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畫完,周茗媚和柳如煙來了,二人看到那些字和畫,除了讚歎之外,心中所想卻是各不相同。
周茗媚從字跡和畫像中領悟到的是劍法的走勢和意境,對那些文字並不甚瞭解。
柳如煙自幼隨父讀書認字,知道這段話出自莊子的《南華經》中的《說劍篇》,當下用心默唸,在文字中對劍道的領悟不覺又上升了一層。
傅青竹笑道:“兩位女俠對在下的字畫是否有了新得?今晚繁星滿天,何不讓在下彈奏一曲,給兩位女俠助興,一展女俠的颯爽英姿?”
柳如煙‘噗’地一笑:“傅大哥,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文縐縐的?你乾脆直說要我們舞劍得了。”
周茗媚道:“你就給我們彈奏那首你新作的《劍器行》吧。”
三人出了房間,周茗媚把字畫也拿了出來,掛在了樹枝之上。
傅青竹盤腿坐定,十指撥動琴絃,開始演奏《劍器行》。
這是傅青竹自己譜寫的曲子,隨着琴聲的起伏,周茗媚和柳如煙劍光閃爍,跟着七絃琴的節奏展開了‘公孫劍法’。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柳如煙唸唸有詞,把杜甫的這首《劍器行》的上半闕給唸完,嫣然一笑道:“師姐,一個人練劍沒意思,咱們切磋切磋。”
說着,她‘嚯’地一劍,刺向周茗媚。
周茗媚暗自好笑,心說這丫頭真是好勝。
但柳如煙劍式奇快,周茗媚不及多想,反手一劍相迎,姐妹兩人伴着琴聲,劍光交錯,身形翩躚,宛如兩隻穿花蝴蝶。
忽然間人影一閃,三人眼前出現了一個絕色女子。
這女子一襲黑衣,身姿曼妙,五官精緻秀麗,雙瞳脈脈含情,盯着傅青竹盈盈一笑道:“這次梅氏姐妹的眼光還算不錯,傅青竹,你果然是人中龍鳳!”
柳如煙嬌叱一聲:“月傾城,你來做什麼?看劍!”
來人赫然正是月傾城,她輕輕一閃,避開柳如煙的長劍,柔聲道:“小妹妹,幹嘛那麼大火氣?我是來看望天哥和荊斬龍的,他們在哪裡?”
傅青竹是第一次見到月傾城,聽她提起梅氏姐妹,俊臉一紅,不過隨即釋然,清澈的雙眸看着月傾城。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大概說的就是月姑娘這樣的,我二弟不在,月姑娘既然來了,不妨坐下一敘。”
月傾城從梅氏姐妹口中知道傅青竹只是一介文弱書生,看他如此鎮定,雙眸清澈深邃,彷彿能看透人的內心,又聽了這幾句讚美之詞,不覺芳心一跳,面頰竟有些微熱。
她急忙收攝心神,笑道:“公子才思過人,多謝誇獎。你口中的二弟可是荊斬龍?那你就是大哥咯。”
“然也!在下不才,正是斬龍的區區大哥。”
月傾城哭笑不得,嗔道:“荊斬龍去了哪裡?還有,天哥呢?”
周茗媚叱道:“月傾城,你休要裝糊塗,離大俠已經被你害死了,你少在這裡假仁假義,本姑娘這就要你償命!”
月傾城面色一變,身影一閃,周茗媚只覺眼前一花,長劍已到了月傾城手中。
月傾城的玉指輕輕一彈,長劍忽然彎曲碎裂。
“小妹妹,你還差得遠呢……”
傅青竹暗自心驚,心想月傾城的武功高深莫測,柳如煙和周茗媚根本不是對手,他靈機一動,笑道:“月姑娘放心,離大俠暫時無恙,二弟帶着他去尋醫問藥,還有幾日才能回來。月姑娘如有雅興,聽在下爲姑娘彈奏一曲如何?”
月傾城嬌軀一震,旋即看到了那副畫像,更是吃驚,心中暗想:“這幅畫如果是傅青竹畫的,那就太神奇了。世間根本無人見過洛神祖師的真面目,大都是通過曹子建的《洛神賦》做的臆想,但眼前的這幅畫和我‘玄女門’的那副竟如此相似,這傅青竹的丹青造詣已到了這種境界嗎?”
她故作鎮靜,冷笑道:“曲子我眼時並不想聽,荊斬龍的下落我自會打聽,傅青竹,本姑娘問你,這幅畫可是你親手所繪?畫中的人又是誰?”
傅青竹從祝三通口中瞭解了一些‘玄女門’和洛神的淵源,也知道月傾城出自‘玄女門’,聞言笑道:“月姑娘這是明知故問,在下所畫自然是世人皆知的洛神,也是你‘玄女門’的開派祖師,莫非是在下畫的不對,那就請姑娘多多指正。”
“你又沒見過洛神祖師,怎麼能畫出她的畫像?”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雖無緣得見洛神的風姿,但一首《洛神賦》誰人不知?”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
“曹子建妙筆生花,把洛神寫得惟妙惟肖,在下若還不能繪出洛神的仙姿,就真的是罪過了。”
傅青竹侃侃而談,月傾城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倏然一動,把畫像取下,轉身望着傅青竹。
“傅公子,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本姑娘佩服你的才華人品,荊斬龍若是回來,告訴他月傾城來過,他師傅的傷勢,並非我的本意,告辭!”
月傾城說完,翩然離去。
柳如煙啐了一口,道:“呸!賣弄風騷,妖里妖氣。咦,奇怪,傅大哥,這妖女從何而來,又怎麼知道我們的住處?還有,這次她怎麼沒施展‘七情魔瞳’大法?”
“也許,她就在我們附近的某個地方,或許,她也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柳如煙一撅嘴,有點不滿意傅青竹的說法。
周茗媚則是驚詫於月傾城的武功,沉思不語。
月傾城的到來,並沒有給傅青竹帶來太大的影響,他每天依舊翻閱書籍,苦思治療的方案。
張出塵親自趕來,帶來了所需的靈藥,傅青竹信心倍增,只等着荊斬龍取回千年人蔘。
按照傅青竹設想的治療方案,他要以銀針刺穴,在這個過程中,要求施針者不能有絲毫的停頓,一柱香之內剛好把所有穴道按順序施針完畢,一秒也不能提前或者延後,結束的時間正好是離恨天服下藥物後‘復活’的第一時間。
這裡面不但有時間的掌控,還有施針的輕重緩急,並不是每一針的力度和速度都一樣,每個穴道都有不同的要求,這樣才能同時根治‘三截邪脈’和蠱毒,稍有差池就可能釀成大錯。
108針,108處大穴,不但要記住每一針的順序、部位,還有速度、力度以及每個穴位所需的時間,這對傅青竹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他以前從未嘗試過。
傅青竹取出三根銀針,長短粗細各不相同,對着‘鍼灸銅人’再一次開始了練習。
‘鍼灸銅人’爲北宋鍼灸專家王唯一發明,在此之前,鍼灸的練習都是依靠醫學典籍的描述,非常不直觀,影響了鍼灸的普及,宋仁宗令王唯一一方面編撰《銅人腧穴鍼灸圖經》,一方面讓他想法制作出鍼灸模型。
王唯一經過無數次的摸索,最終鑄成‘鍼灸銅人’兩具,高度和成年男子相仿,外殼可以拆卸,臟腑處前後也能打開,內裡雕刻着逼真的五臟六腑。
銅人的表面刻着人體十四條經絡循行路線,共計354個穴位,嚴格按照人體的實際比例標註。
在練習或者考試時,在銅人的表面塗滿黃蠟,穴位的針孔也被堵塞,銅人的體腔內注水,然後用衣物覆蓋。
如果刺穴不準,銀針無法進入,力度不夠,水也不會流出,這種模型對後世的鍼灸學發展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可惜到了北宋末年,這兩具銅人就失蹤了,後人在此基礎上,又製作出了新的模型,穴位也增加到了365個。
嘉靖年間,也有銅人模型問世,並在市井流傳,傅青竹眼前的這具,就是祝三通從藥鋪拿來的。
傅青竹三根銀針交相使用,銀光閃爍,速度忽快忽慢,力度時輕時重,每一次拔針,都會有水流出。
刺到哪個穴位時檀香該燃到哪裡,每個穴位需要多少時間,以及施針的速度、力度,都對施針者有嚴格的要求。
傅青竹施針完畢,看了下檀香,還剩下一點點,說明某次施針還有點問題,沒有達到精準。
他嘆了口氣,但並沒有氣餒,眼時纔過去了八九天,時間還很充足,他有信心做的更好。
若是一般的病症,根本不會存在這些問題,即使有少許偏差,對治療的效果影響也很小。
但對於離恨天來說,就可能造成蠱毒的發作,因此務必要做到分毫不差。
傅青竹擡眼看了下窗外,天色早已大亮,紅日映在了窗紙上面。
出了房間,見到周茗媚等人,柳如煙關心的問道:“傅大哥,你是不是一夜沒睡?看你的雙眼都有血絲了,還有的是時間,傅大哥你也不能太過操勞了,你若病倒了不是更糟。”
“我沒事,來,咱們吃飯,小展、一鳴,離大俠情況如何?”
“傅大哥放心,他老人家一如往常。”
幾人剛吃完飯,張出塵三人到了客棧。