍來抓她,罪名還是與人私奔,那就不好了,不止壞了名聲,還拖累了樑仲。
“無妨,一切都已打點妥當,昨日還是太子殿下親自過我府上同我商量此事的,今日下朝我還未發話,他便催着我來接你,故而我才能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你的院子。”
樑仲一邊在前頭帶路,一邊解釋着,沿途有宮婢太監見着他們二人,皆是垂頭退避小徑兩旁。
沫瑾盯着一個個發旋和帽頂,直到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心中還有絲絲地甜意。
如今的李旭當真是不一樣了呢,事無俱細都是替她考慮的,怕她被人瞧不起,怕她心中覺得受委屈,如今這番大張旗鼓的,亦是爲了她,也難道她院裡的那些個都說她福氣好呢。
未多久,馬車便停在了相府門口。
這裡還是當初她離開時的模樣,好似她不過出門了一兩日,如今回來了,府裡的人皆是熟絡的與她打着招呼,笑嘻嘻地與她道喜,到叫她羞紅了臉。
樑晴也在府裡,指揮着下人們爬上爬下的張燈結綵,意有大辦特辦的趨勢,沫瑾看她忙碌得正歡,也沒同她打招呼,只是顧自呆在房裡繼續發呆。
直到了晚上,她同他們兩兄妹吃了晚飯後回房,樑晴卻跟了過來,拉着她的手臂說晚上要陪她一同睡。
沫瑾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同旁人睡一張牀了,雖覺着有些怪異,卻還是不忍拒絕她的要求,兩人洗漱之後便熄了燭火上了榻。
原本應是黑漆漆的屋子,卻因着外頭的月華而泛着一層光彩,沫瑾翻了個身,定定地望着窗前的那一塊地兒,兀自出神。
明日便是她成親的大好日子,雖心中對李旭已無顧慮,卻也不知爲心,心中直到現在,也絲毫沒有新嫁娘的欣喜和激動,就像明天也不過是她人生中極其普通的一日。
“瑾姐姐,你睡了嗎?”
身後,突然傳來樑晴輕柔的問話。
“沒呢。”她答着,轉了身平躺着,微微撇頭看向睡在裡側的樑晴,只是光線昏暗,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也是。明明我今天忙了一整日累得很了,可頭一沾上枕卻又絲毫沒有睡意,真是奇了。”說着,樑晴側過了身來,“瑾姐姐,嫁給太子哥哥,你開心嗎?”
沫瑾怔了怔,思襯着,想着這個問題還真是有些讓她爲難。
她對李旭的情感一向很糾結,初時還以爲他是乞丐,對着他除了相依爲命的感覺,實則還有一份同意的情味在裡頭,後來他的身份鉅變,她又覺得他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再後來他突然要與她現成親,又讓她覺得似從地下到了天上,其間的悲悲喜喜已叫她麻木,實在不知如何作答,怕是說了,她也未必會明白。
“怎麼了?”見她久久不語,樑晴微微側起身來看她,還道是她已經睡了。
“沒什麼,只是我也說不清心裡的感覺。你不知曉,我與他初在高光國相識時,他扮作了一個乞丐,我雖覺命運捉弄,卻也想與他過自食其力,自給自足的日子。可後他突然成了一國太子,到讓我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女子,而今他雖待我好,然嫁予他,我總覺不真實,就好像這是場夢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夢醒了,他仍是尉羌國的太子,而我是一個流落異鄉的孤身女子。”
樑晴緩緩地倒回榻上,末了輕嘆了口氣:“實則,我也不知自己該替你高興,還是替你擔憂。瑾姐姐,你知道嗎?頭一回見你的時候,你和大哥在竹亭對桌而坐,輕聲柔語的說着話兒,我還真不想進去打攪,之後回府每每見着你與大哥談天說地,大哥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府裡的下人又對你讚賞有佳,而那時太子哥哥說想讓你離開,我便在心裡想着,若你能做我嫂嫂該多好啊。”
沫瑾聞言,撇過了頭去的。
沒曾想,樑晴心裡竟還動過這種念頭。讓她與樑仲做夫妻麼?這事兒她還真不敢想,他是青年良相,而她,一個一無所有的普通女子,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打這個主意,更何況,她確是真心將他視作兄長來看待,若真生了那邪念,豈不是**。
“只是後來,太子哥哥又忽然改了念頭,又說要納你爲太子側妃,我替你歡喜的同時,又替大哥失夫落,瑾姐姐,我是真心的歡喜你,無論你是做我的大嫂,還是做太子哥哥的妃子,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沫瑾心頭一暖,抿着脣瓣,伸出手抓住了樑晴放在腹部的手:“晴兒,謝謝你,能認識你們兩兄妹,是我此生最大之幸。”
樑晴用力的回握了她一把:“我知道。哦,對了,姐姐你日後住在宮裡,我雖也能在宮中走動,卻總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眼下太后對你很是寵愛,只是宮中人心險惡,難保哪個看你不順心的給你背後使絆子,介時我們鞭長莫及,你身邊也不能缺了個忠心的,我思前想後,覺着臨時尋人已來不及,不若將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初心派到你身邊去,那丫頭以往也曾同我一道兒進過宮,宮裡的人事也知曉一二,由她在你身旁,那樣我們都放心,明日就讓她隨你進宮吧。”
“若是那樣,你身邊豈不是沒了知心人,還是請大哥另替我尋找合適的吧。”想到身邊一直服侍的人突然不在,總是有諸多不便,她不想再平添他們的麻煩。
“一時間又哪裡找得到人,再說了,她眼下也只是呆在府裡,未隨我進宮,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讓她進宮去照料你呢。”樑晴頓了頓,見她不出聲,便又道,“這樣吧,先讓初心在你身邊呆着,待找到合適的人我再將她換回來,反正我如今在宮裡,自有人服侍。”
“如此,那就這樣吧。”她終究不忍推拒了樑晴的好意,若再推辭到顯得她矯情了。
樑晴輕笑了一聲,輕拍了拍她握着自己的手:“待過些時日,大哥會想法子弄幾個隨身侍衛給你,總之宮裡人說的話,做得事,你聽了看了都要再三思襯,莫要都信之聽之,實在決斷不下的,就讓初心給我們帶個口訊,咱們自有法子幫你。”
樑晴絮絮叨叨地說着,沫瑾也不吭聲,只是靜靜聽着。
明明她比樑晴年長,而今卻要她來照顧、提點自己,說來着實有些慚愧呢。
“我記下了,凡事我會小心應對,步步謹慎的。”末了,她回了樑晴一句話,也將之牢牢記在心間。
“嗯,那早些歇息吧,明日還得起早呢。”
樑晴說着,鬆了手,而後動了動身子。
沫瑾沒出聲,只是收回手,閉上眼,催着自己快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