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四象真氣耗損頗巨,趙昀依然不改豪情決心,長風破浪,狂傲迎擊閆柏僑凝重劍風。
心問劍恰似正襟危坐的高頭學士,以厚實學養爲積澱,一板一眼都有根據,一揮一動皆合於規範,如典重雅樂,使人肅然起敬。
而威鬥神劍卻如猛喝濁酒醉題畫壁的狂士,以隨心所欲爲宗,絕不循規蹈矩。在狂態畢露之中,偏有一股銳氣無雙,摧鋒芒於正盛,挽狂瀾於急危,即使明知久戰之下不利於行,猶欲直上九天摘月,直下四海捉鱉。
心問劍上耀目紅光被淡青色蓮花相阻,只行進到趙昀身前三丈,再也推進不得,就像是宿雪經日,簌簌掉爲粉屑。
閆柏僑臉上毫無沮喪之色,反而笑道:“趙大哥好劍法!請試試我這招經天緯地。”
心問劍再換絕招,橫劃三道紅線,豎列三道金線,構成一個九宮格,竟是包容宇宙天地,融擴古今人情,緩緩的逼了過去。
趙昀見六條真氣形成的粗線上光芒大作,顯是不可易予,猛的一咬牙,全身氣元盡數灌注神劍之上,再度使出桃花潭水深千尺化威行海內、消移風易俗之力。
九宮格撞上蓮花旋渦,光芒更是大作,凝附着先賢濟世之志的浩盛力量以正破強,以理破情,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深千尺之私情不及開萬世太平的偉願,淡青色光圈瞬間層層粉碎。
九宮格饒有餘力,浩蕩颶風繼續推進,欲要點化愚狂頑石。
趙昀瞳孔一縮:“好極致好純粹的力量!”身形急後退十丈,卻是退無可退,反而胸膛一挺,反撲而上,堅定信念不容否定,孤傲蓮花再度盡情綻放。
“噗!”
極招相會,趙昀吐出硃紅鮮血,終將九宮格掃滅。
自上得演武臺,這是趙昀首度受傷嘔血,無疑代表了擒拿趙昀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羣雄頓時喝彩如雷,瘋狂大叫道:“仙林之英,仙林之英!”
趙昀伸出右手抹去嘴邊血痕,鎮靜的瞧着閆柏僑,道:“你這招是融合了儒心學理在劍招之中吧。這一劍涇渭分明,綱舉目張,明白曉豁,這份浩盛威力,大出我的意料。”
閆柏僑微微一笑:“趙大哥眼力真好,一語中的呢。不過我也看的出來,若非剛纔與張聆月的對拼使你心力耗損巨大,你根本不會受挫於我的劍招。那我們,還有必要打下去嗎?”
“算你還有點眼力勁。若非我爲你鋪墊了這麼好的基礎,你休想將趙昀打傷。”張聆月得到閆柏僑肯定,芳心竊喜,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一樣。
趙昀將劍一揮,道:“趙昀識海中從無認敗二字,再來。”
“好一份孤膽豪情!小心了,接我這招正氣永存。”
心問劍坦蕩而來,劍鋒上三丈紅光響應萬古仁人志士堅信的天理人心,勢叫衆邪退散,煞氣俯首。
“這一次,我不會退縮。威鬥,是不是?”
趙昀嘴上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天生孤傲盡化此刻疏狂,不計成敗,不管生死,挺直了脊樑,心意催發劍招,不必再說一句話,卻已將心意寫盡。
你們都說我是邪魔,說我是孽障,說我是煞星,要將我打入無間地獄。
都來吧,趙昀何曾懼怕過。
休想叫我摧眉折腰!
孤憤直衝牛鬥,鐵膽閃耀星華,偏不信邪頑固執拗的極情一劍強勢擊出,再度耀世而芒。
但見瘋狂一劍對上義理一劍,卻是魔長道消,滔天氣浪已將紅光埋葬於怒奔銀濤之中。
閆柏僑虎口劇震,把握不住心問劍,倉郎郎清脆響鳴起於地上。
衆人側目中,更見閆柏僑身軀搖晃,終於支撐不住重傷之軀,雙膝不爭氣的跪倒,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禁受不住形勢陡變,羣雄心中咯噔,不由擔憂起來:“連新科少年英雄第一都治服不了趙昀嗎?這可真是??????”
同時更有一顆顆由衷佩服的種子悄悄滋生在他們心田,再也難忘這漆黑古劍的絕世風采。
不管趙昀態度如何,品行如何,他能連番戰勝唐百川、張聆月、閆柏僑這三位仙林之英,的確讓人震撼無比。
倘若趙昀仍在凌雲觀中,那這屆少年英雄會的第一已要歸到趙昀頭上了:“搞了半天,原來趙昀纔是真正的英雄第一,他纔是無冕之王啊。”
連伴霞樓主都已在嘆息了:“王亞聖,閆賢侄已盡力了。喚他下來吧,不然只怕趙昀要痛下殺手了。”
王亞聖微笑道:“多謝道友關懷,但這場戰鬥還沒有分曉的時候呢。”
張聆月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動着:“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閆師兄還有反敗爲勝的轉機嗎?凜然正氣劍法太過公正無私,太過軒朗浩盛,須有大情懷大願力的聖人才能發揮出全部神髓力量。而觀閆師兄的劍招,雖然有板有眼,但因缺乏切身體會,又有欠學養,尚無法與趙昀抗衡呀。”
閆柏僑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將一顆硃紅色丹藥納入口中,笑道:“趙大哥劍術獨步一時,是柏僑班門弄斧了。但我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呢。”
趙昀讚道:“好氣概,趙昀亦是敬服你的勇氣。可你若是堅執不下演武臺,我也只有下殺手了。”
閆柏僑眼中閃爍視死如歸的信念:“不必留情,請出招吧。”
“那就如你所願,自求多福了。”
眼見閆柏僑傷重喘息,趙昀改變進攻策略,念動乘雲追月訣,鬼魅身影一動,倏忽到得閆柏僑身前,快劍一縱,不用一點真氣,已是毒龍疾點,夢海覺迷,刺往他胸口位置。
“快躲開啊,閆師兄!”張聆月驚慌大叫,只恨語聲快不過劍光,待師兄兩字說出口時,黑色劍尖已緊貼在閆柏僑胸前。
趙昀心念電轉,想到閆柏僑謙恭有禮,不忍心就此奪了性命,劍尖微微一滯,瞬間將速度放緩十倍,準備只在閆柏僑身上淺嘗輒止。
驚魂一刻,萬衆矚目,只聽的當的一響,卻是趙昀連退後五步之多。
閆柏僑左手上不知不覺已多了支紫毫禿筆,感激的望着趙昀:“多謝趙大哥手下留情。柏僑得罪了。”
趙昀詫異的望着閆柏僑,隨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趣。再來比過。”
張聆月又驚又喜,差點便要從座位上站起來大罵一頓閆柏僑:“害我白白擔心!原來是學趙昀這傢伙搞偷襲呢。”
但一瞬間,她瞧到閆柏僑左手握筆,右手持劍,搶攻趙昀的瀟灑身影,目光不自覺的充滿了迷茫震撼之色,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少年英雄會上,閆師兄竟一直藏拙!他的實力根本就遠在我之上。”
紫微亦是吃驚不小,嘆道:“好一個閆柏僑!王亞聖,你的關門弟子可實在了得,連你的一心二用都學了去,將我們大家都瞞了。”
其他掌門也紛紛贊起閆柏僑的修爲,恭喜道:“有此良才,奇儒門必將光大門戶了。”
王亞聖雖然看淡世情,仍免不得微微得意,道:“柏僑非是有意隱瞞實力,若非趙昀逼得他如此狼狽,柏僑必不能發揮的如此之好。”
趙昀再度與閆柏僑交鋒,只覺使出左筆右劍的閆柏僑實力何止增了一倍,即便他使出蘊含有我之境的劍招也是難敵,只剩下勉強招架之力,霎時間情況急轉而下,頹勢盡顯。
閆柏僑按部就班,穩妥的步步逼進,微笑道:“趙大哥,我這招奼紫嫣紅又如何?”
原來王亞聖獨宗心學,將致良知之理融於修煉之道上。他以“心外無物”爲基礎,精研體悟,終於讓他創出“一心二用”的神奇功法來。
只要一心明白,一切外象招數皆是由心而動,何妨陰陽相濟,便如花之開閉,似是兩種形態,而其實乃是爲一:“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寂。你來看此花時,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
此刻閆柏僑左手所用的筆法,正是奇儒門另一絕學“江山風月筆”。心存正氣與留戀風月,看似格格不入,背道而馳,實則正如奇儒行事,只在一心安如,而不須他人品評,不限外在形骸。
“可惡,閆柏僑左筆右劍,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路數,明明是旨向不同的分味,但卻被他有效的統一在進攻之招上,龍虎交泰,並行不悖,我是力不從心,無從破解。”
趙昀被筆風劍影團團圍住,連招架都感躊躇,首次生出了難以抗衡的感覺。
這時,閆柏僑左邊使一招“一樹梨花”,搖盪萬千風情,欲說還休,纏綿不盡;右手使一招“正本清源”,微言大義,道統淵源,不可更改。
雙手的攻勢構成了一個和諧的圓,如一張難以突破的巨網,將趙昀困在垓心。
趙昀神劍往前一伸,將正本清源的紅光擊退,卻難逃滿樹梨花一夜魚龍舞,吹落惆悵亂心緒。
“哇!”
他胸口正中白色梨花光幕,狠狠的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